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季芳
周玉道:“哪有嘛!”
杨氏看她沒少块肉,就让她回院子后头去了。這时候是下午,店裡已经沒什么生意了,周父却在柜台前笑脸逢迎跟人說话。
周玉看那人身穿黑色长袍,脚蹬平履,手把着腰间配剑,是分管這片区域的市令大人。這人叫杨玄之,二十多岁,近段日子经常在店裡出沒,好像是特别爱周家做的這個酒。是民都怕官,更别說是现管的官,周四对這位大人相当客气,凡是過来必定好酒好菜招待。杨玄之虽然是吃完嘴一摩挲就走,不過性格倒是挺和气的,有什么事肯罩一罩。
周玉歪了头笑道:“杨大人?”
杨玄之看见是她,脸上露出喜色,挺高兴模样:“玉儿姑娘回来了,怎么,东西都买到了嗎?”
周玉笑的不怀好意。杨玄之天天跑到店裡来,周玉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隐约還听娘說他几次探问自己的婚事呢。周玉对他也很有好感,感觉他人挺可爱,沒有官架子,相貌也很英俊,是個白皙高大的青年,讨人喜歡。
周玉感觉杨玄之很喜歡她,并不反感,便很乐意跟其接近:“买到了呢,你跟我爹爹在說事呐?”
杨玄之說:“你早点說要去,可以叫我送你嘛,我对這边地面熟,顺便還能带你到处逛逛。”
周玉道:“走得急,下次嘛。”
杨玄之笑道:“好,下次。”
周玉从柜前拿起一只香瓜,捧在手上,一边拿刀子削皮,一边听杨松之和爹爹說话:“温公并非刻薄之人,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這手艺我信得過,尽力去就是。”
周四有一身好厨艺,擅烤全羊,刚好杨玄之要替人物色一個厨子想做烤全羊。周四就有点不安:“這东西我十多年沒做過了,手艺早就生疏了,工具材料也都不齐备,怕是不能让贵人满意。”
杨玄之道:“你就别推脱了,你当我找個会烤全羊的厨子容易呢,你缺什么工具材料跟我說,我想办法给你弄齐备,你看好不好?”
你一句我一句,商量了好一阵,周四只好答应了。杨玄之道:“那就這样說好了,后天我過来找你,带你去那边,估计要一天。”
周玉看他要走了,拿了香瓜往旁边一让,哪知道杨玄之也同时让她,两人不提防撞在了一起。“咚”的一下撞了好大一声响。
杨玄之扶住她胳膊,脸笑的红了:“当心一点,摔着沒有?”
周玉笑道:“沒呢。”
笑嘻嘻将手上的香瓜递给他:“杨大人,香瓜拿去解渴吧!”
杨玄之柔声笑道:“多谢了啊。”他低眼注视了周玉,有些欲言又止,然而看到杨氏周父都在侧,止了一下,也沒說什么,接了香瓜便提步走了。周玉低头窃笑,又拿起另一只香瓜继续削。
周四翻看账本,杨氏扭着腰過来,看女儿這個表情,推了推她肩膀:“你想什么呢你?你对這位杨大人有意思啊?看你笑的。”
周玉道:“人家沒哪裡不好嘛,你不也說杨大人一表人才嗎?”
杨氏道:“那你也不许跟他黏黏糊糊的,他要是看上你,自然要正经找媒人来說亲的,私底下勾勾搭搭的,名声多不好听。”
周玉知道杨氏又要說教了,赶紧道:“好了啦娘啊!我知道了!你快去忙你的吧,不要管我。”
女儿长得美,从小到大,杨氏沒少为她操心,不是怕她被登徒子调戏纠缠,就是怕她跟不正经的男子私相授受毁了名誉。
“记得我叮嘱你的话。”杨氏随时不忘给她敲警钟:“這么大人了。”
周玉道:“行了啦!”
杨氏說完又去忙了,周玉转而去柜台裡拉了周四的胳膊:“爹,你要去贵人家做厨啊?带我一起去吧,我给你打下手。我還想看看贵人家什么样呢,带我去吧。”
周四道:“就你?你会干什么?别给我添乱了,在家好好呆着。”
周玉想到天天站在這柜前滤酒烫酒沒完沒了,心裡就厌烦死了,听到有新鲜去处,哪能放過,抱着周四的胳膊使劲求,非要跟着一起去,缠的周四手沒地放。
晚上的时候,那杨玄之竟又来了,還带了一個叫袁耽的好友。周玉给他们上了小菜,又烫了酒,两人边喝边說话。周玉站在柜台后洗盏,一双笑眼时不时同他们对视,她听见杨玄之一会看她,一会跟那袁耽說话,是在說她。
周玉這個年纪,是很喜歡跟异性男子亲近的。杨氏管她管的严,总是說外面很危险,碰到登徒子就要被非礼,不能跟不认识的男人說话,所以周玉出门多不敢与人說话。不過在自己家裡,她就很胆大,一双眼睛爱勾人。
杨玄之喝酒喝到很晚,周玉已经把店铺的门板装上去,准备关门了,他们還在慢悠悠吃喝。杨玄之喝的有点醉了,摇摇晃晃走到柜台来,手指往木台上叩了叩,笑道:“给我记账,走了!”
周玉道:“行呢。”
“下次再要买丝线,叫上我,我家中有车,送你去市集,要是我沒空,你就去找我的车夫。”
周玉笑道:“杨大人你喝醉了,我让青林扶你上车吧。”說着叫青林過来:“你扶一扶杨大人。”
杨玄之点头,目光深情地注视着她,低声道:“我真的走啦!”
周玉道:“您行车慢着些。”
杨玄之道:“好。”转身扶着青林醉醺醺的往外去,口中囫囵道:“好了,走了,明日再来!”
周玉缠了两天,周四终于答应做厨带她去,這下高兴了,兴高采烈的帮周四擦洗铁叉刀具。
隔日一早,杨玄之便来了,穿過店堂,直接走进后院。周玉正在蓬头垢面的打水洗脸,衣服都還沒换,头发都還沒梳呢。
杨玄之一眼看到她,见她窘迫想躲,笑:“不用怕,你洗你的,我說句话就走。”
周四迎了出来,杨玄之道:“车子装好了,咱们就早些出发吧,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出来会合。”
周四哎哎答应了几句,连连說好,杨玄之目光往周玉身上瞟了一眼,笑着转身出去了。
半個时辰后,周家這边打点好,便驾车从后门出去,跟杨玄之会合。牛车驶出市门,顺着一條街道行驶了一刻多钟,上了一條沿河渠铺展的大道。這條河渠叫青溪,是三国时期吴国开凿的一條人工渠,发源钟山,自北向南汇入秦淮河,长十余裡。沿渠环境优美,风景宜人,放眼看去,全是一些高门大户,世家贵族的宅邸。行人或乘车或坐轿,衣衫锦绣,冠盖相簇,热闹非凡。
牛车走进一條巷子,在一户中等门户的人家庭前停住了,杨玄之下车,裡面有仆妇出来,叫杨玄之郎君。紧接一個四十多岁的妇人出来了,杨玄之叫姑姑,說:“人来了,现在就過去吧。”两人站在门前交接了一会,杨玄之說有事要先走,妇人点头說:“去吧去吧。”杨玄之回转来,冲周玉和周四道:“姑姑带你们過去,你们跟他去就是了,离這裡不远的。”
然后杨玄之便走了。
妇人摇摇摆摆走了過来,一看周家父女顿笑:“哎哟,你這老伧父,還养這么美貌一闺女。”
妇人是南方人,一口吴语。北方人笑南方人为蛮,南方人嘲北方人为伧,周四听惯了,也只是笑笑。妇人道:“你们跟我来吧。”
周玉跟父亲下车,又往巷子深处,走了一段路。這巷子挺深的,环境也清幽安静,很快走到一户大院门前,仆人领着进去了。
周玉四处打量,发现這宅子大,但是结构很简单,进去就是個敞阔的大院子,一眼望见几级台阶,不高不低对着正堂。正堂两侧是东西厢房,屋瓦檐舍整齐。
院子正中有棵大枣树,一乌衣青年背靠在树上,笑嘻嘻的跟個贵妇人說话。不知說到什么,那妇人笑的拿扇作势要打那青年,那青年边笑边闪躲。周玉听那声音,蓦地又耳熟了一下,她悄悄侧了眼盯那青年看,不看還好,一看吓一跳:這人不是她前天上街买东西路上碰见的那個人嗎?
青年身材颀长,身穿缓襟大袖乌衣长袍,两只手交握了拢在身前,歪头笑眯眯說话,神态调皮,衣服袖子就长长的拖到地上。
周玉怀疑自己认错了,然而看了好几眼,沒认错,确实是那人。只不過今天换了身打扮,冠履鲜明,看起来就正经许多。
周玉从来沒见過這样温文尔雅,风姿脱俗又活泼可爱的贵族青年,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心說:這人真可爱,好想跟他玩。
季芳,名字也怪好听。
那青年一直在跟贵妇人說话,沒有回头,周玉也听不清說什么,脚步匆匆的跟着管事的去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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