5 腐朽 作者:沈步苏 望书阁简介 正文 将這些原本留守在平江府老家的家眷都接到京城,看来自己的父亲是下了决心要跟過去一刀两断,当一個只管关圣贤事,不沾铜臭味的士大夫了。 可事实上家裡的开销很大,楚家做了几十年的豪绅,早养成了花钱如土的恶习,从上到下奢侈浪费成性。 楚太太好财如命,但却也不是一個节俭的,她最喜歡用从大辽来的东珠敲成粉敷面,每年光敷面用的珍珠面便要上千贯,其它花在衣料,首饰,鱼骨冠上的钱也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楚七娘在经营上面颇有天赋,過去家裡的庄子,铺子有她来经手,往往是一本万利,多多少少弥补了這些亏空,现如今却是只有花的,捞的,却沒有挣的人,即使金山银山转眼都要吃空了。 更何况再沒有比楚三娘更清楚,楚家已是拆东墙补西墙,金山银山早就沒了。 楚夫人手头一紧,第一個拿来开刀的只怕就是這些庶女。 车队又重新上路了,眼看着京都就要到了,车上的女子们個個都脸露兴奋之色,像是大好的日子正在等着他们,就连楚三娘的脸上也泛出一点红晕。 楚七娘却只掀起车帘看向外面,心裡却在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办,她到此刻方才知道家中的老太君已然身故。 這也难怪楚家能這么轻松就变卖了家中的祖产,整個往京都裡迁移。 楚家夫人身故之后,楚七娘小时候便是跟着這位老太君长大的,想起老太君对自己的疼爱,楚七娘强忍着才沒落泪,心中唯有庆幸自己的不幸好在老太君不知,可是如此一来,她唯一的靠山却也沒有了。 车队的速度突然渐渐放缓了下来,八娘连声问怎么了,十娘将马车帘子掀得更高了一些,却见前面是一队兵甲。 “出什么事了?”曾夫人小声问前头的林管事,只听那個林管事道:“說是开封府宋提刑在办差,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头围得密不透风,路都不通了。所有的车辆都不许過去,叫我們掉头。” “這眼看着京城就要到了,难不成還要留宿在外面。你就沒跟他们說我們家老爷也是在朝中为官的,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們借個過?”曾姨皱着眉问道。 林管事脸露尴尬之色,楚七娘心中却暗笑。 京城裡有一個笑话,路上大喊一声官老爷,十個路過的男人要回头六個,其中三個是太中大夫,一個是银青光禄大夫,一個是金紫光禄大夫,另外一個总算不是大夫,那是中书令。 开封府的提刑连睬都不会睬他们,曾夫人虽有一点不满,但又不好在小娘子门的面前露出浮燥之色,只好道:“即然如此,那我們先在這裡等等看,实在不行再找宿头吧。” 哪知這一等就是半日,等到了晌午,车厢裡更是闷热难当,偏偏曾姨见乡野人多,不让小娘子们下车透气,前头也不见前面的兵甲有放行的迹象,车裡的女子不仅都叫苦连天。 楚七娘掀开帘子往外张望,此时有两個背柴的农夫从车前走了過来,其中一個小声道:“总算放了,刚才官爷都问你什么了?” “還不就是盘问新坟被扒的事情,听說原来被扒的是一個官户的媳妇,啧啧,刚埋进去就被扒了出来,上面震怒,說是要往死裡查,查到人为止。” 前面那個柴夫大吃了一惊,失声道:“即然是個官门人的媳妇,怎么会被葬在這個荒天野地裡?” “小声!”后面砍柴的人慌忙嘘道。 楚七娘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忙将帘子放下,费了好大的力才能阻止自己不浑身颤抖,隔了好一阵子,她才算平静了下来。 “十娘,你怎么了?” 楚八娘挨着楚七娘比较近,见她脸色白得如同纸一般,不禁脱口问道,她這么一开口,马车裡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楚七娘的脸上。 楚七娘勉力一笑,道“又觉得胸闷,不妨事,想下车去透透空气。” 楚三娘掀帘跟车夫小声說了几句,隔了不多会,曾夫人就带着使女過来了,道:“怎么了,胸又闷了?” 楚七娘想起自己躺在烂泥地裡等着腐烂的躯体,只觉得胸闷地都无法呼吸,曾夫人见她整张脸都沒了颜色,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是实在不适,不如躺下,其它小娘子到前头的车辆去坐。” 楚七娘摇了摇头,道:“我不妨事,只是想下去走一走。” 曾夫人拿捏着佛珠皱眉道:“外头人多,且都是一些山村野夫,你一個末出阁的小娘子跑出去多有不便。京都离這裡不远,說是几個小娘子连马车都坐不牢,岂不有损名声?” 若是换了寻常,楚七娘一定会選擇顺从曾姨,但是此刻她心情激动,绝计无法就這么漠视地从自己的坟前走過。 “曾姨,我胸闷难当,只怕一时喘不過气来,别得不怕,只怕给您這個菩萨居士惹麻烦……” 曾夫人听着這句话不眼皮一跳,眼前楚十娘這句话大有威胁的意思,若是楚十娘的口气颇有威胁的意思,倒似自己不让她下车,等下她若是有一個好歹,自己倒像是有心所致,那不免累及清誉跟修行。 這种举一关三,语带威慑又淡定自如的气派完全不是自己了解的楚十娘能有的,可她细看之下,见楚十娘捂着胸,脸色苍白,面黄肌瘦,神色惶惶,哪裡有半点贵重之气,心中思量再三,只好道:“十娘子即然真得不舒服,那下车透個气也好。” 楚十娘立即松了口气道:“那我便让三姐陪我即可,曾姨前头忙,就不用陪着我了。” 曾夫人顿了一顿,道:“我看還是让五娘子陪吧,三娘子就便陪着八娘子在车上再坐会儿。” 八娘见陪十娘下车地居然是五娘,不由好生失望,道:“不如我們一起陪十娘下车透透气好了,曾姨這车上实在是太热了,莫說是十娘,就是我們也受不了了。” 曾姨沉声道:“十娘子是胸口不舒服才下的车,八娘子要是下车,回头你们的母亲是若问起来,我便說是为了贪玩。” “八娘,這车下面這许多人,曾姨要照看车队已是不容易,你就不要再多事了。”五娘叹气摇头道。 八娘子只得气恼地看着五娘扶着十娘下了车子。 楚七娘下了车,刚刚站定,便看见几人骑着快马从眼前驰過。 当前一個人穿着修剪得当黑色马服,脚上是乌皮面官靴,黑衣黑马,气势逼人,从她们身边经過的时候,像是转头瞥了她们一眼,這人不是李西敏又是谁。 如果觉得這篇小說好看,請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