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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原来你也在這裡

作者:携剑远行
第39章原来你也在這裡

  就在李隆基一日杀三子,震惊长安各阶层之前的前几天,有一封来自幽州的举报信,通過驿站的快马送到了李隆基的案头。

  但這位天子沒有時間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愿意让外朝干预各地刺史和封疆大吏单独送来的“密信”。

  他宁愿多去梨园听曲谱曲,也不想整天被无聊的国事所困扰,于是便将這封信交给了高力士处理。

  信是幽州幕府观察处置使方有德写的,在信中,方有德状告今年刚刚赴任的雍丘县令令狐潮,請求朝廷将其罢免。

  方有德在信中說:令狐潮虽然是恩荫入仕,但却并不感激朝廷的恩德,私下裡行为不检,令人不齿。

  這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有详细证据。

  方有德在信中详细說明了令狐潮的“风流韵事”。

  令狐潮有一幕僚叫高尚,二人情同手足,私交甚笃。令狐潮家中亦是有一美妾,他与高尚二人经常一起狎玩這個美妾,三人在一起行房极为放荡,此事远近闻名。

  后来那名美妾生下一女,居然都不知道父亲是谁,于是认作高尚女,令狐潮为其“义父”,简直荒唐至极。

  如此行为不端之人,何以为地方长官,請朝廷将其罢免吧。

  那封信就是這样写的,也就只写了這一件事。

  本来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高力士差不多都忘记了,结果今日看到方重勇,高力士就想到了他爹方有德那封可笑的告密信。

  這封信早就“留中不发”,被高力士束之高阁,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你說你一個幽州观察处置使,要观察也是观察幽州的官员啊,哪怕你說朝廷应该把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拿掉,都是分内的正经事!

  可写信告状,要朝廷撤职一個河南道的县令,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伱方有德在幽州呆得太闲了么?

  高力士百思不得其解,方有德作为朝廷安置在幽州的监察一把手,管河南道的杂事做什么呢,动机又是什么?

  不要說是跨区管事了,就算方有德是河南道的观察处置使,类似的事情李隆基也懒得管,而高力士则根本不想理会!

  银趴算啥事啊,這也值得拿出来說么?

  高力士觉得方有德完全沒见识,天真得可笑。

  等方有德什么时候回来述职的时候,高力士觉得自己一定要推薦一下,让圣人带他开开眼。

  脑子裡带着一些荒谬可笑的念头,高力士来到大明宫。還未进入,就有宫人通传說让高力士速速返回兴庆宫,圣人在那边的勤政务本楼等他复命。

  满头大汗的高力士,又不得不风尘仆仆的赶回兴庆宫,等见到李隆基的时候,這位大唐天子正在看奏章,面色略有些阴沉。

  “事情查清楚了么?”

  李隆基将奏章放下,语气平静的询问道。

  “回圣人,查清楚了。”

  高力士从一开始见到方重勇等人去驿站开始讲起,一直到不久前“三王”用平民之礼草草安葬完毕。

  听完整個葬礼的過程,李隆基微微有些愣神。

  他真的很想名正言顺把方重勇這帮人给收拾一顿,然而仔细揣摩了一番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三王的葬礼,都是以“平民规格”来办的。李瑛等人被废,可不就是平民了么?

  “是什么人谋划這件事的呢?”

  李隆基面色不善询问道。

  “回圣人,是個孩子,還是潜邸旧臣之子。”

  高力士笑道。

  “潜邸旧臣?”

  李隆基一愣,如今還剩下的当年那批潜邸旧臣,也就陈玄礼、高力士、方有德三人而已了。

  本来前几年還有一個王毛仲,执掌禁军兵权。

  但由于那人妄自尊大,犯了李隆基的忌讳,最终被贬官后赐死了。

  王毛仲這個人不像方有德那样淡泊名利,低调无求,又不如高力士這样会做人,更不如陈玄礼這样对李隆基的事情一点也不過问。

  伴君如伴虎,优胜劣汰之下,自然是会有人出局的。而出局的结果便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方有德之子,方重勇。”

  高力士轻声說道。

  “那個傻子?”

  李隆基差点被高力士的话给逗笑了。

  “力士可不许诓骗朕啊,方有德独子,不就是那個……你我都曾见過的嘛。若是成器,早就入国子监读书了。”

  李隆基摆了摆手說道。

  国子监自汉代以来就有,各朝各代名称也不尽相同。

  贞观元年,大唐就将国子学改称国子监,同时将其设立为独立的教育行政机构。

  监内设祭酒一人,为最高教育行政长官。设丞一人,主簿一人,负责学生学习成绩和学籍等具体事宜。国子监下面设六学,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师生比例约为一比二十。

  开元时期,在读学生超過两千人,其中不乏在大唐“留学”的外国人。

  国子监的入学门槛不低,只有智力正常的,父辈官职到达一定层次的官宦子弟,才能在面试后,出示家族中担任一定级别官位的官员,所写的推薦书才能入学。

  方重勇老爹方有德的官职肯定沒問題,但那时候方重勇的智商却无法通過国子监的面试。

  所以李隆基才說這個话。

  当年方重勇如果智力沒問題,他就会如普通官宦子弟一般,先入国子监混混時間,然后再看看能不能走科举道路。

  当然了,以方有德的身份来說,方重勇以后混個官当当沒有任何难度。

  可能会有不懂“行情”的人认为国子监入学门槛很低。可实际上,国子监除了是一個看身份地位后台的地方以外,還留了一條路,可以让某些平民子弟以“增补”的方式进去学习。

  這些平民子弟为了进入国子监,就要参加丧心病狂的入学考试!其难度不是一般大。

  而且,进去了以后以后,他们還要努力学习,应付各种考试!

  沒错,国子监裡面的考试非常频繁,除了入学考试外、升格试以及监试外,還有旬试、岁试等,每种考试类型的作用也各不相同。不同的学科,考试的內容与方式也不一样。

  当然了,官宦子弟可以不把考试当回事,但平民子弟却不行,因为這是他们参加科举的阶梯之一。

  虽然国子监的实际效果也不太好,但却又实实在在的为科举储备了一些人才,并且客观上提高了官僚阶层整体的教育水平。

  其中考试的模式与內容,都与科举密切相关,可以看做是提前参加科举模拟考试培训班。

  而所有学生完成学业后,都要参加科举考试,和乡贡进士一样,取得出身以后再通過吏部考试放官。

  李隆基其实是很想把方重勇送去国子监学习的,现在高力士提起這一茬,他就想起来這個孩子应该是個傻子。

  至少曾经是。

  “以奴观之,此人不仅不傻,反倒是睿智非常,少年聪慧。”

  高力士轻声說道。

  “這倒是奇了。”

  李隆基喃喃自语說道。

  “少时愚钝,长大后成才之人,亦不是什么稀奇事。圣人是打算怎么处置這件事呢?”

  高力士十分恭顺的請示道。

  “你以为如何?”

  李隆基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询问道。

  “回圣人,此事就此打住,不再去提便好。若有朝臣上书,则将奏章压下即可,不必回复。待過些时日,此事便淡去了。”

  高力士躬身行礼說道。

  “就依此办理吧。”

  李隆基叹了口气,他隐约觉得這次似乎有点“用力過猛”,但又拉不下脸面做一些补救。

  看到李隆基的表情,高力士继续建议道:“可将李瑛、李瑶、李琚的子嗣,過继到其他皇子名下,其他的不必再提,也不必再恢复郢王(李瑛未当太子前为郢王)、鄂王、光王的名号。

  不過,過继的同时,圈禁是必要的。”

  高力士的建议十分妥帖,不必再对三王的后代动手,而是将他们過继到其他皇子名下,并圈禁起来。

  不圈禁的话,蛰伏起来整天想报仇怎么办?

  不得不說,這样的权术手腕真的非常成熟,可以最大程度的消弭隐患,以及淡化“一日杀三子”之后造成的不利政治影响。

  “照此办理,那么方重勇如何处置呢?”

  李隆基点点头继续问道,他已经不想思考应该如何了,一日杀三子這件事办得有点糟心,让他有点迷茫。這时候他不想做選擇题,更不想做什么问答题。

  只有判断题才是他的菜,李隆基现在只想别人出主意,他回答“行”或者“不行”就好了。

  “听闻有三個今年参加科举的士子也跟着方重勇起哄帮忙,不如提前支会礼部尚书,不要录取這三人,以示惩戒。”

  高力士小声建议道。

  “甚好。至于其他人,除了方重勇以外的,想必也是家奴一类,就不必惩治了。”

  李隆基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

  时代的灰尘,终于险之又险的从方大福方来鹊父子身边经過,沒有将他们压成大山下的肉泥。

  寻常人的玩笑,常常就是哈哈一笑;贵人们的玩笑,常常就是死人翻船。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說出来,效果也截然不同。

  “至于方重勇這孩子,奴将他带到兴庆宫這裡,让圣人见一面便可以了。如何处置圣人自有定夺。

  若是无事,他家不就在兴庆宫后面嘛,出宫门便可回家。若有事的话,便将他扣留在宫裡教训教训,圣人只当是替方有德管教不听话的子嗣,又有何不可呢?”

  高力士看着李隆基的嘴角微微勾起,就知道对方的心情已经转好了。

  “不忙,先让他在大理寺的监牢裡面蹲三天再說。三天之后,将這不听话的孩子带到兴庆宫来,朕也想看看這小兔崽子是如何从愚笨不可教导,变成现在天资聪慧的。”

  李隆基心情转好,对高力士說道:“朕去梨园,看公孙大娘如何教她那几個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了。方重勇的事情,你看着办吧。让大理寺那边的人稍稍关照一下,别饿着了。”

  李隆基摆了摆手就往勤政务本楼外面走,高力士心中感慨,這几年来,李隆基去梨园的時間比去大明宫紫宸殿的時間要多多了。

  果然,如今天下歌舞升平,李隆基也想好好享受一下了。

  高力士走出兴庆宫,看到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宵禁的鼓声已经在敲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想:這回救了方重勇一命,等下次方有德回长安述职,可得好好从他那裡敲诈一笔。

  ……

  大理寺狱的某個小牢房内,方重勇看着如丧考妣,蓬头垢面几乎要认不出来的严庄,感慨叹息道:“原来你也在這裡啊!”

  “瞧小郎君這话說得,某還一直盼着你与郑使君把某给捞出去。结果郑使君不来也就罢了,你居然也进来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严庄哀叹道,方重勇的入狱,打消了心中唯一的奢望。在他眼中,满嘴跑火车的郑叔清老官僚做派,一点都不靠谱。還是這位小郎君可以期待一下。

  当然,昨天他是這么想的,现在就不這么想了。

  “你坐牢,就只是在坐牢而已。但是我坐牢,却是在体验生活。”

  方重勇沒有嫌弃严庄身上的馊味,坐到他身边,然后振振有词說道:“如果某沒有猜错的话,今夜,最多明日上午,某就会离开這裡。”

  “這……不太可能吧?”

  严庄有些怀疑的问道。他读過很多书,如何不知道大理寺易入难出?

  “那就拭目以待吧。”

  方重勇哼哼两声,不理会严庄,开始闭目养神。

  過了一会儿,严庄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他有些不确定的小声询问道:“小郎君是因为什么事情进大理寺呢?你還是個孩子啊!”

  “也沒啥,圣人一日杀三子,然后我给那三位皇子收尸下葬了,其中一個是前任太子。”

  方重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說得很淡然。

  “哦,原来只是把皇子下葬……”

  严庄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猛然看着方重勇问道:“你說什么,圣人一日杀三子,然后你……”

  “对啊,当时尸体挂城东驿的大堂房梁上,舌头都伸出来了,样子看着怪吓人的。”

  方重勇继续无所谓的說道。

  “然后你就被抓进来了?”

  严庄欲哭无泪,一脸哀怨看着方重勇问道。

  “差不多吧,应该呆一晚上就走,不是什么大事。”

  方重勇微微点头道。

  “完了,全完了,你搞不好還要比我先死,你现在为什么這么镇定啊!”

  严庄在监牢裡不断捶地,嚎哭不止。他心中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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