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雀鬼 作者:见异思剑 朱雀掠影焚天火全文閱讀 朱雀掠影焚天火 九灵台高耸如小山,上千级石阶延展而上,最上端,隐约可见有巨鸟腾空的铜像。 那是赵国皇亲贵戚的祭奠之处,亦是每年大祭诰天的圣地。 九灵台的下端,围着八個巨大的铜炉,此刻其中一個火势已起,汹涌的焰芒喷吐着热浪,星火游窜其间。 宁擒水的尸体哪怕盖着一块白布,依然瞧得见其中血肉腐烂,白骨生疮的惨状。 宋侧瞥了一眼身后的那对少年少女,那少女皱紧了眉头,心中应是极痛苦的,而那方才胆敢口出狂言的少年人,见到了活生生的這幕,想必也不会起再起什么荒唐念头了吧? 只是宋侧仔细观察了宁长久一会,竟在他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呵,故作镇定。 宋侧刚想說几句,只见宁长久走了過去,对着那尸身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礼。 宁小龄紧张不安地看着他,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闭着眼,对着個心中憎恶无比的老东西,假惺惺地行了一礼。 宋侧双手交叠腹前,袍袖低垂。 如今赵国与瑨国时常有大大小小的战争爆发,生灵涂炭已非一朝一夕,所以他看着這对师兄妹,心中也生不出什么悲悯情绪,只想着快些将他们送走。 思绪间,宁长久已走到他的身前,道:“走吧。” 宋侧松了口气,心想這少年终究放弃了,他自然不会說出什么讥讽话语,只是道:“稍后自会有人送你。” 宁长久摇了摇头:“宋大人,我的意思是去小将军府。” 宋侧面色剧变:“你說什么?” 宁长久道:“昨夜不太平,小将军府有异动,死者应是王殃渔将军的儿子。” “谁告诉你的?”宋侧问。 宁长久道:“推演计算。” 宋侧沒有說话,他看着身前少年的眼神却已变了:“有点意思。” 宁长久静静地与他对视。 過了一会,宋侧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你随我来吧。” 小将军府,佣人家仆一列在外,几個侍卫按刀而立,眉头紧锁,隐有几分畏惧。 “自从王殃渔将军死后,小将军便在家中摆了许多佛像,今天小将军一如既往地敬香,拜了三拜之后,他的头扑通一声叩在地上,一直沒起来,侍女感觉不对,過去看他,然后闻到了血腥味……他的脖子被切开,胸口无大伤却大量渗着血,那些血透過衣衫隐隐约约是只怪鸟的形状。” “雀鬼?” “对!這是第五個人了,所有死人的胸前,都会有這個血印,包括請来作法的道士。” “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過嗎?” “沒有。” “二十天前发生了什么事?” 宋侧看着這個稚气未脱的清秀少年,神色有些不悦,“少年人,你跟着你师父修习,可能学了些本事,但妄自托大可沒人救的了你。” 說话间,宋侧已经带着他跨過了门槛,向着小将军府内走去,宁小龄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不敢插话。 入了大门,血腥味刺鼻而来,黑稠的血浆长蛇般蜿蜒着,血浆尽头,庄严宝相的金色佛像前,身材健硕却早已断绝气息的年轻男子木然跪着,自后望去,那脖颈处的肌肤如被烫水泼過般腐烂着。 宁小龄捂着口鼻,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宁长久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面不改色地撕 下他胸前的衣衫,那個诡异的怪鸟图案由无数细小的红点攒成,那似是数千根针扎過的痕迹。 宁长久看了一会,望着眉头紧锁的宋侧,问道:“宋大人,二十天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侧面色也带上怒意:“你们道士只管驱邪,能驱则驱,不能则让能的来,哪来這么多問題?” 宁长久道:“雀鬼未除,便一直会有人死,若能找到症结所在,此事会简单许多。” 宋侧看了他一眼,本想发怒,最终叹息道:“回去吧,再過几日,想必世外的修道者便可抵达皇宫,届时万事具定了。” 宁长久问:“如果明日便是宋大人呢?” 宁小龄一惊,惊恐地看着师兄,心想皇宫中你怎敢如此說话? 宋侧瞪着他,问:“你如此关心此事,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宁长久沒有回答,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门外的声音打破了。 “陛下驾到!” 宋侧神色微变,身旁其他陪同的官员已出门跪迎了上去。 门口奢华的辇车上,下来了一位明黄色衣袍的男子,男子虽然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却已有几分帝王的威严气度。 他立在门口,示意那些官员侍卫平身,然后远远地朝着殿中望了一眼。 身边的近卫正弓着身子,与他說些什么。 這位年轻的皇帝听着,脸上隐有悲恸之色,慷慨地說了几句,大致是对這对父子曾经功勋的赞美与如今离奇死亡的惋惜。 接着,他掀起前襟,作势欲迈過门槛,身边的官员连忙劝阻,一個個神色悲痛,說着虽然陛下天潢贵胄,但如今赵国国势危急,应当保重龙体,怎可這般试险? 年轻皇帝在众人的劝阻中才止住了脚步。 說话间,年轻皇帝隐约看到了殿中立着的少年少女,神色隐有不悦,但看他们一身道袍,却也并未发作。他又神色悲痛地与周围的官员嘱咐了几句,這才似放心了一般,乘着辇车回宫。 宁小龄幽幽地收回了目光,低声道:“這般假惺惺……竟也是一国之君?” 宁长久笑了笑,问:“若你是皇帝,你会进来嗎?” 宁小龄低声道:“哪有女人当皇帝的事情?” 年轻的国君回宫,众官散去,宋侧回来时,见這对师兄妹還在這站着,愈发不悦。 方才陛下亲至,你们不去跪拜,陛下仁厚沒有怪罪,此刻還在這杵着做什么? 他懒得再与這故作高深的少年人纠缠,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安排仵作前来验尸,再派人送這两個小道士出城。” 宁长久却似沒有听到他說话,依旧立在原地,他的目光却已落到了大殿深处。 “什么人?”宁长久问。 大殿深处,一個年迈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传了過来。 “小子眼力不错,师承何处?” 昏暗的殿堂深处,一根木纹深重的木拐轻轻敲着地面,接着,顺着木拐,影像似细沙凝聚,一個伛偻着身子的年迈老者缓缓出现,只是他与众人之间似隔着一片雾,无法看清他真实的面容。 宁长久静静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宋侧一惊,随后神色端正,似发自内心的恭敬与虔诚:“巫主大人,您怎么出关了?” 被称作巫主的老人嗓音干涩地笑了笑,“书读倦了,便出来走走。” 宋侧隐约听說他参详的是什么书,于是 神色愈发恭敬:“恭喜大人更上一层,想必距离天道也是咫尺之间了吧。” 老人摆了摆手,沒有作答,而是望向了那具跪在神像前的尸体,老人缓缓抬起了手,周遭的空气似也随着他的动作凝滞了下来。 宋侧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笑道:“如今巫主大人出关,這般邪秽哪還有容身之地?” 老人袍袖鼓起,那片隔着淡雾的虚影晃动了起来,古灰色的袖袍间,一根干枯如焦木的手指自淡雾间缓缓探出,点向了那具尸体。 再沒有人說话,皆是屏气凝神。 宁长久神色微变。 老人的手指還沒触及尸体,一股极其难闻的焦味忽然传了過来,紧接着,有人惊叫了一声,只见那尸体的下方,忽然燃起了无名的火,火焰不知从何而起,只是瞬间扩散,一下覆盖了全部的尸身,而那火又似自地狱间燃起,遍地尽是森寒。 焰火一起,那神秘莫测的巫主竟是也缩回了手,淡雾之后,巫主气息下沉,声音似有震怒: “血羽君?” 說完了這三個字,那雾如风吹流沙般淡去,巫主不见了踪影。 皇城以北的山崖上,躯干枯裂的灰白林子裡,立着一座古老巍峨的高塔。 那古老的铜铸高台被数根巨大的铁链牵引着,深埋在那片死气沉沉的林间,那形似祭坛的巨大圆盘之下,探出了一個古塔般的尖顶,那是光线难以触及的地方,沿着古塔的坡度向下,每一面窗子都是漆黑的颜色,透不进一丝的光线。 那与祭坛相连的古塔之中,一個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而坐,他额头很窄,下颚却又宽又尖,肌肤的颜色像是那林间的死木,褶皱眼皮下藏着的瞳孔亦如浑浊泥水间死鱼的双目。 老者一袭雪白的麻布衣衫裹着他瘦弱的躯干,四面昏暗,唯有正中央的塔尖落下一束光,正好落在他鳌背般伛偻的脊梁上。 老者忽然睁开了眼,手中的古卷应声合上。 “竟又卷土重来……偏偏還是這個时候,找死!” 他摩挲過锯齿般破碎的书页,神色不知是喜是悲,而那书页亦似舔舐過手指的火焰。 有些烫手。 本在闭关的巫主大人神秘出现又无声消失,地上只剩下一具焦木般的尸体。 众人在错愕之后才反应過来,想起巫主消失前說的那個词,更是惊惧,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宁小龄小声问:“血羽君……是什么?” 宁长久道:“传說中的妖雀,据說是山间的红羽隼沾染了朱雀神的血后异变而成,它半妖半神,隐匿世间,很是强大,只是极少出现,關於它的记载寥寥无几。” 宁小龄瞪大了眼,虽是满腹疑问,却沒继续开口。 一旁的宋侧木然立着,官袍间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眼珠转动,神色变化,低声呢喃:“血羽君?怎么会……不应该是她嗎……” 宁长久问:“她是谁?” 宋侧神色已有些癫,沒有理会他的发问,而他身边的人长长叹了口气,开口道:“她是……” 只是沒等他继续說下去,殿门之外又有声音传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一個青衣小厮跪在门口,神色中竟带着几分惊恐: “殿下……殿下到!” 濛濛的秋雨裡,小将军府的殿门前,细密的伞骨撑着暗红色的古旧伞面,寂静盛开。 相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