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掩耳盗铃 作者:Loeva 生于望族卷一望族孤女Loeva 生于望族 卷一望族孤女 過了半晌,卢老夫人才再次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了笑:“怎么不說话了?既要說亲,這些事总要问個明白的。我虽信得過大嫂子,也知道三侄女儿断不会做出故意坑我這個婶娘和娘家侄女的事,但好歹也要叫我知道,自己的孙女儿要嫁给什么人,亲家又是哪一位吧?” 柳顾氏犹豫了一下,断然道:“方才是母亲說错了,东行并不是长房的人,他原是偏支子弟,不過是……”說到這裡,却沒法继续下去了。于老夫人一双眼睛正盯着她,脸上不知几时沒了笑意。 柳顾氏知道自己的话多少有些伤母亲的脸面,但要她将柳东行之父柳宽的嫡长身份說出来,她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可她若是将柳宽說成是庶出,柳东行就在碧纱橱裡面,他再傻,也沒傻到默认這個身份的地步,到时候跑出来一嚷嚷,她要怎么反驳?!這种事在柳氏族中根本不是秘密,六房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自己又沒法堵住所有知情人的嘴。到时候事情传出去了,丢脸的還是她!六婶娘之所以会问她這個問題,本来就是因为母亲一时不慎說漏了嘴的缘故,母亲一向疼她,如今不過是替她挽回面子,想来是不会怪罪的。 于老夫人察觉到两位隔房的侄媳妇投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心中的恼意几乎要压制不住了。她本来就不赞成女儿的做法,斥之为“掩耳盗铃”,如今女儿一声招呼不打,就把黑锅安在她头上了,叫她如何不恼?!這可不是区区一句“不小心說错话了”就能混過去的,既要结亲,祖宗三代就必须要交待清楚,不然新人礼成之后,文怡在恒安柳氏族人那裡知道了真相,把话传回来,她在族裡還有名声么?!其实到了今日,就算女儿将柳东行的身世据实以告,也問題不大,亲家姚氏太夫人早在那位容氏太夫人死后便明确扶了正,嫡长子又早早沒了,女婿的继承权可說是名正言顺!如今坦白說出来,女儿女婿不過是在“嫡长子、嫡长媳”的名份上叫人說两句闲话罢了,又何必死死瞒着,显得自己心虚?!日后叫人揭出来,岂不是更丢脸?!六房是女儿娘家人,如今說了。不過是族裡知道,若是连族人都瞒着,亲事做不成,将来柳东行要在外头娶亲,事情仍旧会传出去的,到时候女儿就丢脸丢到外头去了! 這念头在于老夫人脑中一闪而過,便当机立断地道:“东行那孩子的父亲原也是柳家长房子孙,只是很多年前就分产别居了,因此东行虽是旁支子弟,却是实打实的长房血脉。”顿了顿,看到女儿脸上的委屈之色,终究還是心软了,“方才是我沒說明白,倒叫六弟妹误会了。” 柳顾氏暗暗松了口气,忙重新挂上笑脸,道:“是啊是啊!那孩子父母去得早,因此从小就在我們夫妻跟前過活,别人都以为他是我們家的孩子,其实早就分了家……” 卢老夫人淡淡地微笑问道:“原来如此。不過……既然他父亲也是长房血脉,却已分家出去了,不知道是嫡出還是庶出?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家人口虽少,却代代都是嫡出,六婶娘是個俗人,实在是改不了這世俗之见呢!” 柳顾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已经开始后悔提這门亲了,不由得再次看向母亲。但令她失望的是,于老夫人這回十分镇定地說出了三個字:“是嫡出。”柳顾氏暗暗咬牙,仿佛已经察觉到四五两位堂嫂射過来的疑惑目光了,她不甘心地辩解道:“东行他爹是嫡出不错,不過這都是老一辈的事了,又已分了家,我們做晚辈的实在不好多說什么!”力图暗示柳东行這一脉是早在其祖父那辈就分家出去的。 柳东行在碧纱橱内听得分明,嘴角忍不住翘起一個讽刺的弯度。旁边的文安听得一头雾水,小声问他:“上回你与我闲谈时,不是說你与他……”瞥了对面的柳东宁一眼,“……是一個祖父么?姑姑的话越說越叫人听不明白了,既然你是嫡出,你爹也是嫡出,又跟他是一個祖父,而柳姑父又是嫡长子,那你应该称柳姑父为伯父才是呀?怎的会叫他叔叔?可若照姑姑的话算来,你们就不是一個祖父了,你不会连祖宗都认错吧?!”顿了顿,坏笑道:“该不会是姑姑为了让你說亲时体面些,才将你爹說成是嫡出吧?其实你爹才是庶长子对不对?外头那些小道消息,都是传岔了!” 柳东行正色道:“安弟,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聪明,可是我再傻,也沒有认错祖父的道理。而且父亲是嫡是庶。我又怎会不知道呢?便是父母過世时,我年纪還小,族中的长辈们却是一清二楚的,族谱上也写得明明白白!我拿這话哄你做什么?!”他已有几分明白卢老夫人的用意,虽然她的做法会给這门亲事带来变数,对他却是更有利的,只要二婶当着這许多人的面,明确了他的身份,那些所谓庶长子、私生子的传闻便都成了空谈,恐怕不出三天,顾庄上下都会知道他柳东行才是柳家长房的嫡长孙了!他名份一正,說亲便再无阻碍。 但這些他明白了,文安却不明白,還越发糊涂了:“那姑姑方才的话……又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他不耐烦了,“你就直說吧!你们兄弟俩,到底是不是一個祖父所出的?你们的父亲又是什么关系?!” 柳东行张口就答道:“自然是一個祖父所出,只不過……” “哥哥!”柳东宁再也忍不住,开口打断堂兄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见柳东行转头来看自己,他自知理亏,不由得低下了头。他从小只知道柳东行是他堂兄。具体身世如何,却从未听父母提過,但柳家长房的家生子不少,有些老仆私底下对主母的所作所为不是沒有闲话的,柳东宁也曾听過几句,心裡自然猜到几分,因此一见柳东行要把实话說出来,便忍不住出言打断。然而,他刚一打断,便开始后悔了,毕竟。不论他怎么命人在外头乱传小道消息,也从沒当着柳东行的面明言歪曲過其身世,他此时出声,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文安早就看柳东宁不顺眼了,此时见他开口打断柳东行的话,接着又什么话都不說,脸色有异,分明是心中有鬼!他冷笑一声,问:“你为何要拦着东行哥跟我說话?莫非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亏你還是名门子弟!父祖是谁,又有什么可瞒人的?!东行哥倒是坦坦荡荡的,倒是你這位长房嫡长孙,行事鬼鬼祟祟!真叫人看不起!” 柳东宁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却紧紧闭紧了牙关,半個字都不吐出来。柳东行见状,几乎要露出讥讽的笑来,但总算還记得大事要紧,强忍了回去,也闭了嘴,只专心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的西暖阁内,又是一片寂静。方才文安的话已经隐隐传到了外头,柳顾氏心下大恨,当着母亲的面却不好骂侄儿,只是脸色十分难看,早已后悔了,挑了這么一個时候提亲,若是屋裡只有母亲一個,哪裡還需要顾虑那么多?! 卢老夫人仿佛仍旧沒看到她的脸色,只是看着于老夫人:“這么說,是早就分家出去的旁支?那這门亲事,三侄女能做主么?在咱们顾家,遇上這种事,怎么也得族中父老开口吧?三侄女儿虽說是族长之妻,但毕竟只是隔房的婶子,东行那孩子的婚事,她真能拿主意?可别她這头說定了,恒安那边又有长辈给东行說亲,那就难看了。我只有這一個孙女儿。可舍不得叫她受委屈!” 柳顾氏神色放缓了些,一昂头,便要回答,但于老夫人怕她又說错话,忙道:“东行家裡虽已分产别居,但毕竟是长房血脉,他父母去得早,小小年纪就在长房過活,你侄女儿侄女婿便是他血缘最近的亲长了,便是族中父老,也不会否认這一点的。弟妹尽可放心!”說罢瞥了两個侄媳一眼,见她们目光闪烁,似乎已听明白了几分,再看向女儿,见她脸色涨红,羞恼非常,心下不由得也生出些悔意。她暗暗叹了口气,打算转开话题:“小儿女们的亲事,终究不是几句话就能定下来的,改日咱们再好生商议商议。六弟妹方才来时,說有要事跟我商量,不知是什么事?” 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咸不淡地点头道:“大嫂子說得有理。既如此,你就让侄女儿把她侄儿的庚帖写好,送到我家去,让我细细瞧了,再作回复吧。”她弯了弯嘴角,“大嫂子,方才我多问了几句,你别恼。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只有這一個孙女儿,在亲事上自然是要用心的,将心比心,嫂子对自家孩子的亲事,只怕比我還要多着紧几分呢!我绝对信得過大嫂子的为人,再怎么說,還有几個小辈看着呢,嫂子无缘无故的,又怎会哄我們祖孙俩呢?” 柳顾氏脸色越发难看了,于老夫人倒還沉得住气:“弟妹這话是正理,咱们這些老太婆,活了几十岁了,眼看就要入土的人,一心想的,不就是儿孙们么?”說罢又笑道,“六弟妹還沒說明来意呢,究竟是什么大事?” 卢老夫人心知火候不可太過,逼得太急,孙女儿的亲事便有可能沒了着落。虽說她对柳东行并不看重,但孙女儿却多半是肯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做祖母的,也不好自作主张,需知强扭的瓜不甜! 于是她便重新說起了今日的来意:“昨儿半夜裡闹的那一回,听說来的有二三十人,又都闹了,我自打听人說了,便一直心裡不安。今年开春后,天就一直少下雨,附近好几個地方都打了饥荒。咱们靠着太平江,還算過得去,平阴那一带,因我們亲家在那裡,写了信来,都說那裡越发不太平了!上等良田還好,次一等的地,都几乎长不出粮食来!流民越来越多,還有人在裡头捣鬼,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幸亏平阴县令机灵,压了下去,但首恶還未落網。我一听昨儿来的人有這么多,便想起了這件事。說来咱们顾庄与平阴离得也不远,那些人……该不会是打上了咱们的主意吧?顾庄不象府城、县城,有城墙围着,四周地势都是一片开阔的,东边又挨着山!若是那些匪徒真的上门来,咱们未必挡得住!還是早些叫他们外头组织了庄丁,夜裡多巡逻几遍,以备万一的好……” 文怡听着橱外祖母的声音,知道今日是沒法将亲事定下来了,她說不清楚心裡是失望還是松一口气,但总觉得前者的成分多些。但這么一想,她又觉得羞愧难当,這都什么时候了?她還在想這些!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对面的柳东行一眼,后者的失望几乎已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了,两眼也扫了過来,盯着她看。她不由得脸上一红,扭开了头,心裡却在想:她真真是魔怔了,怎么会觉得柳东行方才的眼神十分可怜?! 碧纱橱外,卢老夫人已经說完了自己的来意,柳顾氏心情不好,此时便有些不耐烦:“六婶娘多心了!且不說平阴县的旱情還沒到那地步,就算有,那也离得老远呢!便是真有人要作乱,放着平阴县城和周边的村子镇子不管,跑到一百多裡外打我們顾庄?谁会做這种糊涂事?!顾庄虽沒城墙,可离平阳府城才几裡地?乱匪還未到呢,府城裡的官兵就先到了!他们不是抢劫,竟是来送死呢!”她伸手抿了抿自己的发髻,漫不经心地道:“六婶放心,我知道昨儿来的是什么人,不就是冲着景诚来的么?景诚那孩子已经知道了,說等還了席,尽了礼数,便会尽快出发南下的。到时候自然就太平了。” 卢老夫人沒理她,只是径自对于老夫人道:“我也不是說那些人就一定是乱匪,但小心无大错,吩咐下去,让侄儿们分派家仆、庄丁或佃户,夜裡多巡几回,咱们心裡也能安稳些。不說别的,如今年景不好,各处都有流民,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见顾庄富庶,夜裡悄悄摸进来,东家偷点银子,西家盗些首饰,吃亏的总是我們自家人不是?” 柳顾氏還要說话,于老夫人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才把她噎了回去。于老夫人双眼盯着老妯娌,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這话是正理,难为弟妹想得周到,那我就让老2交待下去吧。不光是夜裡巡视,府衙那边,也要打声招呼才好,不管怎么說,這种事還是要靠官兵出面才行……” 文怡在碧纱橱内听到此处,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