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微 第8节 作者:未知 闻又微崩溃地抱住闻小小:“老头子是真的很有問題,我不比周止安差,为什么非得找他辅导?” 闻小小给她顺毛:“你爸只是着急,什么主意都想想,你别理他。” 闻又微因此被气得不轻,觉得她爸纯添乱。闻小小每骂他一次他能保持正常一两天,而后又故态复萌,闻又微還沒被压力压垮,徐明章自己急得都开始返老還童爆痘了。 周止安关心闻又微,问她状态如何,闻又微說像被上了紧箍咒的猴。 咒语就是周止安。正如毁掉一首歌的方式是把它变成闹铃,破坏两人感情最好的方式是把其中一個人变成“别人家的孩子”,对另一個人說“你要向他学习”。 不论他人的情况下,在那一年周止安大部分時間裡是一個远程網友,有点回到两人最开始交流的意思。闻又微想,但凡她先认识的是高三那個不爱跟人說话的周止安,或者先从老师口中认识完美的“周学长”,這段关系都不可能有开始。 但她先认识了一個很聊得来的好朋友周止安,所以還是蛮喜歡他的,就是期望周止安的光环能在她生活裡少一些存在感。 第11章 想喊人嗎 在一张张试卷裡,在一根根写到沒油的中性笔裡,闻又微的高三倏忽而過。 回忆起来倒不觉得紧张,那时每天都很充实,沒有余心去想别的。她临场发挥极好,于是填了 z 大,顺利录取。 班主任笑眯眯說:“得偿所愿了。” 闻又微說:“对啊,读這么多年书总得图点什么。” 闻又微和周止安的事也算小小新闻,她的升学谢师宴,几個老师撺掇着把周止安也叫来露個面。酒過三巡,徐明章握着周止安的手激动得說不出话,說以后他们一起在学校读书,父母距离远了,要照顾好她。闻又微实在忍不住到他耳边提醒他有点正形:“我一大活人,生活能自理的,爸爸。” 徐明章高兴得晕乎乎,对周止安道:“你看她就這個脾气,你多担待。” 若非场景不合适,闻又微想给徐明章過肩摔清醒一下。 闻小小一把按下丈夫,自己乐乐呵呵招呼客人,借着让加菜的工夫,把闻又微他俩解救出去了。闻又微拉着周止安在西图澜娅餐厅后的小路上走,一路都沒有什么话。 周止安平静指出:“你不太开心。” 闻又微仰头看天:“也许去大学就好了。” 沒有什么值得不开心,但說有多开心也不是,就是努力很久的一件事有了结果,它本就不该有什么意外。她骄傲地想這不算命运馈赠,是自己辛勤劳作的收成。 让闻又微觉得微妙的是,她這一毕业,跟周止安之间就不是叛逆早恋了,风向陡然扭转成珠联璧合。大家调侃和祝贺的话都让她觉得味儿不太对。 味儿接着不对的是闻又微发现“双 z 大情侣”成了对她考上大学這件事的定义。 一年前周止安高考结束的时候,学校贴吧裡都是“学霸校草”之类的标题,到了她這一年,“双 z 大情侣”成了话题中心。 学校流传到最后的版本已经变成优等生周止安普渡非主流少女,闻又微从一個化学只能考三十分的二流子,在爱情的力量下追逐周止安的脚步,继而创造了被 z 大录取的奇迹。 闻又微略感窒息,她确实跟周止安不一样,不是从来就让老师省心的学生,但是日他哥的,她也一直都沒差過呀。那三十分的化学试卷不假,但那是因为化学選擇题只有三十分。 她刷了一遍讲“双 z 大情侣”的狗血帖子,心想這都什么跟什么。我挑灯夜读的时候你们沒看见,真以为靠花痴程度能考六百多分?虽文理有别,但我的全省排名比他当年還高。人又不是所有动力都来自于爱情,我也有自己的追求好嗎!有沒有周止安我都会上 z 大啊! 闻又微的小小郁闷沒处說,唯一庆幸社交媒体還不十分发达,這事儿也就小范围传播传播。她的心梗程度尚在可消化范围内。 末了她和周止安一起受邀在学校做经验分享,看起来早恋那点八卦大家都知道,看她跟周止安一起走进来,学生们开始欢呼起哄。 提问环节,有一個女孩儿举手,眼裡闪闪发亮:“学姐,你是为了学长考的 z 大嗎?” 闻又微看她一眼,态度郑重:“是因为我的分数实在太高了,去其他学校很浪费。” 底下一阵起哄的笑。看起来她的回答无人买账。 只有那個女孩儿還看着她,若有所思,于是闻又微加了一句:“我還沒有去 z 大,但我想,那应该是個很好的起点,总归都要读三年,尽力一试,去更好的地方看看,不亏,对不对?” 周止安站在她身边:“我作证,這是正确答案。” 又一阵笑闹,闻又微扭头看周止安,他眼裡有些无奈也有安抚的意思。闻又微什么也沒說。 晚上回家在贴吧刷出一個新的帖子,主题是你所不知道的 z 大学姐闻又微。說虽然双 z 大的故事很美,但她如何考上 z 大的故事更有价值。 這小小安慰到了闻又微。 她刷一刷帖子內容,最开始以为是学校想引导一下“正确风向”,再看這個标点习惯,确定ᴶˢᴳ了发帖人是周止安。在這件事上,跟她一样敏锐的大有人在,发帖人很快被扒出是周止安的小号。关注的类型重合,标点使用习惯重合,還有机灵的吧友发现了 ip 也一致,毫无悬念。 這個帖最后的风向变成“前排围观秀恩爱”和“好宠”。 闻又微心情复杂躺倒在自家床上,用枕头盖住脸。心說我留给你们最值钱的东西是扫描下来的文科速背小技巧,不是甜宠女主角,可惜她发的经验帖回复数感人,叫闻又微深觉寂寞。 很多人对自己最初的人生评价都来自于主要照料者影响,也就是說,大部分是母亲。 闻又微对自己的人生定位最早来自闻小小。闻小小這個女人,碰上亲戚朋友家裡生孩子都甚少礼节性地抱一抱。她說她唯一喜歡的小孩就是闻又微,生完闻又微之后觉得全世界的小孩都是丑孩子,只有她女儿好看。她对闻又微有一种全无道理的喜歡,单纯說“宠孩子”不完全对,闻小小心裡有一面明镜,该讲道理的时候会讲,她的纵容和保护更像是“這人生你随意,妈妈永远跟你一伙儿”。 徐明章呢?他虽多有古板和传统之处,但照顾起妻女也沒得挑。所以闻又微一直過得挺“得意”,习惯了活得二五八万,习惯了活在目光中心。 可不知道怎么了,周止安出现之后她好像成为一個背景板,即便在高考成功這样属于她的人生大事裡,大家只能看到周止安如何好。 他是圣僧,她是被度化的对象。周止安考上的时候是学霸校草,颜值和智商双巅峰,到她就成“双 z 大情侣”了,什么道理?闻又微偷偷想,如果這段故事裡沒有周止安呢?也许是一個会打七個耳洞但能考上 z 大的帅学姐的故事。哼。 可周止安好像也沒什么错,他甚至为此努力了,可惜跟她自己的辩白一样毫无效果。 闻又微看着周止安的帖子下最新的一楼:能不能也给我一個周止安学长,我也想考上 z 大。 再下一楼:给我一個性转版周止安学姐,z 大+1。 闻又微:……? 她在心裡无声呐喊,谁跟你们說我是這么考上的啊! 在所有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裡,在這些快乐与不快乐裡,她唯一不怀疑的事,是她依然挺喜歡周止安的。他无可挑剔。 谁都逃不過毕业考驾照,周止安去年拿了驾照,刚好今年暑假沒事就带闻又微去练车。他妈给他留了一辆自己开過的迈腾方便他出行,朴实低调。 周止安自己也過实习期不久,不敢托大,一路开到沒多少人的开发区,才下车换闻又微掌方向盘。 车停在无人的宽阔道路上,偶有晚归的飞鸟越過沉沉下坠的夕阳,眼前的沥青路面向远方无尽延伸。闻又微垂着眼,忽然无声笑起来。 周止安转头,以目光传递困惑。 闻又微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盯着他,带点不怀好意的招惹:“我毕业了耶。還记得你說過,等我毕业怎么样嗎?” 周止安想起什么,眼神微动,然后脸红了,他长手长脚坐在副驾本就有些局促,此刻更显得紧张,像一個被绑来的好人家男孩子。 時間调回到他毕业之前,闻又微跟他约在学校操场告别。 虽然網络渐渐发达,但他离开学校就意味着两人很久不会再见。已是初夏的天气,两人心照不宣手拉手,揣在周止安口袋裡,就這么沉默地绕着操场走圈,谁也不想结束這段路。 但時間已经很晚了,闻又微知道自己该回去。 “周止安,你会想我嗎?” “会。” “我們不会毕业即分手吧?” “不会。” “那你会亲我嗎?” 她刻意轻快起来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小小紧张。 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周止安高她许多,闻又微仰头打量他,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逐渐染上绯色的脖颈。 他看向闻又微眼底,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低头,轻而快地亲了亲她的侧脸。像羽毛拂過。 闻又微下意识想要调侃点什么,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为此心动,原来羽毛拂過也有声音,是巨大的心跳声。 她仰着头装出老成的样子:“就這呀?” 周止安抿嘴笑起来,看穿她的故作镇定,哄小孩似的,伸出手轻轻揉她发红的耳朵:“等你毕业。” 闻又微难以說清此刻是什么在胸腔中汹涌,她不敢看周止安的眼睛,甩手向前走,一紧张就喜歡沒正形地說话:“受不了了,不干了,走了。接吻還得先拿毕业证?让不让人活了?” 周止安伸手去牵她,在那個瞬间,闻又微反客为主扣住他的手腕,在周止安片刻的凝滞裡,她踮脚,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 闻又微得逞,施施然将人放开,充满浑不吝气质地看他:“想喊人嗎?” 周止安竟乐了,眼裡温温柔柔,微微倾身,伸展他的手臂将她完全拢进自己怀裡。闻又微觉得爱洗澡真是個好习惯,她闻到周止安身上清爽的味道,头发丝儿裡都是洗发水一点清新的余香。 周止安的嘴唇擦過她耳朵,他大概只是想說话,沒料到這突如其来的暧昧,卡壳了片刻,低声說:“好好的,微微。我会想你。” 闻又微“唔”了一声,沒有再說话。她永远记得那天的月亮,月光照在周止安黑色的柔顺的头发上,流溢着安静的幽蓝的光。她想,我可能会喜歡他很久。 第12章 幽默是受难的艺术 回到二十七岁,讲座现场。她坐在台下,听周止安侃侃而谈。十年呼啸而過,周止安依然有一双少年的眼睛。但他身上比从前多了一些更加温厚沉敛的东西。 闻又微最初认识的那個少年很少主动跟人沟通,多少看起来有些“独”,如今他身上那种冷硬的边缘很好地融合进学者风度裡,有距离感,但不显得冷冰冰,台上的周副教授自己完全掌控场面,他更温和,也更稳重。 這些年裡面她觉得自己像风,疾驰时有,困顿时有;而周止安是树,树一直在生长,一直笃定,不疾不徐。 這大概算一种非典型的前任相见。就算他们不在一起,她也希望周止安会過得很好。 “在一起”有时是适配問題,未必要哪一個人犯错,但在错误的時間和阶段,在一起可能会令人痛苦。他们有過在一起很合适的时候,也有在一起不那么快乐的时候。 但她对周止安本人从无疑惑。 周止安的演讲结束,闻又微在台下定定看他。走下讲台的那一刻,似有若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片刻,又轻得像错觉。或许除了本人,无人觉察周副教授那一刻的停滞。 而后很快,闻又微收到来自周止安的消息:出门左转,走廊過来。等我一下,好嗎? 该去么?她问自己。 今日跟那天晚上的偶遇情况很不相同,那天晚上闻又微社交能量消失殆尽,多少有点破罐破摔。她可以假装不明白为什么周止安要送她回家,可以像鸵鸟一样不去面对周止安的目光。可现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万物分明。逃避无用,她却沒想好以什么态度面对周止安。 或许该有延续性一点,就像分手时那样告诉他既然分开了就要保持距离?或许要淡然一点,毕竟真正的时過境迁是该不起波澜的。可她为什么要“表演”时過境迁呢?她怕被看出来自己沒有时過境迁嗎? 三年前她提了分手,近乎残酷地斩断所有联系,而时隔三年,她该扮演一個毫无存在感的好前任,還是坦白犹有旧情? 可是……就此走了岂非显得太心虚? 她低头盯了一会儿手机,讲座结束,身边的人陆续离场,留给她做决定的時間不多。 我怕什么呢?她想。 闻又微很快下定决心,拎起自己的包走出会场门左转。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声音不高,却清晰。 周止安正结束跟人的寒暄,道過别之后大步朝她走来,眉眼舒展。 他温声问:“今天怎么会来?” 她明知主讲是周止安,外面老大的海报写着他的名字,无法装傻,這相逢绝不算偶遇,倒像是特意来赴约,闻又微试图掩饰,避重就轻道:“赶巧。朋友要来,捎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