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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九转玲珑樽的传說

作者:叶南山
却說芳华苑裡,卫容若正与凤无双吃晚饭。

  红英进来,附在她耳边轻轻說了几句话。

  卫容若的脸上露出笑容:“理应如此,甚合我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阴险了?”她问凤无双。

  凤无双却摇了摇头:“若是你不阴险,怕是此时便是你中招了。”

  卫容若心下大喜:倒不是個迂腐的。

  “戏演完了,我們去看灯吧。”卫容若从桌子边起身道。

  凤无双点了点头:“好。”

  卫容若径直走了出去,芸香急急取子一件披风在后面追。

  凤无双却摇了摇手:“不用。放心吧,我会把若儿照顾好的。”

  芸香无奈,只能依旧回去。

  两人朝卫府大门去。

  走出几步,却见卫青扬一行人从东边来。

  卫容若远远地便见了南宫舞。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匆匆移开视线。

  “三殿下安好。”卫青扬一行人皆向凤无双行礼。

  凤无双抬了抬手,然后与卫容若两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裡。

  刚刚走到卫府门口,早有一辆精致的马车候在门外。

  凤无双紧走几步打起车帘子,伺候卫容若上车。

  然后自己与卫容若并排而坐。

  卫容若颇有些不习惯。

  在古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如此便是大忌。

  卫容若不由得想起,昨天自己醉酒,灵隐送自己回卫府。

  后来听芸香說起,灵隐一直跟在马车边上走着,并沒有进轿厢裡。

  眼下换成凤无双,是万万不能够的。

  此时跟在马车边上行走的是如风。

  “若儿想去哪裡看灯?”凤无双轻轻问,眼睛裡满是宠溺。

  “你說去哪裡,便去哪裡。”卫容若是真的无所谓。

  其实,到哪裡看灯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去看灯。

  凤无双听了這话,便让马车往听风楼一带去。

  卫容若微微闭上眼睛,凤无双把卫容若揽到自己肩上。

  让她靠在肩头小憩。

  马车一路慢慢走,凤无双倒也不急。

  不知道過了多久,听得如风在车窗外道:“主子,听风楼到了。”

  卫容若猛得睁开眼睛,打起轿窗帘子往外看。

  但见火树银花,宝马雕车香满路。

  這一带热闹极了。

  “穿過听风楼,便到洛水河边。河上有座玉带桥。

  “乘只画舫在河上。绵延几十裡,水中皆是灯影,别有一番韵味。”

  凤无双一边說,很自然地拉起卫容若的手,一起朝听风楼去。

  卫容若的心思,一下子便被满河的灯影牵了去。

  也顾不得去听风楼喝茶,此时高兴地像個孩子。

  凤无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看卫容若好奇地打量這裡的一切。

  听风楼的长廊裡人来人往。

  卫容若竟然忘了丢开凤无双的手,而是拉着他径直朝玉带桥去。

  玉带桥桥面青砖铺就,桥两旁是石制栏杆。

  栏杆上精致的雕刻,人物花草无不栩栩如生。

  古色古香。

  卫容若竟然一眼看见,有個须发皆白的老头,在桥上摆了個摊子卖糖人儿。

  几個垂髫童子,正央着爹娘给他们买。

  卫容若静静地站在一旁。

  看融化的糖浆在老人手裡,变幻成各种各样的人物。

  “這個孙悟空是我的!”一個小男孩道。

  “不,明明是我先要的!”旁边一個小女孩就不愿意了。

  争执一番,小女孩似乎要哭了。

  不一会儿,那小男孩从老人手中接過糖人儿,然后却转手送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立即破啼为笑:“谢谢你,小哥哥!”

  小男孩在等下一個糖人儿,此时谦逊地說:“不用谢。娘說了,要尊老爱幼。”

  卫容若不由地点了点头,却听那老人道:“小姐要不要来一個?”

  她不妨老人叫她,指了指自己,就见老人点了点头。

  “好啊。我倒是不馋,只是喜歡得紧。”

  凤无双招了招手,如风立即递上钱袋。

  老人也不问卫容若要什么样的,只是抬起头来,又细细地看了一眼凤无双。

  须臾,一個糖人儿被送到卫容若手上。

  竹签子上四個龙飞凤舞的字:鸳鸯福禄。

  凤无双从钱袋裡拿出十两银子,亲手递给那卖糖人儿的老人。

  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

  這四個字,便是凤无双所思所想。

  十两银子又算什么呢?

  卫容若倒沒想那么多,而是拿着糖人儿继续朝前走。

  月光静静地洒在洛水上,河水缓缓流淌。

  那月影在水中时而破碎时而聚拢,清辉不减。

  卫容若過了玉带桥到得对岸,但见一只画舫静静停在岸边。

  “钱带够了嗎?我想坐船。”卫容若冲着凤无双招招手。

  凤无双点了点头,然后紧走几步来到卫容若身边。

  但见画舫红木所造,上有三個亭子相连,亭子裡皆摆着桌子座椅。

  最后面一個亭子四周垂下帐幔,两個十五六岁的女子在船尾划浆。

  上得船去,卫容若与凤无双方才坐稳。

  但听红牙板的声音从最后面一個亭子裡传出来。

  “還能听书?”卫容若轻轻问。

  凤无双点了点头:“這是洛水河上最有名的画舫之一,名春风十裡。”

  卫容若便不說话,听那红牙板起处,女子幽幽的声音传来。

  话說那玲珑樽

  有九转

  且听我慢慢谈

  最是杏月裡

  春花烂漫

  卓家小女遇郎君

  名忘川

  两情相悦

  锦书来传

  一别三载

  望眼欲穿

  忘川归来在冬季

  却不识卓家小冉

  笑问对面谁家女

  小冉泪涟涟……

  听到這裡,卫容若便沒了兴趣。

  這大抵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的爱情故事吧!

  可是凤无双的话,却一下子勾起了卫容若的兴趣。

  “這可不是說才子佳人哦。而是九转玲珑樽的传說。”

  再听来,那女子依旧咿咿呀呀地唱。

  一曲听完,卫容若总算是明白了。

  大意是說,有了九转玲珑樽,能够让時間倒转。

  把已经发生過的事情清除为零。

  就像那女子唱的,卓小冉与忘川一样。

  忘川并非无情。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過去的一切于他,如同沒有发生過一般。

  所以,他才认不出心心念念的小冉。

  “那谁說,忘记一個人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時間,一种是新欢。”

  卫容若当然记得是张爱玲說的。

  可她不知道,如果自己說出了张爱玲的名字,该如何向凤无双解释。

  “看来,最好的办法,便是九转玲珑樽了。”

  卫容若倚在船头接着道。

  有些怅惘。

  天上的星星在河裡投下疏淡的影子,听风楼那一带的花灯遥映在河面上,如同一双双晶莹的眸子。

  画舫在河面慢慢摇,卫容若抬头看一眼无垠的星空,突然便想起了一句话。

  寄蜉蝣于天地,渺苍海之一粟。

  “有酒嗎?”卫容若叫一声,便有丫头奉上梅子酒,還有几样精致小菜。

  “可不许再喝醉了。”凤无双先行接過酒壶,给卫容若斟了一点点,宠溺地說。

  卫容若点了点头:“放心,我上次喝的竹叶青。這是梅子酒,醉不了。”

  画舫朝着洛水河的下游去,說书的女子换了一首百字令。

  我

  等你

  在风裡

  喜你为疾

  已药石无医

  初面春燕喃呢

  芳心密与巧心期

  把酒问月今夕何夕

  海棠花下惊破杜鹃啼

  相见已恨晚争忍别云泥

  而今又见桐花发旧枝

  思君不见君复戚戚

  仲夏夜花开荼蘼

  临风形单影只

  欲语君不知

  泣涕如雨

  盼归时

  不离

  思

  卫容若品着梅子酒,突然觉得鼻子裡酸酸的。

  少时啊,总有些喜歡的歌。

  不過是因为,轻易触动了自己的情怀。

  一滴清泪,沿着她清丽的面庞悄然滑落。

  凤无双一下子慌了。

  “你怎么哭了?”

  一边說,一边从袖子裡拿出一方帕子,起身为她轻轻擦拭。

  卫容若却笑了笑:“沒事,梅子酒太烈了。”

  所有的心事,轻易藏在一句慌言裡。

  凤无双方才坐在对面。

  此时移坐在卫容若身旁,把她轻轻揽過来。

  “别难過,我在呢。”

  卫容若答应一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为何,這一刻,她竟然莫名觉得心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画舫摇啊摇。

  卫容若清浅的梦裡,他是日月,也是山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画舫顺水而下,然后又折回。

  卫容若依旧倚在凤无双肩头。

  這一幕,却落在在另一艘画舫的灵隐眼中。

  “看什么啊,那只画舫好看嗎?”

  鱼三娘依旧是坐在灵隐旁边。

  桌子上四色小菜,一壶好酒。

  菜未动,酒壶却先空了。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過去,便见一個女子困倚在一個男子肩头。

  鱼三娘虽然看不见她的容貌,但却可以肯定,她是卫容若无疑。

  原来如此!

  灵隐什么也不說,又要了一壶酒,拿着酒壶倚着画舫栏杆。

  心上說不出来是什么。

  一壶好酒,入口却尽是苦涩。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但见凤无双脱下自己的外裳,然后披在卫容若身上。

  灵隐的心似动了动,酒全入了喉。

  “别喝了!這样冷的风,又吃了冷酒。你难道不知,冷酒是要身体来暖的嗎?”

  鱼三娘情到深处,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才是一個需要他人照料的弱女子。

  可是,曾几何时,她开始变得不爱红装爱武装。

  鱼三娘拾起灵隐的披风为他披好,从他手中劈手夺過酒壶。

  酒壶被鱼三娘扔进了洛水河裡。

  听得“扑通”一声,如同灵隐碎了一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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