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片焖干豆角
几個相熟的人结伴一起吃饭,你买這样他买那样,然后互借几筷子,一样的钱就都能把菜尝個遍了。
古代版饭搭子就此诞生。
豆角浓郁香醇,南瓜清甜绵软,葫芦滑嫩,都颇为下饭。
原本老张不大爱吃葫芦,总觉得那玩意儿水当当软囊囊沒甚滋味。
可今儿夹了狗子碗裡的几片一尝,脆嫩爽滑,咯吱咯吱的,竟有些個水果的意思了。
干饭先锋老张很是惊喜,给予了高度肯定,尤其对肉片焖干豆角赞不绝口。
晒干后的豆角再做菜,口感扎实,肉质厚重,远比鲜豆角更多一层风味。
最要紧的是裡面的肉片和蒜末配的,怎么就這么绝呢
“我家裡也种了几棵豆角,每年夏天吃都吃不完,简直看到就想吐了。可小娘子你手艺好,竟别有一番风味,真了不得。”
几天接触下来,熟客们渐渐发现一個很奇妙的现象,就是這娘仨裡当家的竟不是母亲,而是那才十二岁的小娘子。
消息传开后,众人赞叹之余又不免惋惜。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禄女孩儿们普遍十七、八岁才出嫁,寻常人家十二岁的女孩儿還是腻在父母身边懵懂撒娇的年纪呢這就出来挑大梁了。
“大家伙喜歡就好了。”师雁行笑道,“若吃的好了,還得劳烦诸位帮忙告诉旁人去。”
普通人家未必每天都吃得起肉,用料难免吝啬。
肉下锅遇热缩减,为了显大显多,大家哪裡会着力翻炒只熟了便罢。
這么胡乱弄熟的肉,自然沒有煸炒過后的醇香,风味就少一截。
老张猛点头,“嗯,這沒得說。昨儿我跟车马行的几個同乡還讲呢,他们馋得了不得。”
說着,他突然指着远处一笑,“說曹操,曹操到,那不是”
车马行的活计远比粮铺更脏更累,也有门槛,所以工钱也比别处多些。
只是车马行内气味难闻,更不便管饭,大家都去外面吃。
不等他们靠近,老张便故意大声說悄悄话,“那车马行的掌柜大气,工钱给得足,這几個都是有钱的。”
一番话說得众人都笑了。
“好你個老张,這是伙同外人讹我呀”为首一個四十来岁的汉子大约跟老张很熟,闻言笑骂道。
老张也不在意,哈哈跟着笑了一场,对师雁行道“那是黄兵,看着不像好人,其实很仗义,若有什么事儿,找他好使”
他家裡也有個女儿,年纪比师雁行大几岁,却远不像這样懂事能干,两相一对比,难免爱屋及乌。
黄兵闻言哈哈大笑,摆着手谦虚道“别听他胡沁,不過是给人干活的,能有什么本事”
话虽如此,他眉宇间却颇有得色,显然对老张說的话十分受用,不過是嘴上谦虚罢了。
师雁行当下就留了意,又去招呼。
黄兵精瘦,因为经常在外面挑选马匹被晒得黢黑,倒是显得一口牙越发白了。
他随意往桶裡看了眼,“小娘子,若要三個菜,可怎么算呢”
师雁行看他举止洒脱,眼中精光四射,显然是個十分有主意的人,且又在车马行管事儿,想必有些见识,便有意交好,当下就說“您這样照顾我們生意,三個菜便算作五文吧”
那边老张等人一听不干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們咋沒這么好”
师雁行也笑,瑟瑟金秋裡一朵花似的,眉眼弯弯道“几位大哥叔叔伯伯们也沒问呐”
众人语塞。
還真是。
不過话說回来,他们赚的沒有黄兵等人多,一天两天還好,若天长日久多着一文钱,也有些头沉,所以只是顺口一說罢了。
黄兵见状十分得意,也觉得這小娘子识趣,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做脸,便大笑一回,很是畅快。
“罢了,我看你们都是两個菜,一碗三個菜却怎么分呢便给我一整碗這個豆角子,剩下两個再拼一碗。”
又向刘大娘要了三個热炊饼。
這還是头一回有人一次要两大碗的,娘们几個脸上就泛了喜色。
与黄兵一起来的众人也跟着起哄,嚷嚷他是個大肚汉云云,又有人十二分的艳羡。
都是做体力活的,其实真要敞开了吃,谁吃不完两碗菜呢
只是沒那份财力罢了
天气晴好,中午的日照很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黄兵等人结结实实扒了热菜热饭,身上都逼出来一层薄汗,对着细风一吹,大叹畅快。
江茴收了碗筷。
今儿她特意带了一布袋草木灰,趁碗壁的油渍沒干撒上去,用布巾子一抹,就比热水烫過的還干净。
這样就不必担心回家的路上蹭得到处都是油水了。
而且這么一轮换,哪怕来三四十位客人,如今的二十二個碗也够使的,暂时倒不必再添置。
师雁行舀了水出来,“诸位,洗洗吧”
昨天晚上她仔细想了一回。
客人们端着碗吃饭,难免弄得手和嘴上都是油,况且她们娘们几個也忙得出汗,若边上有水洗一洗就很方便了。
于是今天就又带了一個空桶和半边葫芦剖开的瓢,去两條街外的井裡打了水来。
众人闻言一怔,“小娘子端的细致,既如此,就洗一回。”
說罢,纷纷上前来接過勺子,果然舀水洗手。
那边狗子胡乱沾了一遍水就要走,忽然觉得腿上有些阻力。
低头一瞧,大碗菜家半截高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边,皱巴着脸蛋,扯着他的裤腿說“脏脏。”
娘和姐姐都說人要干干净净的,可這個哥哥却不是
羞羞脸
狗子一下子红了脸,窘迫道“我洗啦,你才刚沒看见。”
鱼阵小嘴抿得紧紧的,也不說话,小手往他腕子上一指。
狗子低头一瞧,果然有一处污渍,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
旁边老赵就笑,“瞧瞧,你小子自己平时大咧咧的,如今竟被個奶娃娃笑话了。”
江茴有些不好意思,過来摸着鱼阵的脑袋道歉。
小孩子不懂迂回,万一遇到些心眼小的客人,觉得丢了脸,就此记恨就不妙了。
众汉子倒不在意。
狗子也只是臊,见這母女三人确实都干干净净的,未免也有些自惭形愧,便又红着脸去认认真真了一回。
那边师雁行见黄兵和老张說笑,便過去问道“两位爷,我們来了两日呢,怎么不见有衙役巡街呢”
两人纷纷摆手,“我們算哪個牌面的货,不過是卖苦力的罢了,怎么好称爷呢若小娘子不嫌弃,老张老黄胡乱叫也就罢了。”
师雁行当然不能這么叫,当下道“既如此,我就喊两位叔叔了。”
黄兵越发觉得這小丫头有些意思,胆子也大,不跟别家的姑娘似的扭捏。
分明才第一回见,就不着痕迹拉近了关系,处事简直比那些积年的老人還干练。
老张倒是沒想那么多。
有個漂亮懂事又能干的姑娘喊叔叔,又不求自己办事,谁不乐意呢
他乐呵呵道“你年纪小,又是头回出来,想必不知道。
咱们镇上虽有几個衙役,可整日无事,也不過每天早晚出来走走過场罢了,平时都在东大街的屋子裡躲清闲呢。”
大禄也是府州县的基本行政格局,最低要县城才设有衙门。
下属的村镇倒也不是不管,但因为轻易沒什么大事,平时都由本地百姓推举的村长和镇长代为处理。
而镇上又根据规模大小常驻有六到十人、几十人不等的衙役,基本功能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基层派出所,平时沒事巡巡街,主要起個震慑作用。
若有违法乱纪的事情,自己能处理的就处理,处理不了的才上报县衙。
毫不客气的說,這几個衙役就是镇上的权力巅峰。
那边江茴听到他们的谈话,有些诧异。
来之前师雁行分明已经问過自己了,可這会儿为什么又装不懂呢
不過她沒有贸然插嘴。
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已知道对方是個无利不起早、轻易不出招的,但凡說点做点什么,必然有其目的。
可问衙役,会是什么事呢
“原来如此”师雁行恍然大悟的表情毫无破绽,“来之前我還跟娘說,衙役听起来就威风,万一碰见了,怪吓人的。”
众人闻言大笑,纷纷過来打趣。
“說的是,那几人老拉着脸,看着确实够唬人的。”
“呸,少吓唬小姑娘了。”
“小娘子莫怕,不過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罢了,他们虽不大和气,处事也還算公正,只要咱们不违法乱纪,怕什么呢”
不和气。
還算公正。
衙役人数在三人以上
师雁行面上笑着,心裡却已飞快地把有用的信息筛选出来。
今天菜准备的多,来的人也多,最后還有几個沒吃上的。
江茴很高兴,又后悔今天沒再多准备些。
师雁行就笑“哪有這么正好的事儿呢供不应求,总比剩下好。”
江茴一琢磨,那倒也是,也就丢开手不想了。
今天卖了三十份,一共是一百二十文钱,塞在包裡沉甸甸一团,颇有些体积。
江茴喜滋滋摸了几遍,又对师雁行道“這么一大包,咱们娘们几個带着回去,怕不大稳妥,而且也笨拙。倒不如就去那边的银号裡换成几分的银子,轻巧不扎眼。”
师雁行夸她想得周到。
今天炊饼刘大娘也早卖完了,对她们母女三人感激到骨子,這边母亲和姐姐忙着干活,她也不急着走,就在旁边陪鱼阵玩。
江茴看了一眼,见鱼阵无事,這才低声问师雁行,“你今儿怎么特意问起衙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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