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文家女人
村东头一间低矮的树皮房裡,一個干瘦、满脸褶皱的老头正盘腿坐在一张破椅子上,对着面前的少年慢悠悠地开口:
“跪下,给你爹发誓,你要睡遍文家的女人,给你爹报仇。”
尽管老头的声音软绵绵的,沒什么力气,少年還是不敢违抗,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问道:
“七爷,咱们家和文家有啥仇啊?”
這位被叫做七爷的老头,扬起了他那根形影不离的拐杖,但最终沒有打在少年身上,只是在半空中画了個弧,又收回到了怀裡。
“我說有仇就有仇,我還能骗你不成?”
少年名叫石宽,今年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村裡的张二嫂說他十八了,属虎。
榕树下的石大叔又說他十六,可以娶老婆了。
他也问過七爷,七爷却摇摇头說记不清了。
石宽家裡就他和七爷两人相依为命,七爷還不是他的亲爷爷,村裡人說七爷是落魄的前朝王爷,至今還留着小辫子。
多年前,七爷流浪到了龙湾镇,被去赶集的石宽爹石虎带回了家,住在侧屋裡。
后来,石宽的父母相继离世,還不会說话的石宽就跟了七爷。
七爷会一些小道法,常常给附近村子的孩子收惊喊魂,换回一些黄米和芋头,把石宽拉扯大。七爷還送石宽去了学堂,认了几年字。
可惜石宽生性顽皮,不是今天偷跑出去灌老鼠,就是明天逃学去摘枣子,沒学到什么本事。
今天下午,村裡的光棍石柱子带着他去隔壁老营村偷了只小狗,本来约好晚上在柱子家的破房子裡炖了吃,结果他被七爷留在家裡发誓。文家可是龙湾镇的大财主,房子几十间,家丁长工上百人,就算真有仇也报不了啊。
他可不在乎這些,只想快点吃到狗肉,于是咚咚咚磕了三個响头,急不可耐地起誓:
“爹,我是你儿子石宽,我发誓要睡遍文家的女人,给你报仇!”
石宽起完誓,七爷也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下来,对着石虎的牌位鞠了一躬,严肃地說:
“石虎老侄,宽儿他长大,我身体也不行了,是时候给你报仇,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他吧。”
等七爷转過身,想再交代些什么,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七爷气得抡起拐杖,狠狠地敲着地面,破口大骂:
“臭小子,跑哪儿去了?今晚别回来睡觉,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村西头单家独户的柱子家,石宽夹起一块热腾腾的狗肉放进破酸菜坛子盖裡。
沒办法,柱子家太穷了,家裡就两個碗,一個柱子在用,另一個有裂痕的刚才不小心打碎了,他只能拿這有缺口的坛子盖凑合一下。
吃了几块狗肉,嘴被烫得直呼气,他一边呼哧着一边看向柱子的床。那发黄的枕头下塞着一块红布,他猜肯定是从哪家屋檐下偷来的女人肚兜,笑着问:
“文家的女人嫩不嫩啊?”
柱子啃着狗骨头,顺手一扔,笑骂道:
“就你這癞蛤蟆還想吃天鹅肉?文家的女人你也敢想?晚上回去偷你七爷点钱,明天我带你去老营村赵寡妇家,让她给你开开荤,尝尝板鸭就得了。”
說时迟那时快,石宽手一挥,還沒等骨头砸到,就把它拍飞了。他笑嘻嘻地說:
“别小瞧我,等我哪天得手了,偷條她们的裤衩子,到时候你可别求我给你闻。”
柱子和石宽年龄虽差得远,但两人是好哥们,对這种玩笑话压根不在意。柱子腆着脸调笑道:
“文大爷有四個老婆三個女儿,文二爷也有两個老婆一個女儿,個顶個的水灵,你想睡谁呀?”
石宽听柱子這么一說,才知道文家有這么多女人,他哈哈大笑道:
“费那劲干嘛,刚才不是說了嗎,全睡!”
柱子夹起一块狗肉,见上面還有一半毛沒弄干净,就丢进了石宽的坛盖裡,继续调侃道:
“我看你晚上還是往裡睡点吧,不然做梦掉下床可就不好了。”
這一晚,石宽沒回家,和柱子挤在那张臭烘烘的破床上。
天快亮时,他被冷醒了,睁眼一看,柱子把那张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被子卷得紧紧的,火塘裡的火也早就熄灭了,凉风不停地从那用芭蕉叶封住的窗户往裡灌。他抬手在柱子屁股上扇了一巴掌,然后跳下床,夺门而出。
此刻,天才蒙蒙亮,路過榕树根的石大叔家时,勤劳的石大叔已经起来往板车上垒柴火了,看样子是吃過早饭要拉到龙湾镇去卖。
石宽沒有打招呼,双手插进袖口裡,弓着腰小跑回家。
一推开门,肩膀就挨了一棍。他定睛看去,昏暗中,七爷弓着背站在屋中央。
“七爷,這么早打人,不太吉利吧。”
石宽抬起手臂,缩着脑袋躲到一边。
“我這是替你爹教训你,老子打儿子,再正常不過了,還吉利得很呢。”
七爷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转身颤颤巍巍地朝裡间走去。石宽這孩子皮实,這一棍子对他来說根本不算什么。
“我又做错啥了,总打我。”
石宽嘴裡嘟囔着,但也不敢造次,毕竟七爷是他唯一的长辈,他還得靠七爷给人收惊喊魂,换点吃的填饱肚子呢。
“别废话,跟我进来。”
“干啥呀?”
七爷走进房间,划了根洋火,点亮了煤油灯,房间裡渐渐亮了起来。
石宽不知道七爷要做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见七爷在裤腰上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床前的一個旧柜子。
柜子裡有几件衣服,七爷把衣服翻了翻,拿出一個红包袱,颤抖着打开,裡面是十個白花花的银元。
石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把刚才挨打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笑嘻嘻地问:
“是不是天冷了,要去买几件新衣服呀?”
“买你個头,你收拾一下,拿上五個银元去龙湾镇,文家榨油坊要招短工,你给我混进去,不睡到文家的女人就别回来。”
七爷拄着拐杖,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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