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带過几個?”
喻眠站在那儿,看着那几盒原封不动的药好一会儿,随后她学着用那個药剂师的手法再次把口袋系好,放回了原处。
连文件都忘了要拷贝。
她从房间出去以后,站在门口想了好一会儿,最后還是决定跟纪深沟通一下這样的情况。
喻眠拿出手机给纪深发信息。
喻眠:【你现在有空嗎?】
纪深:【?】
他回消息的速度让喻眠怀疑他是不是每天二十四小时抱着手机不撒手,竟然回得這么快。
喻眠:【我有些關於梓月的情况想问问你。】
纪深:【行啊,问什么?】
喻眠:【打字不太方便。】
能不能直接打個电话?
她本来准备這样输入,沒想到纪深回得更快,他直接回了一句:【我在家。】
喻眠:【……?】
纪深:【你直接上来。】
她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行,见面聊更直观。
喻眠随后回了句:【ok,我现在過来。】
她第一次觉得住在一栋楼還挺方便的,上下楼,根本沒坐电梯,直接从旁边的楼梯上去,从家裡出去到她站在纪深家门口,感觉不過就是两分钟的事情。
纪深知道她要来,提前留了個门。
但喻眠還是抬手敲了敲门,裡面很快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他应着:“门开着。”
她敛了下眸,拉开门。
刚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很淡的木质安神香的味道,跟他诊室那边用的香差不多,但他家裡的味道要更加清冽一些,估计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选的。
這個味道闻起来,喻眠觉得比诊室那边的味道還要舒服一些。
她迈步进去,旁边放了一双提前准备好的女士拖鞋,喻眠抬眸,看到纪深端着水杯,慢悠悠地走過来放在茶几上,随后抬眸轻挑了下眉。
“你穿那双就行。”纪深說着,随后在沙发上坐下。
這人家裡竟然還备着女士拖鞋,虽然看起来沒有穿過几次,但明显也是穿過的痕迹。
喻眠换好鞋,顺口先說了句题外话。
“你一個人住?”喻眠问,“沒有别的室友?”
纪深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沒啊。”
“那你也挺奢侈的。”喻眠也换好鞋過去坐下,端起水杯,“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
纪深笑了一声,舌尖轻轻抵了一下齿关,随后說:“我有钱。”
“……”喻眠也是轻嗤,“看来当心理医生是挺赚钱的。”
“彼此彼此,你不也一個人住?”
喻眠稍微愣了一下,沒想到纪深竟然知道她是一個人租下的這么大的房子,但很快說了句:“倒也沒有,现在梓月和她朋友都住我那儿。”
纪深拿杯子的手稍微停了一下,语气难辨,很小声地說:“你還能习惯跟人一起住…?”
喻眠沒太注意听這句话,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拖鞋:“你一個人住,還在家备拖鞋啊,挺讲究。”
“妹妹会来。”纪深解释了句。
喻眠神色淡淡的,转過去,不在意但有点八卦:“带過几個?”
纪深一口水差点噎住:“………………”
带過几個?妹妹?
他把水咽下去,咳了几声,掀了掀眼皮:“我說,我妹会来。”
喻眠:“……”
“還是說,我得直接說,纪浅会来?”纪深這会儿被她气笑了,說话都是气音。
喻眠沉默了会儿,突然听到纪浅這個名字,竟然還有几分怀念,是高中时期的小学妹,她对這個学妹印象挺深刻的。
喻眠本身是個不太记人的人,有时候一起上過什么竞赛都会忘记,更别說是学校裡有些一面之缘的小朋友。
但纪浅這小姑娘,她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也是很奇妙。
第一次见她,就记得了。
纪浅那时候其实也不大跟自己哥哥呆在一起,倒是喜歡跟在程予旁边。
纪浅像個软乎乎的棉花糖,一双眼睛很灵动,跟谁在一起都是笑脸盈盈的,对谁都很温暖和热情,是就连她這样的人也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一下的小太阳。
“啊…”喻眠忽然陷入回忆,讷讷的,“纪浅小学妹,最近怎么样?”
喻眠這么一问,纪深倒是轻浮地笑了笑,似乎不是问他妹妹那样。
“你還会主动关心别人的近况?”纪深轻笑,“她能有什么不好的,整天過得比谁都好。”
虽然只是一闪而過的情绪,但喻眠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自嘲的感觉闪了過去,是啊,她還会主动关心别人的近况?
她不過是個不被爱,也不会爱的存在。
她的确不知道什么样的关心才算关心,也很难在人际交往裡找到合适的位置。
喻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說了句:“我觉得她沒你這個哥哥应该会過得更好。”
纪深:“?”
“行了,說正事。”纪深把话题掰回来,“孙梓月什么情况?”
“你上次给她开的是差不多半個月量的药嗎?”喻眠確認了一遍。
“是,這周又开了新的,不過她现在的情况我也看不透,所以保守治疗,按照之前的药方继续开的。”纪深揣着手,语气很淡,但又认真,“我不敢随便给她加剂量。”
虽然孙梓月现在自己描述的情况来看,是更严重了,但這按理来說是不可能的,他只能保守治疗。
因为之前的怀疑现在還沒有完全消散,为了避免一些情况的发生,现在药是开了,但是他选的都是副作用和影响很小的药物。
更多的還是周六来诊疗的时候,会面进行一些心理疏导。
喻眠端起水杯,连续喝了好几口水以后,把水杯放下,她沒打算对纪深隐瞒,敛了敛眸。
“我刚才偶然发现…”她开口說,“梓月的药一颗都沒有动過。”
纪深的动作停住,转過来看着她,眉头紧皱:“一颗都沒动?”
“嗯,包装都沒拆。”喻眠的眼皮猛地跳了好几下,“她好像沒有打算吃這個药。”
纪深沉默了几秒,随后轻笑了一声,有些嘲讽的意味,自己低念了一遍:“沒打算吃啊…?”
那還挺明显,应该真的是沒病的。
有的患者的确是不愿意用药会自己完全不吃,但是状态表现出来不应该是孙梓月那样的。
喻眠也沉默,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点什么。
“所以你過来找我就是說這事儿?”纪深开口,“想问问我怎么解决?”
喻眠沒有什么犹豫。
她說,“嗯。”
虽然喻眠性格好强,也不习惯麻烦别人,但在這种自己沒什么办法的时刻,她也只能寻求纪深的帮助,她知道如果自己完全不去解决的话,后面会更复杂。
就像以前…
高三的时候,她跟纪深做同桌,纪深语文成绩好,时常碾压她。
语文算是她的弱项。
老师也說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她可以多问问纪深關於语文学习的技巧,還有作文要怎么去尽可能地拿到高分,毕竟作文的分数占比還是挺大的。
但她這人性格就是拗,怎么都不愿意问纪深,当然后来考试也因为语文考得不好吃過好几次亏。
本来她就是成绩前几的尖子生,偶尔语文考得差了,甚至会掉出年级十名开外,对于她這种顶尖的尖子生来說,沒半分都是很重要的。
年级前十的差距其实不過也就是那么十来分。
语文考得很差的某次,喻眠看着自己做错的试题,皱着眉,忽然卷子被旁边的少年一把扯過去。
备战高考的夏季,潮湿闷热,教室裡常年拉着窗帘,但也有些细碎的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恰逢那时他们坐在靠窗的那组。
纪深的动作不算轻,他的手肘碰到窗帘,撩起来一些边角,那些光刚好落在试卷和他的指节上,照得他的皮肤似乎都在发亮。
“我說啊——”他的尾音拖得很长,一股懒散劲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找我帮個忙?”
喻眠:“……”
沒這個找人帮忙的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纪深见她沉默,倏然往她那边一凑,气息是滚烫的:“找我帮個忙会死啊?我会吃人還是怎么的?還是我狮子大开口,找你要昂贵的报酬了?”
喻眠淡淡敛了下眸,声音也轻:“沒。”
本来想把自己的试卷拿回来,却发现纪深压得很死,她根本抽不动。
“行了,我不要报酬。”纪深嘁了一声,“我善良,我助人为乐可以吧?”
喻眠:“……”
“人活着不就得有短板么?”纪深扫了她一眼,随后低头看她的试卷,“生病了找医生,东西坏了找维修工,都有自己的专业和长处,你难不成還能自己一個人把什么都做了?”
“的确不能。”喻眠终于应了一声。
那天,她转過去看着纪深,到现在也還记得少年的笑,跟外面那挡不住的烈日一般,是再怎么关上窗帘也会透进来的光。
他笑着,跟她說——
“以后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問題,记得找我啊。”
…
后来,一直到了现在,她知道自己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是可以找专业人士帮忙的。
比如此时此刻,时隔数年,她又在寻求纪深的帮助。
纪深看了一眼她刚才沉思的时候一口气把水喝到见底的杯子,起身說着:“行,我看看。”
他說着,端着杯子過去又给她接了一杯水。
温热的白水。
喻眠不喜歡喝温度比较高的水,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之前在诊室的休息区喝的也都是温热偏凉的。
纪深把杯子放下,随后缓缓开口:“我觉得你得先想想,如果孙梓月這病真的是装出来的,你后续要怎么处理?”
喻眠稍微顿了顿,随后她舔了舔唇:“梓月现在是状态不好借住在我家。”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对孙梓月的宽容有一部分是来自于孙梓月說自己心理状态上有問題,想到孙星澜当时的情况,她也很担心孙梓月。
有些话,喻眠自己沒說,纪深似乎比她還了解她。
“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這么好欺负的。”纪深轻声笑了,“你這個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妹妹,利用你对她的同情心,或者,有一些别的什么理由?让你這样对她好。”
喻眠的太阳穴跟着跳了两下,竟然有一种自己的一切事情都在纪深面前无处遁形的感觉。
啊喂…
你是心理医生,但不是可以窥探别人的内心啊!
“总之,我能看出来的是,至少现在她住在你那儿,你多少要照顾她,对你的生活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沒有。”纪深看了一眼她那有些疲惫的面容。
喻眠又喝了一口水,不是很愿意說這事。
她說,“這跟你沒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病。”
喻眠也不知道自己這句话是哪儿戳到纪深的痛点了,他忽然眯了眯眼,声音冷了几分:“就只是想知道她有沒有病?那要是真沒有,你也沒打算做点什么?”
“是的。”喻眠应声。
纪深往后靠了一下,“倒是很简单,沒病装病的破绽是很多的,不過呢——”
“嗯?”
“喻眠,有时候你真得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烂好心。”纪深說這句话的语气很冷,甚至让喻眠觉得,他是在严肃地凶她。
烂好心…
“你不清楚情况,也不必对我下這样的定义。”喻眠也不客气地還嘴,“我只是作为患者的家属问你,她的情况到底如何,反正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本来的确是不会对這种情况容忍的性格。
但,孙梓月是孙星澜的妹妹。
喻眠无法对她的妹妹不管不顾,她对孙星澜总是亏欠的。
纪深又被她气到,就說了句:“随便你——”
话刚說完,两個人之间稍微沉默的那么几秒,纪深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起了身,绕到阳台那边去接电话。
喻眠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在往沙发裡面陷。
思绪稍微有些混乱,想着竟然觉得有点头疼,最近真是事事不顺心。
孙梓月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现在情况還這么扑朔迷离,她也不知道就算得到那個答案到底要怎么做,另一边项目上最近又出了一些小岔子。
纪深這個电话接得有点久,喻眠靠在沙发上,闻着那淡淡的木质香调,忽然有点困,她打了個哈欠。
嗯,他用的這款香真的挺安神催眠的。
眼皮渐渐开始变得沉重,她好像的确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好奇怪…
她无论跟纪深之间說了多难听的话,两個人吵得再怎么要打起来的架势,但是在有纪深的环境下,她都会睡個很安稳的觉。
這一点,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