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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者开新文啦,现言《小团圆》感兴趣的可以看看收藏一下。

作者:刀豆
年前的时候,褚暨就已经接到他大弟从建邺的来信,殷切嘱托他尽早南行。褚暨是想早些动身,无奈這一大家子事情实在太多,先是老母病重,死活不肯离开老家,然后临出发了,他弟媳這时候偏要回娘家去,结果被阻在路上,左等右等不见回来。

  及至他将家中财物,房屋,田产全部处理妥当,又料理了老母的丧事,家奴哭着来告,說他弟媳在路上遇到贼匪被害了!褚暨无有办法了,這时已经传出东海王司马越病死的消息,他连弟媳的尸首都沒办法找,匆匆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還有大弟的三個女儿,驾了大车出发往南行。

  道路上全是难民。贵族们多聚家数千人,大车载着行李,财物,珍贵的粮食和武器。普通的百姓们则大都聚乡族同行,不管是贵族還是平民,此时都是满面灰尘,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走在道上,像一群被驱赶的死尸。

  随时都有人饿死或死于械斗,沒有食物的人冒死爬上车来争抢食物。褚暨坐在马车外的横木上,剑拔.出来,时刻防备着可能到来的危险。他记不起自己有多少日沒有合眼了,两只眼睛布满血丝。

  行到徐州时,突然大股的流民从背后涌上来。所有人都在大叫:“败了,败了!越王战败了!”

  褚暨還来不及做出应对,就收到了第一波前线败退下来的军队冲击。百姓们都发了疯似的逃,說乱兵抢劫杀人了,他也拼命跟着逃,沒了命的拿马鞭子抽马。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他随时感觉自己要死了,眼睛已经看不见道路,只凭着身体的本能使劲挥舞手中的鞭子:“驾!驾!”

  马鞭子抽断了!。

  马停了蹄子不肯再跑,哀哀仰天嘶鸣。褚暨抽了座中麈柄,奋力打马,然而马還是不肯走,四蹄在地上无力的乱刨。褚暨丢了麈下车,立在车旁,看见那马口吐白沫,挣扎一阵竟瘫倒了!

  大片的灰尘溅起。

  褚暨检点车马,发现马车已经被撞的散了架,车毂松脱,车辕也断掉,完全不能再用了。

  放眼望去,一片荒野焦土,村庄死寂,房屋坍塌,不知道已经多久沒有人居住。而原来跟车的仆人也不知道在何时走散。

  “爹爹,這是哪儿啊?”。

  “伯父,這是哪儿啊?”。

  五個孩子拥挤在一块,扒着车门探出头来。褚暨取了死马身上的轭木,抬头看见五個小脑袋。

  叫爹爹這個是他的小女儿,名叫衡衡,刚刚五岁。她是個大眼睛,皮肤雪白的小姑娘,此时歪着脑袋,被亲哥哥季芳抱在怀裡。另外三個叫伯父的,是他兄弟的三個女儿,一对三岁的双胞胎,叫阮阮阿孟,一個大点的也是五岁,叫嫒嫒。五個孩子一路在车裡颠簸,被撞的头发都散了,脸上的表情全是凄惶不安。

  褚暨心裡有点恐惧了。然而他是父亲,在孩子们的面前不能乱阵。他命令五個孩子下车来。

  “等我检查一下车子。”。

  阮阮阿孟還有嫒嫒都非常乖,看到马死了,车坏了,也不哭不闹的,非常相信伯父。季芳已经八岁了,而且是男孩子,也懂事不說话。唯独衡衡性子娇,下了车就开始哭哭啼啼的。亲哥哥季芳特别宠爱她,把她抱在身前安慰:“不怕不怕,沒事的,爹爹会弄到车的,大不了我們走路。”

  衡衡哭着說:“我不想走路,我腿疼,而且好远啊。”。

  這衡衡从小就是這样的,因为上头有個哥哥疼,动不动就爱哭爱撒娇。连三岁的阮阮阿孟都不哭,她却要哭,像個小□□。

  褚暨看到有小河,行到河边去洗了手。手心被缰绳勒破,鲜血淋漓的,洗的水裡红了一片。

  手心血脉乱跳,回到车旁,儿子季芳捧了一只水袋来,恭恭敬敬的递给他:“父亲喝点水吧。”

  褚暨望着儿子洁白鲜润的脸蛋,清瘦单薄的身体裹在白服裡,像個碧玉雕琢出的人儿。褚暨心中暖了一暖,季芳是他精心培养的,不论是相貌,性情,品格,都无可挑剔,一旦长成,必定会和他的父亲,祖父一样名满天下。

  褚暨接過水饮了一口。

  季芳抬了头,雪白的脸在日光下晶莹耀目,眼睫毛過滤了天色根根清晰。神情则是有些隐忧:“父亲,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褚暨道:“照顾好自己。”。

  季芳迷茫未解。褚暨继续前行,女儿衡衡又走了過来。她看到褚暨的手心裡有血,顿时很害怕,小手捧住道:“爹爹手怎么了?”。

  褚暨想去看车:“沒事。”。

  衡衡从怀裡掏出了一块手帕,包裹了褚暨的手,小心翼翼系好。

  褚暨摸了摸她的头。

  “爹爹,我們不走了,找個地方休息吧,我好累,肚子好饿。”。

  褚暨道:“不行。”。

  衡衡有点委屈,眼泪在眼眶裡打转,她是真的特别不想走。

  褚暨重又检查了一次车,想试图修一修,不過這车确实已经坏的彻底,修也修不好了。

  褚暨忍痛弃了车,将所携的所有金银去跟人换,只换了一辆小车還有一匹消瘦羸弱的小马。

  然后他开始整理行李。

  這车实在太小了,就是一块木板,车身都沒有,根本就放不下任何行李。他把杂物,箱囊全丢了,只留下了食物和水,還有必备御寒的衣物。五個孩子坐在车上,总有一個人险伶伶的挂在边缘,随时都要掉下去。等到瘦马慢腾腾的迈动步子,车身摇晃起来,几個孩子就都哭叫起来。

  然而褚暨沒有办法了,换车的时候,他已经听到有人在大叫,說石勒的人马追上来了,匈奴大批人追上来了。他坐上车驾,拼命抽马,一定要快!快!否则這一车的人都要死在匈奴人手裡了!

  孩子们害怕被颠下去,一路哭叫。褚暨越来越感觉不行,這样不行。這马太瘦了,根本跑不快,而且因为害怕孩子们会被甩下车,他根本不敢用尽全力抽马。

  不行,這样沒有用。

  這一路太长太艰辛了,车根本载不下,必须要丢掉一個人。

  這個想法越来越明确,他此时已经不再是一個父亲,一個伯父,他此时只是一個逃难者,要想尽办法的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可是要丢掉谁呢?。

  兄弟离家去建邺前,将三個女儿谆谆嘱托,求他务必要照顾好,他也向兄弟保证,一定会护好几個侄女。年前兄弟来信,信中更是一再的叮嘱他要将三個女儿带到建邺,他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兄弟的重托。弟妹已经出了事,如果孩子再沒了,他到时候要怎么去见兄弟,怎么跟兄弟解释。

  儿子是家中独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要是季芳出了事,他也无法向父亲交代。他想来想去,好像都只有那一個選擇。

  衡衡幼年丧母,从小褚暨便疼她,刚会走路就带在身边,背来抱去,她要天上的月亮,褚暨都要想办法给她摘。這样的女儿,疼了這么多年,哪能忍心丢弃。

  可是眼前又有什么办法。

  他是目的明确,刚强果断的人,有了想法,很快就付诸行动。

  衡衡已经被颠的不行了,半边身子都要掉到车外面,是季芳把她搂在怀裡,紧紧抱着她。褚暨狠了心一抽马,车身猛烈晃了几晃,她就抓不住了,哭着叫了起来:“爹爹!我抓不住了!”

  季芳拉着衡衡焦急地喊道:“父亲,衡衡要掉下去了,父亲!”。

  褚暨充耳未闻,仍然使劲抽马,一個劲的往前奔。衡衡大半的身体已经掉到车外,就一双手還死死扒着车板,崩溃的大哭。

  季芳变了脸色:“父亲!”。

  季芳身体探出车外拉拽妹妹,不肯松手。然而马车跑的太快,摇晃的很厉害,季芳根本用不上劲,而且随时也有被甩下去的危险。其他几個女孩儿看到這個情景,吓的也开始哭:“伯父………”

  褚暨突然回头,发现女儿身体挂在车外,下身在地上拖行。她的一只手已经被卡进了车轮裡,鲜血淋淋的,小女孩满面泪痕,全是灰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褚暨回身去拽,狠心用力的把她手从车轮的缝隙裡拽了出来。马车快速前进中,女孩儿的身体就像一只被抛飞的破包袱一样,掉在了半路上,而且越抛越远。

  孩子们的哭叫声中,褚暨眼泪也下来了,尘土扑了满面,沾结了泪水。褚暨忍了痛拼命抽马,心中說道:孩子,你的命是父亲给的,就当還给父亲吧。我疼了你一场,也当是足够了,下辈子若是再投生,父亲一定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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