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第60节 作者:未知 “怎么?有业绩压力了?想弄大画面抢個预告镜头?”盛夏问。 小白:“……” 其实他昨天之前,一直觉得盛夏有时候的毒舌和他刚认识的程主任有点异曲同工。 昨天之后,他悟了。 不是异曲同工,這两人肯定有個人是另一個人的师父。 “今天晚上的跟拍我来做,你先回去把医院的那些规章制度再看一遍。”盛夏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拍這個主题你要是沒有对生命的敬畏,最好尽早收拾包袱去云南。” “我們不是在拍援边歌功颂德走形式的样板片,丁教授下午說了,我們得让观众从镜头裡看到他们的牺牲和奉献,了解他们的困难,并且把這些放大给所有人看。如果你看不到,那就說明你现在還不适合拍這個主题。” “好。”平时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的小白這时候就很乖,点点头,抱着自己的摄像包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 “师姐。”他喊住了盛夏。 盛夏回头。 “我会用心的。”小白师弟眼眶微红,抱着摄像包,对盛夏挥舞了一下拳头表决心,“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了。” 跟着师姐,比跟着丁教授和去云南都好。 年龄相近,而且,师姐愿意耐心教。 盛夏歪着头笑了,冲他招招手,把口袋裡的棒棒糖塞给他。 季节限定蜜桃味的,她都沒舍得吃。 *** 那场手术患者大出血,伤到了脾脏,手术時間很长。 盛夏坐在手术室外面,看着西晒的太阳终于落下地平线,等天彻底黑下来,已经晚上九点多。 程凉中途出来過一趟,和患者家属大致交代了病情,看到盛夏坐在长椅上,目光一顿,点了点头,就又进去了。 刚才情急的时候他大声吼了她的名字,跟领导似的让她把那摊烂摊子处理好。 所以那一眼目光交汇,多少有些心虚。 盛夏坐在长椅上耐耐心心的把自己双腿举起又放下,顺手做完了腹部运动,又低着头拿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裡噼裡啪啦的记东西。 她并不介意程凉情急之下的情绪外露。 相反,她觉得畅快。 程凉从来沒有在她面前那么肆意的外露過情绪,一开始作为医生端着,后来作为男朋友,端的更厉害。 重逢,也不都是坏事。 只是一两天的相处,盛夏就逐渐明白自己這三年来一直纠结放不下的是什么,有些遗憾,在重逢后变得具体。 好像她渐渐地能够明白,为什么当时两個人都那么真心的感情,就這么虚无的沒了。 可能,真的就是因为太真心了。 夜幕低垂。 程凉做完手术洗完澡换完衣服,又重新绕到了手术室外面,盛夏果然還在,戴着耳机低着头在手机上写写画画。 那個头顶,莫名的就让程凉想起当初在住院部第一次看到盛夏头顶的样子,她看到他,面不改色的藏起了她自己的签字笔。 疲累了一天,肩膀痛到抽筋,程凉的眼底却终于有了些笑意。 “我好了。”他走到盛夏面前。 盛夏仰着头看他。 目光清澈。 安静的走廊裡,沉静的夜色中,有什么情绪,在两人的对视裡慢慢蔓延。 第五十二章 “吃食堂么?” “您按照平时的行程来就行。”盛夏拿了個便携摄像机套在手腕上, “跟拍周期有三個月,前面两周是试拍,主要是为了了解和熟悉您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节奏……” 她用了您。 “两周以后磨合熟悉结束了, 我們会出一個新的跟拍方案, 工作和日常生活都会定下重点……” 程凉:“不是二十四小时跟拍的嗎?” 盛夏:“……” 清清嗓子,她直接忽略了程凉這個問題。 她当时也有這個疑问呢, 這么变态地跟拍要求程凉答应下来干什么? “重点跟拍的內容我們会全程跟着,另外医院出现像今天這样的紧急病人或者突发事件的我們也会跟着。” “其他的, 如果有您想让我們展现给镜头的內容, 我們也可以重点取材。” 這么配合的医生不多见,差不多就是在拍個人传了——真就是当年盛夏想拍的东西。 程凉看着盛夏。 盛夏写在备忘录裡排练了几個小时的滔滔不绝地话头就断了。 “盛夏。”他說,“和丁教授讨论做這個跟拍取材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丁教授的学生。” 盛夏一怔。 “我答应拍這個纪录片,是因为我這边的工作還有一個季度就结束了,我想要在走之前能留下一些资料,让這边的援边工作能比我之前的更流程化,让后续来援边的医生少走一些弯路。” “這三年来我們已经做了很多帮扶项目,也一直在把這边的医生送到鹿城进修, 但是能做到的還是有限,援边的医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 培养一個外科医生尤其是肝胆外科的,两三年的時間也還是太短。” “所以我需要纪录片记录我們遇到的困难,而不是假大空地宣传我們做了多少工作, 這才是我答应丁教授取材的主要原因。” 程凉說這段话的时候,盛夏的摄像机一直对着他。 這段话,和她下午和小白师弟說的不谋而合。 這段话,也不是三年前的程凉能够說出来的。 “好。”盛夏点头。 她也终于不是三年前那個要拍個纪录片彻夜都睡不着准备了一堆問題最后作废的小姑娘。 “您說的我都明白。”她說。 他们之间的恩怨在昨夜一笔勾销, 他们接下来三個月的合作,背负着重要目标。 “我還有個私人要求。”程凉看着盛夏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有了些熟悉感,冒出這么一句话之后,他急急忙忙的把這句說完,“能不能不要您?” 盛夏:“?” “也不要程主任。”程凉說,“我现在還是副主任。” 盛夏:“……可以的。” 她很想问问如果他现在是主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叫他程主任了,但是到底,身份尴尬。 所以她把接下来备忘录裡的话說完:“三個月跟拍会有很多镜头,实际用到片裡的不会特别多,所以看到摄像机也不要有压力。” “如果有不方便拍的,我們可以随时删视频或者关掉摄像机。”盛夏接着說,“不要有心理负担。” “那今天晚上关一下摄像机吧。”程凉从善如流,“今天晚上我想跟你单独吃顿饭。” 這话很不合适。 时机、场合和說话的对象,沒有一個是合适的。 所以程凉轻咳一声,又补了一句:“让我适应一下。” 盛夏:“……” 他公事和私事的样子转换实在太无缝了。 以前年纪小,她对程凉又一直带着好医生的滤镜,觉得他虽然做事情很散漫偶尔幼稚,但是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自带光环,整天因为自己有钱凡尔赛。 倒是沒发现他也有那么明显局促的一面。 像普通人那样的一面。 “吃食堂么?”盛夏问,顺手就关掉了摄像机。 “……”程凉是真沒想到盛夏会冒出這么一句,“這医院沒食堂。” 就一幢楼有個屁的员工食堂。 “我請你出去吃,最贵的店。”程凉被怼的语气多了点生气,“你就往贵了点,我有钱。” 盛夏轻笑,跟在程凉身后出了门。 這样挺好。 谁都不再提三年前的不愉快,她是千裡迢迢飞過来拍援边的女导演,他则是援边三年仍然坚守岗位的,值得尊重的程主任。 程副主任。 晚上十点多,因为天黑的晚,苏县马路上倒還挺热闹,好多餐馆开着门,路上飘着一股浓烈的羊肉味道。 异乡的人间烟火。 “那几個摄像大哥你后来怎么解决的?”程凉问,“我听普外的老盛說,感觉你们都要打起来了。” “讲道理。”盛夏仰头,看到了星河漫天,太亮了,她一时半会都找不到她的启明星。 “让他们知道我也懂道理,规则内的,不要跟我对着干就行了。”她补充。 程凉定定的看了盛夏一会。 她真的长大了。 轻描淡写的就道出了人性。 “学会抽烟喝酒,也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你懂道理?”他接着问。 “你教我的。”盛夏看着程凉,“想要拍出好片子,得先融入到那個环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