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旧地 作者:未知 “小妹!”一身赭色银鼠皮出锋锦袍,踩着鹿皮靴,脸上犹有倦色的陶舜钦一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眉眼与陶氏略有几分相像,和他這個年纪的许多男人一样留了长须,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多数读书人所沒有的一股豪迈爽朗之气。 见着长兄,陶氏红了眼圈,却又强忍住了,堪堪挤出一個笑来,刚一笑,却是一连串咳嗽,她越想忍住越是忍不住,憋得脸红气喘。林谨容姐妹二人忙递水抚胸,眼圈也跟着红了。 陶舜钦的脸色顿时一变,紧紧咬住了牙,沉默半晌,待到陶氏停住了咳嗽,方挤了個笑出来:“我适才在老太爷那裡见着了慎之,见他懂事知礼,心中很欢喜。进来一瞧,两個姑娘也都长大啦。” 林谨容和林谨音忙喊了声:“舅舅。”舅甥三人目光交汇,都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寒暄几句,陶氏便开始赶人:“我有话要和你舅舅說,阿音去和龚妈妈說,叫她给舅老爷准备舅老爷最爱吃的小鸡元鱼羹;囡囡要出门做客,时辰不早,赶紧去了!别等其他人来催!” 林谨容无奈,只得带了荔枝、桂圆,与林五等人汇合,迎着大雪登车往陆家而去。 林五与林谨容坐的一张车,上车就亲亲热热地抱了林谨容的胳膊讨好卖乖:“四姐,你终于能跟我們一起出门了,我太高兴啦。上次二表哥請了吴二哥他们去做客,吴二哥吹埙,我觉得他其实沒你吹得好,六妹和七妹却偏說他比你吹得好。今日若有机会,你正好和吴二哥比個高低。” 林谨容心不在焉地道:“我本就沒吴二哥吹得好。”她倒也不是谦虚,吴襄這才名非是浪得虚名,她之前真的从来就沒吴襄吹得好,二人比试過好几场,她从来就沒赢過。虽又经历了這些年,她却也沒有信心能超過吴襄。 林五侧头看着林谨容细白如瓷的肌肤和两條纤长如画的眉,欲言又止——不是的,陆缄和陆纶就坚持认为林谨容比吴襄吹得好。陆纶她相信是偏心,但陆缄說好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裡面。但她是不会和林谨容說這事的,她总是觉着林谨容离陆缄越远越好。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在陆家的二门外停了下来。有婆子在外头撑起青布大伞,笑道:“雪可大,冷得紧,姑娘们系紧了披风,仔细脚下!” 林谨容扶着荔枝的手下了马车,抬眼看着大雪纷飞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陆家大院,眼裡心头白茫茫的一片。 陆家与林家一样,都是从老宅上逐渐扩建起来的,百年老树随处可见,一样精巧细致,一样人丁兴旺。她在這裡消磨了近六年的光阴,一草一木,一石一墙皆是回忆,曾经有過甜蜜,也曾经有過哀伤,但经過岁月的洗练之后,那些甜蜜反而比哀伤更让人哀伤。 人大抵都是這样的,喜歡回忆成功和喜悦,不喜歡回忆失败和悲伤,她也是如此。這個地方见证了她所有的失败和窘迫,她想有一天,她可以无畏地面对她的从前,就从现在开始。 前头领队的林三少奶奶文氏细声细气地吩咐伺候的众丫鬟:“天气冷,雪大,好生伺候姑娘们,不要着了凉。” 给她撑伞的婆子语调欢快地道:“三少奶奶莫担忧。昨儿晚上太太看了天色就說恐要下雪,特意吩咐把听雪阁的火龙烧起来。烧了一天一夜,热乎着呢。這会儿姑娘们觉得冷,等进去,怕是穿着大毛衣裳都会觉得热。” 给林谨容撑伞的另一個婆子也笑道:“要說今日太太开這暖炉会,真真是选的好地方好日子,天降瑞雪,听雪阁外头的腊梅也开得好极了,真是香。” “哦。”林谨容是知晓听雪阁外的梅花的,不但有腊梅,還有红梅,可以从初冬一直开到冬末。她刚嫁過来的那一年,也曾和陆缄在裡面夤夜听雪,又从梅花上扫了雪埋入树下,留作烹茶之用。但第二年,那装满了雪水的翁却被人给忘了。 林五突然望着林谨容嫣然一笑:“四姐姐,真的挺香的。上一次陆二哥還领了我去扫腊梅上的雪。那雪是香的,他說明年烹茶给我喝。” 林谨容瞟了林五一眼,淡淡地笑了。其他她也许会争,但這個人,她一定不会争,非但如此,今日她還要做一件让林玉珍和陆云讨厌自己的事情。 林五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林谨容那清亮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竟不敢再与林谨容对视。却听身后的林七突地一笑:“哎呦,這么一說,我也想喝梅花上扫下的雪水烹的茶呢……四姐姐,你那么爱茶,不知你那裡有沒有這样的水?” 林六道:“算啦,四姐姐那裡就算是有,滋味儿和姑母家的這個必然也不一样的。” 林七道:“那我得去和姑母說,請二表哥烹茶给五姐喝的时候,也捎带上我們。” 林六捂着嘴笑:“這丫头,就连杯雪水烹的茶也要叫花似地去和人要,你真是我們林家的姑娘?也真好意思。别說我认识你哦!” 双胞胎你一句我一句冷嘲热讽地說得热闹,林五却听得怒火中烧,僵着脸道:“六妹和七妹說话真有趣……” 林六和林七同时哈哈一笑,齐声道:“可不是有趣?” 文氏蹙了眉头道:“谨言慎行!” 几個女孩子方悻悻地住了口。 不多时,一股腊梅特有的幽香扑鼻而来,這意味着听雪阁快要到了。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理了理腰间的宝石流苏禁步,回头去看。 但见一团雪呼啸而来,狠狠砸在给她撑伞的婆子肩头上。那婆子“哎呦”了一声,转過头去看,却又被紧随而来的另一团雪砸在了胸前。 敢在這院子裡如此胡来的,除了陆纶,再不作第二人想。那婆子一边去抖衣上的雪,一边大声道:“五少爷,休要玩闹,当心惊了客人!”话音未落,又是一团雪迎着她的面门飞来,惊得她什么都顾不得,赶紧举了手裡的伞去挡雪。 雪团团得松,砸在伞面上四处溅开,落在林谨容的脖子裡,冷得她打了個激灵。荔枝和桂圆忙凑上前去,替林谨容清理脖子裡的雪。 那婆子忙告罪:“奴婢该死!”又抱怨,“這五少爷真是顽劣!” 林谨容笑道:“不妨事。”当年也是如此,陆纶這团雪要再不出现,她還觉得奇怪呢。她目光一转,就在不远处的冬青树后发现了一身蓝衣,探头探脑,耳朵上带着两個毛茸茸护耳的陆纶。看得出他是早有准备,脚下堆了一大堆雪团,就等着她们過来好发动袭击。 陆纶得意地朝林谨容挤挤眼睛,两手一扬,又是两团雪呼啸着飞了過来,這次是朝着林谨容的。前世时林谨容被這個不知轻重的傻小子把脸都给打肿了,害得她受尽嘲笑,這次她早有防备,赶紧抓着那婆子的伞给挡住了。 林六和林七哈哈大笑,纷纷拍手道:“好玩儿,真好玩儿!”边笑边弯腰去一旁的矮树上抓了雪捏成雪球,朝着雪团飞来的方向扔将過去。 林五的爪子也有些痒,但记挂着要在人前维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便生生忍住了,劝道:“咱们别和他疯,当心让人瞧见了笑话!” 林六和林七根本不理她,不但自己抓雪,還命丫头也帮忙。文氏根本拦不住,索性不管。 一团团雪呼啸着朝陆纶那個方向飞過去,陆纶抵挡了一阵,不敌,顾不上准头,疯子一般地乱抛着雪团,大喊道:“你们仗着人多耍赖皮!不许叫丫头帮忙!” “就许你叫小厮替你捏雪团!”林七瞄准了,“啪”地一下正好砸中陆纶的额头,得意地拍着手道:“臭黑胖子,叫你骂我!害得我被罚!” 陆纶其实是個挺大度的人,也不生气,只扔了一团雪過来,大声道:“林七小气鬼,我都忘了你還记着。” “所以你又来闯祸了?上次被罚跪的事情都忘了?看我不和父亲說!”冬青树后突然钻出几個少年来,正是陆缄、吴襄、陆经等人。出声的是陆经,說话间他的一只手已然去揪陆纶的耳朵。 “白胖子!告嘴狗!”陆纶轻巧躲過,朝他做了個鬼脸,招呼了一声:“六弟,我們快走!”众人方见冬青树后站起一個矮小瘦弱,脸色苍白,裹得如同一只小熊般,约有八九岁的男孩子来,脸上含着笑,怯怯地朝女孩子们看了一眼,跟着陆纶往远处跑了。 林谨容看得分明,那小男孩正是陆家三房唯一剩下的一個男丁,陆缄的亲弟弟陆缮。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每年补药不知要吃多少,带得格外娇宠,虽是亲兄弟,却从不喜歡和陆缄接触,只爱和混世魔王一样的陆纶亲近。 陆经大叫:“老五,你又教六弟做坏事!他身子不好,你却让他玩雪,三婶娘要是知道……” 陆缄突然打断他道:“三弟言差了,小孩子顽皮算什么做坏事?表妹们也不会和他计较。六弟身子不好,正该多动动才是。”然后朝林家女眷這边抱拳行了一礼,“母亲在听雪阁裡候着表嫂和妹妹们的,各位請便。” 众人皆是一笑,回了礼后便继续往前走。双胞胎把眼去看林五,但见林五频频回头,不由嗤笑一声,林五面上微红,垂了眼不语。 ——*——*——友情推书——*——*—— 推薦桂仁的[bookid=2015193,bookname=《家有鲜妻》]本文已肥,欢迎来宰。作者坑品优良,更新迅速。一句话简介:纨绔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按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