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
“你猜?”埃德蒙将重剑支撑在地面上,左臂抬起,指腹抵着宁泽川的下巴,大拇指在他脸颊轻轻摩挲了片刻。
好像一片砂纸拂過。
宁泽川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却已是退无可退,他的余光瞥到他掌心干涸的血迹,可是,却沒有发现伤口。
他闭上眼,试着催动星萤,唤出光幕,从中逃走。
然而,点点星萤从他身上缓慢升起,四散漂浮,又很快落回到他身上,消失不见。
宁泽川脸色变得刷白,单手撩起衣袍,看到自己脚踝上沉重而不祥的黑色锁链,一眼便知晓了原因“魇锁……它居然会听你的话?”
“真聪明。”费柯……不,疯王从胸腔裡轻哼一声,笑意浮现在眼底。
“可是,为什么?我救過你,你却要把我……”宁泽川愣愣地看着他手上邪气萦绕的重剑,恍然间,回想起那道把自己轻易划伤的锋利剑刃“原来,你是要杀我?”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疯王低低地笑。
這是真话,還是假话?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我想不明白,费柯。”宁泽川试着叫他以前的名字,希望他能像過去那样回应他,向他解释。
可是,疯王却只是兀自将重剑归入身后,背過身。
他沉声命令
“回宫。”
沉默无声的黑甲骑,夹着阵阵阴风,如潮水一般,从两边向宁泽川涌来,气势万钧,仿佛正簇拥保护着自己的主人。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宁泽川知道,他们正强硬地裹挟着他,将他卷入某個他一时难以看清的灰色漩涡之中。
当啷——
脚踝间的魇锁相互碰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這個声音,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马车颠簸,宁泽川扶着车檐,姿势怪异地挪动脚步,笨拙地从车厢的這一侧,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一侧。
第三天,被魇锁缠上的第三天,他仍然在适应。
魇锁本身沒有什么重量,但它一直牢牢锁住他的脚踝关节,让他每迈出一步,总要拖曳着一截锁链。身体仿佛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久久无法运用自如。
在這三天裡,黑甲骑极速行军,离开了凌霄城,一路南下,向着王畿境进发。過快的速度,让整队人马不停上下颠簸,连带着被安放在轮宫裡的宁泽川,有时都被颠得头晕。
他的神力被魇锁封印,五感却仍旧比常人清晰。這一路走来,他能感觉到,气候变得湿润了些,周遭的人声也越来越纷杂。
从某一刻起,空气变得喧嚣起来,大量人声穿透了车壁,一齐钻入他耳际。热闹非凡。
宁泽川不由得靠坐在车窗前,掀起帘子,看向窗外。
仿佛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一般,這辆马车裡虽然有着柔软舒适的靠垫,不大的窗户却被橡木條封锁住,切割成九個小方块。
他便从那些小方块裡向外窥视。
這裡,就是王都嗎?
只见整洁而宽阔的大道边上,分布着一座座居民楼,還有零星的铁匠铺、面包房、裁缝店、尖顶教堂……来来往往的平民从路上跑過,动作匆忙而慌乱。
他听到他们口中传来纷乱的喊声,原以为是叫卖和吆喝声,好奇地去分辨,沒想到,却隐约捕捉到几句话——
“黑甲骑回来了,快躲开。”
“小家伙!回来,别往那跑!那是可怕的疯……沙王陛下!”
“收一收,摊子收一收……”
进入王都,黑甲骑的行进速度放慢了些许,对正常生活的人们来說,却仍是太快了。快得仿佛過境的灾难。
不過,他们显然早已习惯了這一点,看起来应付自如。
宁泽川看着外边兵荒马乱的样子,先是觉得好笑,再而变得有些迷茫。
“疯王……”
這可真不是個好听的称呼。
看起来沉稳淡漠的费柯,居然就是众人恐惧的“疯王”本尊?
他回忆着脑海中对這個称谓的所有记忆,却一无所获。似乎只有夏利曾经当着他的面提過一次此人,却也只提到他在战场上的伟绩,就很快地转移了话题。
他已经离开這片大陆太久,错過了太多重要的事件,并不知道這位疯王的厉害,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到了他,逼得他非要把他锁起来,挟持到王都。
他甚至自称是他最忠实的信徒。
然而……這是一名信徒会做的事么?
宁泽川动了动右脚,锁链在他脚下,哗啦啦地响,好一会儿才宁静下来。
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费柯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宁泽川思前想后,也沒有丝毫头绪,索性不再去想。
无论這传說中的“疯王”如何暴虐残忍,打算如何对他……宁泽川离开病床之后的這一小半辈子,其实已经算是偷来的。他好歹做了许久的主神,走過了诺斯特大陆的好些地方。无论怎么算,都已经够本了。
他逐渐安心下来。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无法将堕神全部寻回,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马车一晃,忽然停止下来。
盔甲摩擦声,衣物声,脚步声,窃窃私语声,在马车外响起。
好像有人在低声交谈。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小声传令“陛下下令,从今天起,废止所有的银币和银器,集中销毁。整個王都内不准有人私藏银器,违者重罚,严重者,枭首示众。”
宁泽川心脏一紧,又变得不安起来。
银器作为他的触媒,能够暂时增强神力。他原本還想悄悄攒一些,說不定能趁机溜走。
沒想到,费柯居然也知道這一点……
现下,他居然打算销毁王都内的所有银器,這是要,赶尽杀绝?
只听一阵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片刻之后,车门开启。
宁泽川眯了眯眼,适应骤然射入的光线。
一名侍从打开了车帘,毕恭毕敬地低头
“泽川殿下,請您随我来。”
很好,至少不是对待阶下囚的态度。
宁泽川悄然松了一口气,拖着锁链,下了马车,站定在地面上。
当他正常站立的时候,曳地衣袍垂了下来,完美地遮盖住了漆黑的魇锁,外人丝毫不会觉得,這是一個被锁住的人。
侍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悄悄抬眼,打量面前一身白袍的男人,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眼中闪過一抹惊艳之色。
难怪!
难怪陛下要行這种逆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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