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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会骗人的可不止是漂亮女人

作者:酒徒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看着三位嗜酒如命的前辈,杜甫這首《饮中八仙歌》,非常自然地就回响在了张潜的耳畔。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眼睛有些湿,心脏也忽然变得无比柔软。就像一個离开家门多年的游子,回归之后,忽然看到了儿时照顾過自己的叔叔和阿伯,都已经白发苍苍。 以贺知章這种酒瘾上来连风油精都要尝一尝的做派,张潜很是怀疑,杜甫這首诗中,有关贺老前辈喝醉了酒掉进井裡呼呼大睡的文字丝毫沒有夸张,而是如假包换的白描。 這老爷子善饮且高寿,为人旷达不羁,以一种游戏红尘的心态,从武则天时代一直活到了开元盛世。以一双温柔的慧眼,为大唐文坛挖掘出新星。以“谪仙”两個字,将李白亲手推上了诗坛的巅峰。 “身为状元,却始终对自我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不贪恋任何权位;活在武则天、中宗和玄宗三代皇权之下,却沒参与過任何政治争斗,手上沒沾過任何血腥;作为文坛泰斗,却从沒忌妒過晚辈的才华,心甘情愿地为后来者送上攀爬的阶梯……”大学裡的文学课老师,曾经這样评价贺知章,并且脸上写满了崇拜和神往。 大学老师崇拜了一辈子贺知章,神往了一辈子盛唐。他却很遗憾地沒有跟李白和杜甫生活在同一时代。 而张潜却来了,并且跟贺老爷子一见如故,他還有什么资格不珍惜? 所以,哪怕是为了让贺知章老爷子活得像歷史上一样长寿,哪怕是为了让张若虚老爷子能在歷史上留下第三首诗,他也不能再让两位老人家喝花露水和风油精。更何况,他的花露水和风油精還是山寨版,质量远不如正版靠谱。(注:张若虚只在歷史上留了两首诗。) 此外,杜甫的《饮中八仙歌》裡,有汝阳王李琎,有花和尚苏晋,有歷史上籍籍无名的焦遂,却偏偏沒有贺知章的酒友张若虚,又让张潜心中好生惆怅。 很显然,张若虚老爷子,并沒有活到杜甫见证“饮中八仙”的时候。否则,這首令天下酒鬼神往《饮中八仙歌》,就应该是九仙,甚至十仙。毕竟孙安祖老爷子跟贺老爷子交情也不错,歌中能有焦遂一席之地,不该就把孙老爷子给落下。 “三位前辈,六神花露和风油精即便无毒,终究也是药,常期饮用,后果很难预料。”悄悄转過头擦了下眼角,张潜将目光又转向贺知章、张若虚和孙安祖,笑着提议,“而三位前辈,所爱的不過是其中作为辅料的烈酒。所以,晚辈以为,与其喝药,不如直接喝酒。后者味道更为纯正,并且可以避免不明药性伤害自身。” “那烈酒,也是你自己酿的?目前府上還有许多?”贺知章立刻扭過头来,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仿佛担心他說话不算数一般。 “酒,我所欲也,花露,亦我所欲也。二者過可得兼,好酒自饮,花露赠美人者也!”张若虚文绉绉地念叨了一句,目光像偷到了糖的孩子一般顽皮。 孙安祖则一言不发,只管将自己的葫芦往张潜手上递。看样子,是烈酒也好,花露也罢,今日张潜不把他的葫芦装满,绝不甘休! 张潜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一边笑着接過葫芦,一边低声解释:“不瞒三位前辈,那烈酒并非酿制。乃是晚辈委托任琮和郭怒两個,从外边买了寻常酒水,自己又用师门秘法反复炼制而成。其中大部分都做了六神花露和风油精的底料……” “暴殄天物!”一句话沒等說完,孙安祖就用四個字来打断。 “花露虽好,终究是脂粉堆裡头做文章,难登大雅之堂。要我說,小友,你以后還是把心思主要放在制酒上为好。六神花露和风油精,偶尔顺手为之便可!”张若虚身边姬妾众多,所以說话還算厚道。 “原来是用寻常酒水炼制,老夫昨夜還奇怪呢,你才到庄子几天,身边又不像带着百宝囊,怎么连发酒曲的時間都不用,就造出了如此佳酿?!”贺知章读书多,官做得大,說话做事也最讲究,“如此也好,省得老夫回去之后,再派人满天下搜寻别的佳酿了。咱们一客不烦二主,小友,你干脆再开一次炉,一次炼他個千八百斤。我們三個分上一分,估计对付過去眼下這個冬天,总是够了!” “千八百斤?”刹那间,张潜又把眼睛瞪個滚圆。 好么?花露水作坊沒等开张,直接改小烧作坊了!還是私人订制,配上個模样漂亮点儿的瓶子就可以楞充茅台。只接受朋友圈儿打款,一般人儿都不卖给他那种! “怎地,很多么?”贺知章敏感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恍然大悟,“老夫明白了,你是担心那寻常酒水供应不上。此事简单,老夫家的一個不成器的晚辈,就在渭南城中以酿酒为业,每天都要用木桶向长安送酒。老夫等会派人给他捎個口信儿,让他给你拉三万斤過来!虽然算不上青州从事,却比市面上的那些平原督邮强出许多。”(注2:青州从事,好酒。平原督邮,劣酒!出自南北朝时期的《世說新语》) ‘怪不得您老喝酒能喝到掉进裡头不肯上来!原来家裡头就开着酒坊!’张潜再度恍然大悟,于肚子裡小声嘀咕,’也对,就您老這喝法,家裡如果沒個开酒坊的,也供不起您!’ 然而,嘀咕归嘀咕,他却不敢真的让贺知章给自己出提炼高度酒的原材料。所以,赶紧陪着笑脸,婉言相拒,“前辈言重了,区区几十斤美酒,怎么能让前辈再拿青州从事来换?只是炼制此物需要些时日罢了!” “需要多久,老夫今天倒是可以等。明日,却要回长安去,与那无聊的案牍为伴喽!”贺知章顿时如同被戳了洞的皮球般蔫了下去,說话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重阳节来得及么?季翁和老夫,打算在重阳节,叫一些年青人来庄子上赏菊。如果届时有小友提供的美酒,大伙作诗之时,便能平添几分才思!”张若虚酒瘾比贺知章略小,在旁边低声补充。 “你尽管炼,无论什么时候,老夫都等得起!无论多少,老夫都喝得下!”孙安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大葫芦,摆出一幅我吃定了你的模样,“但是今天,還請小友想办法将葫芦装满。你方才自己也說過,只是大半儿用在了六神花露和风油精上。那剩下的小半儿,放着也是浪费,還不如给我們三個分了它!” “三位前辈放心,今日定然不让三位空手而归!”张潜算是彻底服了三個老酒鬼,笑着用力点头。 “老夫就知道,小友性子淳厚,今日一定不会让我們三個老家伙失望!”不待孙安祖道谢,张若虚就笑着接過了话头,随即,快速走到门口儿,掀开书童手裡的篮子,从裡边取出来了一個硕大的葫芦。 “您老不是在半路上,跟孙前辈才碰到的么?”张潜忽然感觉到好像哪裡不对劲儿,皱着眉头小声询问。 “凑巧,凑巧!”张若虚坚决不肯将目光跟他相对,一边将葫芦塞进他的手裡,一边快速地解释,”其实老夫今天来,主要目的還是为了六神花露。唉,家裡头女人多了,就是麻烦。想要一夕之安宁,都不可得!” “那风油精回味虽然清雅,终究是個药物在,怎能天天拿他来镇压酒虫?”实在不忍心再“欺负”晚辈,贺知章笑着揭开答案。同时,也快步走到门口,从恭候在那裡的随从手中,接過了第三個酒葫芦,豪不客气地送到了某個傻小子面前。 “前辈,你们可是文坛泰斗,杏林名宿!”张潜终于知道,自己上了三個老江湖的当,顿时哭笑不得。 怪不得三人刚才說话之时,配合得那般默契。 怪不得自己說起冬青油有毒,孙安祖竟然满脸不在乎。 原来他们根本沒喝风油精! 所谓喝风油精解酒瘾,不過是为了逼着自己主动揭开炼制烈酒的谜底,并且乖乖三人将酒葫芦灌满而已! 晕,白白多进化了一千三百多年,竟然被古人给糊弄了! 谁說古人厚道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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