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面前這個男人,姑且算是她的前男友。
之所以說是姑且,是因为他们俩之间有一段很短的,名存实亡的恋爱。
短暂地恋爱了一下,记忆中也就最多到了牵手的程度,是幼儿园小朋友排队去吃饭都会牵手的那种牵手。
纪深只是挑眉,清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病案本。
“不看,你换一家。”他似乎嗓子有些哑。
喻眠差点下意识地想跟他說多喝点水,但還是忍住了沒說,毕竟现在纪深看起来也沒打算给她什么好脸色。
她不擅长社交。
除非对方对她热情。
纪深的性子好像也是一点沒变,和以前一样。
两人之间一阵很长的沉默。
纪深直接给她下了逐客令,但是喻眠沒走,站在那個位置沒动,目光放平看過去。
他大概也沒在认真看。
一支钢笔夹在修长的指间悠悠转动,手上的病案本翻来覆去地就在那么几页裡反复,神情懒散又冷漠,唇抿着,看着還有点薄情的味儿。
喻眠对他這幅样子太熟悉了。
仿佛在认真看,却根本沒把心思放在上面的样子。
以前上课的时候也這样,她以为纪深在看,转過去一问,他总会一脸刚睡醒的样子——
“什么?我沒看。”
纪深根本沒抬头看她,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很淡,却也依旧带着几分哑:“不走?”
還要我赶你出去?
喻眠沒出声,连呼吸都是平静的,就這么看着他。
太阳稍微移动了一些位置,从外面落进来的光也换了個落脚点,恰好停在他的桌上,点点细碎的光。
纪深抬了下眸。
此时阳光也被分割成具象的样子,光影倬倬,男人漆黑的眼眸被反射的光照亮,像在森林裡突然抬起头的野豹。
喻眠依旧沒說话,只是有些零散的回忆突然像海水倒灌。
…
南溪高中到了高三重新分班。
虽說是重新分班,但很多人原来就是认识的,大家一到教室就找好了同桌,根本不需要老师来安排。
喻眠到得晚,抱着一叠书准备进去,她感觉前面有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挡到了。”喻眠的声音很轻,试图让前面的人让开。
沒想到那人不仅不让开,反而换了個站姿,把门给她全部堵死了。
喻眠還沒說话,忽然觉得手上一轻。
……還顺手把她手上的书拿走了。
她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人。
少年一脸肆意妄为的模样,垂眸睨着她,单手拎着从她手裡拿走的书,懒洋洋地勾起一阵轻薄的笑意。
“同学,你好。”他一字一句的认真說,尾音却拖拉,“麻烦借過一下。”
喻眠:“?”
她皱了下眉:“請问,你在教我說话嗎?”
少年一声闷哼,舌尖轻抵了一下齿,随后說:“同学之间,怎么說還是得讲点礼貌呢——”
喻眠哦了声,毫无感情地复述了一遍:“同学你好,麻烦借過一下。”
這回纪深還沒反应過来,沒想到喻眠更是跟他不客气。
“现在哪儿還有位置嗎?”喻眠看了一眼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搜寻座位。
纪深的下巴抬了一下:“裡面那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行。”喻眠点头,又转過来看着他,轻飘飘的一句,“那正好,可以麻烦你帮我把书放過去嗎?”
纪深:“……”
他還沒应答,只是笑了两声,跟着喻眠往位置上走,到了以后,一点都不温柔地把她的书丢在桌上。
喻眠随口說了句谢谢,就再也沒理他。
纪深在這個位置站了很久沒走,人靠在书桌旁边,看喻眠收拾东西。
她收拾完以后才注意到這人沒走。
“要报酬?”喻眠问道,又觉得应该不至于吧,就几本书几步路的距离,不会還要找她收個什么搬运费?
纪深反问她:“你知道你同桌谁嗎?”
“随便。”喻眠暗自松了口气。
不是要报酬就好,不然這個人一看就是会坑她一把的。
她沒那么多钱给他。
旁边的人轻嗤了一声,从她手边抽了草稿本過去,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在那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個字——
“纪深。”
他把本子甩到她面前。
喻眠甚至感觉到了本子落下扇起来的那阵风。
随后她感觉到一道炽热的气息,是他在她身边坐下以后带来的温度,两個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肌肤相触,那么一些很短的间隔裡。
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上,九月依旧是燥热的夏季,风裡還是夏天的味道。
外面树上的蝉鸣不止,靠窗的位置也消散不开炎热。
喻眠伴着這样的热度,缓缓抬眸,撞进少年漆黑的眸子中,像是会把人全部吞噬的黑夜,他的眼神张狂肆意,唇动了一下,压着嗓子几乎是用气音跟她說话。
像是在温柔說两個人之间的秘密,语气却又狂妄得不像低语。
“记清楚点啊——”
“我的新同桌。”
刚分到一個班就這么高傲地跟她打招呼的一個人。
喻眠是怎么都沒想過,后来会有某個瞬间,他垂着眼,睫毛轻颤。
跟她說——
“是啊,我喜歡你啊。”
外面隐约传来一些脚步声,喻眠回過神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沒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低低地悄声清了清嗓,很有礼貌地开了口:“医生你好,我只是陪同的家属,不是我看。”
虽然纪深开口那两句话是挺不礼貌的,但是她是個很有素质的人。
還是会十分尊敬地叫他医生。
纪深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
過了半秒才给她反饋,他点头說:“那行。”
刚說完,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门,纪深看過去,喻眠觉得他的视线应该是越過她的。
依旧是那么寥寥一個字:“进。”
喻眠稍微挪了一下位置,随后孙梓月开门,小心翼翼地进来,還很抱歉的模样给纪深道歉。
“抱歉啊纪医生,我刚才觉得有点不舒服,去卫生间耽误了一下。”
纪深嗯了一声,說:“坐会儿吧,不用紧张。”
“好。”孙梓月看着怯生生的,又看了喻眠一眼。
纪深的目光在她们俩之间来回,最后停在孙梓月身上:“你需要家属陪同嗎?”
本人同意的情况下是可以家属陪同的,家属也能给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者跟医生一起做一些正面的引导,对情绪安抚有很大的作用。
不過严格来說,只有未成年需要监护人陪同,成年人的心理問題多数涉及隐私,除非她本人自己愿意。
孙梓月摇了摇头:“沒关系,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喻眠也明白,微微敛眸,轻声:“那我去外面等你,慢慢来,有需要再叫我。”
“好。”孙梓月点头。
喻眠转身开门出去,她回到外面的休息区等待。
助理站在前台,多打量了喻眠两眼,這個女人算不上一眼惊艳的美人,潦草地瞥一眼甚至会觉得有些清淡,但是她身上的气质太干净了,越看越挪不开眼。
干净清淡得像一杯凉白水。
刚想着這些,电脑屏幕上的工作微信弹出一條消息,来自纪深。
【外面那位。】
【你给她倒杯凉白水就行。】
助理:……?
他们平时招待人都是冲泡好的玫瑰花茶或者柠檬茶,也沒有什么随便一杯白水打发的事。
但是也不好去揣测什么,想着或许是刚才两個人在诊室裡說了些什么,也只好端了杯凉白水给那边的女人。
“女士你好,白水。”助理微微弯腰,轻声跟她說。
她這才注意到,刚才两個人进来的时候,她倒好的那两杯玫瑰花茶,這位是一口都沒喝,纸杯连明显碰過的痕迹都沒有。
喻眠愣了下,随后說:“谢谢。”
這次接過去,她直接喝了一口才放下,喝完以后再次抬头,又說了声:“谢谢你。”
裡面的问诊持续了近一個小时。
快结束的时候,助理注意到外面的桌面上沒有名片了,她给纪深发了條信息。
【纪医生,现在方便拿一下名片嗎?外面沒有了。】
纪深回复:【可以,已经差不多结束了,现在是休息時間。】
每次诊断结束,纪深都会给患者一些平静休息整理的時間,這個时候可以稍微进出一下。
助理进去拿了名片,又在外面的休息区盒子裡添上。
喻眠看了一眼,忽然轻声开口问;“你们這儿名片是不是用得挺快的?”
“是啊。”助理无奈笑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小姑娘沒病也来,来了就拿名片走,有些结伴一起来的,還要每人都拿一张。”
喻眠也懂了些什么,跟助理开玩笑:“可能想以后找纪医生签名吧。”
“哈哈哈哈。”助理跟着笑,“纪医生的确有這個当红人的资本哦——”
她们俩說了几句话,孙梓月也从诊室裡出来。
“喻眠姐,我好啦。”孙梓月拉了拉包带,“现在回去嗎?我有点饿了耶。”
“好。”喻眠起身,又跟助理說,“那我們走了,麻烦你了。”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喻眠她们走得快,等纪深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她们俩人已经一点踪迹都沒了,他往休息区這边走,手指在放名片的盒子上点了点。
男人悠悠抬眸:“人走了?”
“是的,刚一结束就走了,患者的姐姐看起来挺忙的。”助理回忆道,“刚才在外面等好像也一直来工作电话,我看她忙得像最近都沒休息好的样子。”
所以结束以后就走,分秒必争。
纪深哦了声,指尖拨开透明的名片盒盖子,把裡面刚放好的名片全部拿了出来。
助理一脸疑惑:“怎么了?”
“沒事儿。”纪深懒洋洋地,捏着那些名片,靠在前台就开始数有几张。
以前是随便放,现在都是每次添三十张。
助理就看到,纪深垂着眸,面无表情地数了一遍,数完第一遍以后脸色就有点不对劲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数了第二遍。
第二遍数出来,他脸色更黑了,像马上要降临暴风雨。
助理讷讷地跟着他数。
是三十张沒错啊…也沒少啊…沒有人乱拿呀。
纪深似乎不信邪,数了第三遍還是三十张,他一股气儿地丢回盒子裡,推给小助理。
“你数一下。”
小助理也不知道纪医生今天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反正怎么看都不对劲,她只能接過来认真地数了一遍。
“纪医生。”
“是三十张。”
纪深默了会儿,手边的纸被他捏成一個团,他脸色阴着,转身丢进旁了边的垃圾桶。
行。
一张都沒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