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哪裡有压迫,哪裡就有反抗
毕竟這裡是北朝,是信奉祖先的一支文明,而信奉祖先的本质,就是不能忘本,就是要为自己所抉择出的结果寻求一個出处,不管是出处的头儿,還是它的尾。
总得有個理由,也总得有個說法。
若一個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跪,连自己的祖先都已忘记了,那這片天地之间,又岂会给此人留有余地呢?
寿伯本就是游子澈的长辈,其地位在老游家更是堪比家主游绍安,所以游子澈跪他倒也无可厚非,可是這也不能任由他游子澈继续胡說八道呀。
這不三言两语的,這個混世魔王就搅乱了老人家的心境,是惹得寿伯吹胡子瞪眼睛的,竟是一脸的怒容。
只是老头儿的這副怒容,怎么看上去那么奇怪呢?
眼瞅着游子澈還不起来
(啪...)
(手掌拍在桌面的声音...)
“站起来說话!”
這一刻,慈祥二字在寿伯的眼中瞬间消散干净,余留的就只是严厉,就只有权威了。
“起...起...起...這就起...這就起...”
游子澈還是不明白,为什么寿伯会突然发這么大的火,刚才還好好的呢,怎么說翻脸就翻脸了?
思来想去一番,他也沒能察觉到這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不過這会儿已沒有時間再让他瞎琢磨了,毕竟老头儿這会儿正发火呢,他再是愚钝,怕是也不会傻到在這個节骨眼儿上继续去挑战老家伙的权威。
原本他還计划着晚上逃出九阳山呢
现在看来,有老头儿在身边這么盯着他,他還想跑?
怕是连门儿都沒有了吧!
只是可惜了這盘美味的松子糕,那可是他软磨硬泡求来的好东西,真当刘妈那么好心肠呢,专门为寿伯蒸了一屉松子糕?
想什么呢!
就刘妈那臭脾气
啧啧啧
所以咯,对于游子澈来讲,這会儿的他压根儿就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就乖乖地按照寿伯的话去做,急匆匆地站起身来,就這么耷拉個脑袋,看着就跟在罚站似的,怎么看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至于被他反复推敲的伟大计划,怕是早就被寿伯方才的那一通怒吼给吓得忘了個干净吧。
不過话又說回来,這可不就是犯了错的孩子嗎?
只是這孩子的年纪看上去稍微大了那么一些罢了。
游三岁啊游三岁
(哎,一声无力的叹息...)
看着眼前的游子澈,寿伯当真有些无奈。
但也只是无奈,即便老头儿的心裡急得不行,但他也清楚一点,這强扭的瓜不甜,万一劲儿大了把瓜苗儿给折断了,那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所以对待孩子教育的問題上,寿伯很清楚是不能太過于强硬了,但也不能放任为之,說实话這個度真的不太好把握。
劲儿大了会伤到孩子,可這劲儿小了又对调皮的孩子们沒有多大效果
当真令人头疼啊!
“皇甫涧的闺女天赋极高,如若给予這孩子正确的引导,那么她的未来将不可限量,其成就之高恐超越你爹,甚至有可能带领咱们九阳山步入新的高度,宗裡几個老家伙一致认为這丫头才是咱们九阳山的未来,至于你呀...”
說着寿伯便手指屋内的黄铜镜子,满眼都写满了失望。
(又是一声叹息...)
“你好好照照镜子看看吧,你看看你现在都成啥样了,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哪還有個少宗主的样子,我不是在打击你,就你现在的程度,别說是兰丫头了,就算是宗裡的普通弟子,怕是你都打不過,至于兰丫头,恐怕你连這丫头的身都进不来,游子澈啊游子澈,你是個男人啊,你别到时候连個女人都保护不了。”
看来寿伯是极其看重皇甫兰這丫头的,甚至给予她的评语都是如此之高,相反再看看游子澈,只能用两個字来形容了。
呵呵
這样的落差可不是一点半点啊,竟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那她也不能天天揍我啊,您瞅瞅,你都瞅瞅呀,哪這儿...還有這儿...這儿...寿伯呀寿伯,您且睁大眼睛看看呐,我這身上哪還有块儿完整的地方呐,全都是淤青,全都是伤,全都是那個疯女人给掐的,给揍的!”
正所谓哪裡有压迫,哪裡就有反抗,唯一不同的是,反抗也会区分出個大与小来,对于這会儿的游子澈来讲,他的反抗就等同于是個笑话,最起码在九阳山這個地界儿,怕是沒人会理他的。
毕竟就他的這個名声
哎
一言难尽啊!
“那是你活该,她揍你揍得对,依我看揍你還算是轻的了,你說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這脑袋瓜裡装的都是些啥?装的都是豆腐脑嗎?”
不管游子澈如何辩解,他的话术总是让人觉得绵软无力,最起码在寿伯的心裡,他对于游子澈刚才的辩解就很不认可,若是认可的话,倔老汉也不会爆出下面的金句:
“来来来,你听听,你且听听,你這些年干的那些事儿,那都是人能干出来的?哦,我给你数数啊,带头翻墙去隔壁村子裡偷鸡,然后被人家胖婶拿着镰刀追了三裡地,這是你干的吧...”
說罢,寿伯伸出了大拇指,暗示其一。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人家女弟子的院子裡装鬼吓人,然后让人家女弟子联名把你的黑状告到了老太太那儿,你說你损不损呀,丢不丢人呀...”
又伸出了食指,暗示其二。
“還有前年的时候,我說你是不是吃多了沒事干啊,你往人家茅厕裡放什么鞭炮啊,炸得人家一身都是,你怎么這么缺德啊,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這個事儿,你爹在宗裡大半年都抬不起头来...”
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暗示其三。
“对還有上個月,人家不让你亲,你怎么還硬亲,你說你得逞了就算了,关键是你還沒得逞,還让人家女弟子给揍了,游子澈啊游子澈,你可真是把咱老游家的脸都给丢尽了啊。”
看了看手心,随即赌气似的一甩,瞧把老头儿气的。
“那会儿不是還小嘛...”
嚯,犯下這么多错,就這一句反饋?
“我呸,你小嗎?来来来,你给我好好照照镜子,你小嗎?你哪儿小了?如今我都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你的脸,你告诉說你還小?你要不要脸啊,你能不能给咱老游家争口气啊!”
果然,倔老汉的脾气一旦上来了,那可不好浇灭啊。
“亏你爹還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怎么就不能给他涨涨脸呢?”
(为之一声轻叹,道尽心中不甘啊。)
“游子澈你真应该感到庆幸,得亏老天爷开眼,沒有掘了咱老游家的祖坟,让咱们家能遇到兰丫头,就你這副德行,人家丫头能愿意嫁给你,那你是先人给你攒下的德,你真要感谢人家。”
气归气,馋归馋,该說的說,這该享受的還要去享受,要不然可惜了刘妈的手艺了。
說到這裡,寿伯用余光快速地瞄了一眼桌上余下的松子糕,上下动了动喉咙,当真忍得很艰苦。
“寿伯,算我求您了,要不您再跟我爹說說,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我现在都不敢做梦,一做梦就梦到她,一梦到她就惊出一身冷汗,梦裡她除了在抽我,就是在抽我的路上,当真是沒别的梦了,您想想啊,這還只是個梦啊,您可知道這白天我都是怎么度過的嗎?”
本来游子澈還想继续诉苦,但是他的话刚到嘴边儿,就被寿伯给打断了。
“你爱梦到谁就梦到谁,這跟我沒一点儿关系,我就是告诉你一件事情罢了,至于你怎么看那是你的問題,兰丫头是你爹千挑万选出来的,即便你恶名在外,但是人家丝毫不介意,甚至不止一次地在你爹面前为你开脱...”
(又是一声叹息,看来就游子澈的感情問題上,老家伙還当真有一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這一天两天還好說,你可以說她在装,可是兰丫头這种生活状态已经快六年了,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她這六年来都是装腔作势地活着?游子澈啊游子澈,做人要知足呀,做人要讲個良心呀,你就這么铁石心肠的嗎?”
看来倔老汉真的很喜歡皇甫兰這個小丫头。
“我就是受不了她趾高气扬的样子,拽什么拽,有什么好拽的,若不是...”
只不過话還沒讲完
(啪!!!)
又是一声脆响,那是倔老汉手拍桌面的声响。
“還有完沒完了,你還来劲了是吧,我就不明白了,你說她拽,我问你,她有你拽嗎?她敢在半夜裡不睡觉去装神弄鬼地吓唬人嗎?她敢沒事干了去拿鞭炮炸茅房嗎?她敢忽悠师兄弟们去农家偷鸡摸狗嗎?她不敢干的事你全干了,然后你說人家姑娘家的拽?”
一边說着,老家伙趁机顺起一块松子糕。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事儿,你爹是怎么跟皇甫涧保证的,你還能不能为你爹争個脸啊,老话說得好啊,這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怎么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尿性呢?”
大口咬上一口,那味道美极了。
“行了你也别给我瞎传道了,你和兰丫头的事儿就這么定了,我奉劝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游子澈啊游子澈,兰丫头可是你這辈子最大的机缘,你可别拿脚踹了啊!”
而就在這时
就在寿伯准备将手裡剩下的那半口松子糕给送进嘴巴裡的时候
“行了寿伯,您也甭劝了,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一声极为淳厚的声音,就這么从门口处飘来,而游子澈在听到了這声后,整個人竟有些脚软,至于准备享受美食的寿伯,则赶忙站起身来。
只因此刻来到屋内的人,正是游子澈的亲生父亲,九阳山的一宗之主,刀箭双绝·游绍安!
只是他的這個造型
有些辣眼睛哦!
“叫我說這臭小子就是让您和兰儿把他给惯得沒边儿了,您别老惯着他,该给他紧紧皮,那就得上劲儿啊,您老是這么宠着惯着的,這以后咋办呀?”
好家伙,游绍安是真有個性啊!
待扶着寿伯重新坐下后,游绍安這才瞪了一眼此时正在罚站的游子澈,一眼之后也就挨着寿伯坐了下去。
“這是刘妈做的吧!”
看着桌面上摆着的松子糕,游绍安一边问着寿伯,一边用手轻巧地捏上了一块。
“刚出锅孩子就给我端過来了。”
寿伯還是心软啊,别看刚才教育游子澈的时候還有模有样的,可真当亲爹来质问了,他可又开始处处维护孩子,也难怪游子澈对倔老汉的感情不一般呢。
“哦?刚出锅的?那可真赶巧啊,這我不得尝尝了?要說刘妈這手艺還是很赞的啊!”
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游子澈,游绍安便自顾自地品尝起来。
“嗯,您老還别說,软糯香酥,今儿個這松子糕格外好吃啊!”
轻轻地咬上一口,游绍安立马开口夸赞,一边夸赞着刘妈的手艺,一边又从盘子裡捏起了一块,是快速地将手中的松子糕放在了寿伯的手心裡。
“您再来一块...”
面对寿伯,游绍安還是极其尊重的,毕竟若沒有眼前的這個老家伙,他指不定要在黄泉路上走几個来回了,所以别看他如今贵为一宗之主,可是在他的心中,始终是存有一片天的,而他的這片天便是眼前的這個倔老汉。
“還愣在那干嗎,要渴死我和寿伯啊!”
只不過他变脸的速度也着实地快了一些。
“来了来了...”
听闻這一声怒吼,游子澈立马打了個激灵,只见他手忙脚乱地端起屋内的水壶,是满上了两杯清水,只不過不知他是不是内心過于紧张,导致了這两杯清水在端到桌面上的时候,已经洒地就只余下半杯了。
看着桌面上的两杯水,游绍安的表情立马就显得不太好看了。
“连個水都不会倒,晃晃悠悠的,你說你還能干点啥,真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哎!”
一声叹息,游绍安的心好累,他怎么会摊上這么個极品儿子啊。
想他曾经也是风光過的人物,整個北朝谁沒听過他游绍安的大名,可现在呢?
還有谁能记得是刀箭双绝啊!
曾经的伙伴是老的老,是残的残,是死的死,說实话這些年来,他已经看开很多了,可就算是這样,他对曾经的故事還是心存念想的。
而现在還能让他心神萦绕的,也就只剩下孩子的事儿了。
他真的希望游子澈可以理解他的不容易,可以理解他现在的被动处境。
他不奢求游子澈可以成为人中龙凤,但也不愿這孩子成为人渣,他的孩子可以活得很平庸,但绝不能变成一個平庸的人,因为在他的认知裡,平庸就等于任人宰割。
尤其是在当今的這個动荡年代裡,人不能任人鱼肉,人不能被人欺负。
所以他才将自己的目光逐渐地落到了皇甫兰的身上,因为他在這個女娃娃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邵安...”
寿伯刚想开口缓和一下彼时紧张的关系,却被游绍安给打断了其思路。
“寿伯别說了,子澈能有今天的這個状态,错都在我,是我不好,为了让咱们九阳山尽快地从黑潮的事件裡走出来,這些年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宗裡头的大小事务上了,导致了我疏忽了子澈的教育和引导,這才让這孩子有了如今的這副叛逆模样...”
說到這裡,游绍安眼眶微红。
“好了邵安,這怎么能怪你,子澈他妈走得早,這些年要不是你在硬撑着這個家,指不定這孩子要捅出多大的篓子呢,你和馨儿能把孩子交给我让我来督导教育,其实责任应该在我才是,是我沒教好孩子,是我亏欠了你和馨儿啊。”
寿伯口中的馨儿正是游子澈的亲生母亲,游绍安的结发妻子杜馨儿。
只不過因为当年的黑潮,让她也不幸离开了人世。
而对于游绍安来讲,他担心黑潮的事会影响到游子澈的身心健康,所以這些年来他是尽可能地不去让游子澈接触到有关黑潮的任何信息,因为他怕游子澈会接受不了。
当然了,黑潮這么大的歷史性事件,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游子澈這么聪明的人呢?
正所谓堵不如疏,随着他年龄逐渐长大,随着他的心智逐渐成熟,游绍安也开始逐步地跟他讲起了当年的事。
只不過并沒有脱盘而出罢了。
听着寿伯的话,游绍安心裡很是难受,所以为了尽快终止這個令人压抑的话题,他選擇给寿伯行礼,其行为语言已是明白,那是他最为真实的想法。
若沒有那场黑潮,相信杜馨儿一定会追随迎风摇曳的铃儿草,因为那是她归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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