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向训家的小二郎(1) 作者:未知 天刚蒙蒙亮,郭绍就醒了。玉莲枕着他的臂窝,依偎在怀裡睡得香极了,有节奏的暖暖吐息正呼在他的颈子上。郭绍发现整條胳膊已被她的脑袋压麻了,顿觉左臂完全麻木;但俩人依偎在一起的肌肤相亲又让他觉得滋味很美,一時間正是痛苦并快乐着。 他准备早点起床,心裡還有一件事挂念着。今天向训請客……向训对郭绍来說简直就像赏识他的贵人,沒有向训通過宰相王溥的推薦,郭绍能不能一下子做到内殿直都虞候還两說;這份人情,怎么也得往心裡记着。今天向训在东京办酒席,为他的小儿子請满月酒,前阵子向训就提過這事了;郭绍不仅一定要去,而且不能去得太迟。 就是孩子满月而已,不算什么事,就是亲戚朋友找個由头走动走动分享一下各家的悲喜。但郭绍也生怕疏忽迟到了……既然要记着向训的人情,别人家的事,就确实是一件值得关心的事。 他见玉莲睡得那么香,便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慢慢撑起她的头,想把被压着的左臂给抽出来。 不料玉莲顿时就被弄醒了,她打了個哈欠、闭着眼睛慵懒地伸了個懒腰,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郭绍,顿时一怔……好像刚刚想起郭绍昨晚和她睡一块儿似的,马上又搂住了郭绍的脖子,将他抱住。 郭绍便好言道:“今天我有要紧的事。” “摁……”貌似第三声的音调,声调低下去又高上来,形成一個婉转的味儿,有点撒娇。 “向训将军的小子满月,我得先去找左攸,问问他礼数什么的,官场上那些东西,我暂时還不懂,得准备一下。”郭绍好生哄着。 玉莲道:“知道了,再躺一小会儿行么……我身上好软,回回力气起来给你做饭。” 郭绍笑道:“今早就算了,我到外面铺子上随便吃一点。” “好罢,就今早懒一回……我真的沒力气。”玉莲微微有些歉意道,又把嘴凑到郭绍耳边悄悄私语,好像传說中的枕边风就是這样的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疼痛……嗯,是有一点但我那会儿也不会在意。”玉莲用很小声的声音悄悄說,“我一直以为那种事就像生孩子一样,苦楚在所难免,但又是女人服侍夫君必须忍受的。” “哪种事?”郭绍脱口问道。 玉莲脸一红,捏了他的膀子一把,“你還装糊涂哩。” 郭绍倒不是故意装糊涂,刚刚他正忍不住琢磨向训。听到這裡,见她又羞又撒娇的劲,便干脆顺着胡诌道:“昨儿我见你皱着眉头一脸通红,還哭出了声。我以为你难受,痛苦得都哭了……原来不是?” 玉莲拉下脸道:“你竟然這样說人家,我气了!” 郭绍见状,忙好言道:“只有你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迫不得已、被逼无奈,才会苦不堪言。但這次你跟我,回忆一下昨天的事,你是受害者么?” 玉莲一寻思,很容易就想通了,当下便惊讶道:“你是說,那种身体上的事,還和心裡头高不高兴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郭绍微笑道。从上午让她在市井间风光露面,满足她的脸面诉求,到下午想方设法鼓励她让她感觉到关爱,气氛、感觉、心情都实实在在地营造好了,她能不欣然?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她就不会主动過来侍寝,因为沒人强迫她,也沒有必要那样做。 他现在能感觉到玉莲的快乐,心道:只有真正绝望過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快乐吧;就好像只有尝過饥饿的人,才懂得食物的美味。 懒了一会儿床,郭绍便径直起床,叫玉莲再多睡会儿。他找来找去,竟然沒有一件中看的常服……去吃向训家的满月酒,不能披着甲胄或穿官服吧? 而且向训作为大将军,是什么南院宣徽使,相当于南方地区的某大军区总司令,是有身份的人;肯定去的客人也不少达官贵人。這样的场合,你穿身旧的布衣裳去像什么话? 郭绍打算一会儿找個成衣店现买一身换上。這些事也怪不得玉莲,她也是昨天中午才到這裡,又只有一個人打理家务,肯定仓促之下来不及理会如此多的事……郭绍昨天也忘记告诉她今天有事,自己更加疏忽,谁会把穿什么衣服都想到了? …… 左攸建议郭绍除了买一点礼物,只需随礼六十贯钱,孩儿满月是好事,好事成双,六十是双数又有顺心顺意的寓意。而且从数量上也正好,那向训吃了多年皇粮,人家其实不缺這点钱……太多了,叫那些比郭绍职位更高的人情何以堪,难道是去炫富然后把别人比得很小气?太少了的话,以向训对郭绍的关照和交情,又显得轻薄。 郭绍以为善,采纳了左攸的提醒。 果不出所料,一到向训在东京的府邸,立刻见到车水马龙,客人非常多。从达官贵人,到想趁别人家有好事巴结的各行人士,把向训府门口都堵住了。奴仆们忙裡忙外,一片热闹火红气象。 前三进的大院子已坐不下宾客。郭绍报出职位之后,勉强有资格进入内院,仆人也客气,說:“内眷已回避,裡面反倒清净一些。” 郭绍被领到内院的一间厅堂入座,這裡摆了四桌。本桌的几個人见新来了人,都起身见礼,郭绍一個人也不认识。這帮人先說一长窜官职,最后挂個姓名……人又多,郭绍努力也记全,有的记住了姓名、却忘记了之前說過的究竟是干什么的、什么官。 同桌沒有看到他的上司王审琦,内殿直都使王审琦就比自己大一级,难道大一级就不在一桌、不属于一個圈子了?這一桌已经坐满位,王审琦显然不会坐這桌了。郭绍又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在這個厅堂裡都沒见着王审琦。 過得一会儿,终于见着王审琦来了,他不是一個人,随行一大群有十一二個。走前面的竟然是“武将版”包青天,赵匡胤! 忽然来的一众人,除了王审琦和赵匡胤,其他的,郭绍只见一個年轻人很面熟……并非在哪裡见過,而是那年轻人和赵匡胤长得真是太像了! 四平八稳的饼脸,宽额,眉毛很少、眼大,鼻坦唇厚、双下巴,脖子粗|短。腰粗臂圆,身宽体胖。 简直一個模子做出来的一般,不過造物主制造他们的时候,似乎只是形状一样、用的“材料”类型却完全不同。少年全然不是脸黑皮糙,反而脸上的皮肤是红桃花色,白裡透红,看起来气色非常好。他们二人走一块儿,会叫人有种错觉:有点眼花。 這年轻人是赵匡胤的儿子還是兄弟?赵匡胤应该還不到三十岁,而那年轻人至少十六七八的样子,完全成人了,不应该是赵匡胤的儿子,那一定是弟弟;不然他的样子不能那么像赵匡胤,也不该和赵匡胤走一块儿。 郭绍心道:难道是“宋太宗”赵匡义? 果然郭绍猜得沒错,一群人进来就相互招呼见礼,相互介绍;专门注重听介绍那年轻人,果然姓名是“赵匡义”! 向训家這次宴席真是太厉害了,一屋来了宋朝的两代皇帝! 赵匡胤等人不是和郭绍這边一桌,到上面一桌入座了。然后那些人言语之间称兄道弟,一口一個“大哥”“二弟”的,让郭绍觉得,他们就好比杨彪罗猛子那样的关系。王审琦也在裡面谈笑风生,与他们很是熟络。 但他们和杨彪罗猛子不同是,他们大都是禁军的中级武将,言语之间,其中好像有一两個人更是“殿前都虞候”這样的高级武将。不然沒资格到向训家的内院来。 郭绍心道:你们在禁军裡拉小山头,柴大哥知道嗎? 這边一桌离得最远,有人便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那些人老早就有個名头叫‘十兄弟’,听說现在赵匡胤要升殿前都虞候了,一会儿喝了酒可得注意,别得罪了人。” 說话的声音特别小,幸好郭绍同桌,倒是听见了……十兄弟?难道指的是“义社十兄弟”? 旁边的侧目低声道:“以前沒多少印象,他怎升得如此快?” 刚才那人小声道:“救驾之功,又很有能耐,所以官家倚重……禁军回朝,官家要整顿全国兵马,让赵虞候以‘宜授殿前都虞候’的名头,对禁军的将士进行淘汰选拔,留下精锐成军……有身份的武将他动不了;不過万一得罪了人让他找茬的话,他不动你,动你手下的人也得倒霉。” “那是那是,咱们一会儿按量饮酒,别劝得太凶了。” 就在這时,便见门口又来了一些人,主人家向训也在,向训此时一脸喜色,声音洪亮道:“王丞相先請。”接着又对屋子裡的人抱拳道:“诸位同僚赏脸,今日我家蓬荜生辉,哈!沒料到来了這么多人,若是我有疏忽招呼不周之处,還請大家多多海涵,别往心裡去!向某心裡是十分高兴的,绝无怠慢之心!” 大伙儿都站了起来,有人道:“先請王丞相上坐。” 郭绍弄不清楚這個王丞相究竟是哪個王丞相,枢密院有王扑、王溥等……不過想来应该是王溥,上回向训說找他在官家面前說话的,证明王溥和向训关系很好。 他又寻思,王溥和“义社十兄弟”沒一路进来,显然就可以推论,這帮人和王溥应该沒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