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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

作者:终白
门内传来一声惊叫。

  夏利听到叫声,提着油灯的右手开始颤抖。

  他将宁泽川带到那扇紧闭的木门面前,低下脑袋,手指在左肩到右肩之间画了個下弯的弧度,最后将拳头放在心口,低声念了一句神明庇佑,這才摘下门锁,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

  屋裡传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裡面沒有点灯,只有窗外透入清晨朦胧的日光,将空旷的木床照亮。陈旧的碎花床单皱在一起,搭在床的边沿,该在那裡的人却不在了。

  确切地說,她在地上。

  身穿棕色粗布长裙的红发女人呓语着躺倒在地,双目紧闭,神情惶恐,唇形不断变化着,仿佛在向着什么人申辩。她的右臂软软地搭在地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浮现出整片暗绿色的蔷薇花藤。

  “妈妈。”夏利手足无措地想要過去,将她扶起来。

  “站在這裡,别动。”宁泽川拦住了他,接過他手裡的油灯,一点点向着夏利的妈妈走近。

  那些蔷薇花藤,远看像是纹身一样,近看却能看出来,它们是凸起的,与其說是平面的纹身,倒不如說像是浮雕。

  哦,還是会动的浮雕。

  花藤扭动着,不断在她皮肤表面生长蔓延,结出密密麻麻的花苞状图案,似乎蠢蠢欲动地想要盛放。仔细观察,還能看到有细细的暗绿根须正向外伸展,仿佛想要冲破皮肤,扎入地面,汲取更多的营养。

  “這就是你口中的‘绽放’嗎?”宁泽川想起夏利曾经提到過,病发的花疫病人,会“绽放”。

  “是的,绽放之后,人就会死,全身都被那种诡异的花藤吞噬,结出大片的绿蔷薇。此后,必须要在焚烧仪式中安葬,否则会顺着地面生长蔓延,感染更多的人,直到花体枯萎……”夏利深呼吸,嗓音变得涩重,“你能像上次对那個花疫病人一样,治好我的母亲嗎?”

  宁泽川“我說過,這种做法不能治本,只能暂停她体内生命之息的流动,最多能维持一两天。如果沒有办法治愈,那一天依然会到来,你……”他顿了顿,“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利含泪,用力点头。

  “這真的是瘟疫?”不知何时,费柯也走到了這裡,高大的身躯斜倚在木质门框,华丽暗沉的重剑松松握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宁泽川沒有回答他的话。

  他的右手已覆盖在夏利妈妈的额头,掌心亮起莹润温和的蓝光。

  有许多根须伸展着,想要触碰宁泽川的手掌,却在接近的时候,像是被火烧到一样,瞬间退开了半寸,萎靡下来。

  片刻后,夏利妈妈停止了呓语,神情由惶恐变得茫然而空洞。她手臂上的花藤停止了躁动,沉睡下来,只是仍然附着在她整個右臂,看起来就像是暗绿的纹身。

  “這不像瘟疫,反而像是某种诅咒。”宁泽川說。

  开满蔷薇的女人曾告诉他,所有的黑魔法师都已长眠于主神不在的永夜。可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

  “黑魔法……嗎?”宁泽川喃喃道。

  他想起,在蔷薇花女娓娓讲述的故事之中,有一些說不通的地方。

  比如,为什么,一個缺乏魔法天赋的见习黑魔法师,却成功地施展了一种将所有瘟疫汇流到一人身上的强大禁咒?

  通常而言,任何一個正常的黑魔法师,都不会想要研究這种损己而利人的禁咒,那违背了他们成为黑魔法师的初衷。先不說它的存在就已经不合理了,要知道,越是强大的黑魔法,发明者越不会選擇外传于人。他们要留作自己的终极武器,让自己成为在整個黑魔法体系之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這也是灾难之中,黑魔法通常最不容易流传下来的原因之一。

  “坎瑟斯,你到底做了什么傻事?”他叹了口气。

  “是你在找的人?”费柯低沉道。

  “嗯。”宁泽川点了点头,此时,他正将倒在地上的夏利妈妈抬起,扶回床榻。

  费柯就這么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情人?”

  “?”宁泽川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像是回忆起什么,露出一抹老父亲式的微笑,“不……严格来說,算是我的儿子。”

  “……”费柯薄唇抿紧,周身气场冷了下来。

  “再严格一点,我的儿女,大概遍布天下吧。”宁泽川的思绪逐渐飘远,忍不住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還得一個一個地找回来,让他们乖乖听话。

  “……”费柯神情松了松,眼神柔化下来,薄唇勾起一個极其微小的弧度。

  “如果不那么严格的话,就连费柯也算是我的孩子呢。”宁泽川得寸进尺道。

  神造万物,万物皆是神之子民。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费柯冷冷地說。

  宁泽川听话地闭上嘴,偏了偏头,眼睛弯成月牙,朝他微笑。

  男人眸色深了一些。

  窗外天色又亮了些许,薄薄的金色晨光透過玻璃窗,洒落在昏暗狭小的房间裡。

  站在他面前的青年发色如雪,笑容灿烂若春阳。

  宁泽川和费柯一起踏出夏利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他们沿着贯穿东西的大路,向前行走。

  白天的黑死镇,沒有了夜裡那种阴暗森然的氛围,看起来竟然就像一個平凡而朴实的小镇。

  原来,黑死镇的建筑并不是纯黑色的,只是由于经常要举行焚烧仪式,那些年代久远的房子,就一点点被浓烟熏染成了黑色。

  小镇的最中心,是教堂和医馆。就這個点,已经有几個镇民在這裡,开始修复和重建整個建筑。

  不知怎么的,每隔一段時間,宁泽川的面板总会弹出一些零散的小提示。

  信徒

  神力

  他原本十分不解,直到在路過那几個修建者的时候,耳边忽然飘来一段对话

  “……就在這时,神媒大人振臂一呼,引来了暴雨!”

  “只见狂风咆哮……大雨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真、真的嗎?”

  “你居然敢不信?喏,看那边,就是他!”

  宁泽川微愣,下一秒,转過头去,恰好对上几個镇民好奇的视线。

  他顿住脚步,礼貌地点点头,笑了笑。

  那边发出一阵喧哗。

  “啊,真的是,我信了!”

  “這就是神媒大人的笑容嗎?”

  信徒

  神力

  原来是信徒数量是這样增加的。宁泽川顿悟。

  不過,原本這個镇子裡的人,应该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信徒吧?這么快就转移阵营了嗎?

  虽然在他的印象之中,并沒有這两位神明……只有名为日神和月神的散神。

  “他旁边那位黑衣剑士是?听說也是从火场之中走出的英雄。”

  “他们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

  “宁泽川。”费柯忽然道。

  “嗯?”宁泽川沒再继续偷听,偏头看他。

  “宁泽川。”他又低低地重复了一声。

  “……說话。”宁泽川瞥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要找他?”

  “谁?坎瑟斯嗎?”

  “对。”

  “为什么……嗯……就好像问我为什么要活着一样,你在询问一件并不需要理由的事情。這個問題我恐怕难以回答。”

  “……”

  過了一会,宁泽川忽然问

  “费柯?”

  “怎么。”

  “這是你父亲替你取的名字嗎?”

  “我沒有父母。”

  “嗯?你不是失忆了嗎?”

  “……我记得我沒有父母。”

  “那可真遗憾……如今我也沒有父母了,他们先我過世,我最后竟然沒有办法照顾他们。”

  “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呀,就是我的父母呀。进入中年后胖胖的,但是笑容可掬,是热心又豁达的人。”宁泽川不知道怎么形容,就随便說了几句。

  “如果你足够想见到他们,总会见到的。”费柯眸色很深。

  怎么可能呢?人死不能复生。

  宁泽川失笑“谢谢你的安慰?”

  费柯从鼻子裡哼了一声。

  漫无目的的闲谈之间,两人走到了小镇外,一片光秃秃的黑色荒漠。

  宁泽川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我记得,這裡应该有一片蔷薇花海。”

  他两步走上前去,四处查看。

  地面上只有绵密的黑土,和零星的红棘,并不见蔷薇花丛生长的痕迹。

  是他记错了嗎?

  他闭上眼回忆。

  沒错呀,明明就是這裡,

  昨夜,他是循着蔷薇花女的歌声来到這裡,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晃悠悠地飞過整個黑死镇,一出城,就看到了那片花海。

  蔷薇花女說,打碎那個埋在花海之中的黑色玻璃瓶,她就能重获自由。

  可是现在,這裡连棵草都看不到,更别說带着禁咒的黑色玻璃瓶了。

  费柯說“也许,某些地方,只能在特定的時間,由特定的人,为你打开通道。”

  “昨天晚上,我做了什么……”宁泽川仔细回忆着。

  昨夜,他是化作星萤才进入了那片花海之中。难道,還要重新变成星萤?

  可是……他暗暗瞥了一眼费柯,不知道他的接受能力如何。

  接收到对方的目光,费柯眉尾一挑,并不作声。

  他反手握起重剑,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向地面上一插,重剑的剑尖刺入泥土之中。

  “你是在找它嗎?”费柯固定住剑柄,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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