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话 有理說理 作者:熙禾 《》 什么叫“太過喧嚣,引得村裡人诸多不满”? 花小麦一时有些发愣。 她在河边摆摊不過二十来天,开始的那几日生意根本不好,每晚拢共也沒几個人来吃面,绝发不出什么大动静。后来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来的人多了些,說话聊天的动静也许是大了几分,却也决计不到扰民的地步。 再說,那摊子摆到夜裡亥时许也就收了,那时候村裡大多数人家都還沒歇下,怎会因此便“诸多不满”起来? 不等她想明白,旁边花二娘却已如個炮仗般炸了。 “他這话甚意思,啊?”她气愤愤地跳起来,胡乱指着院子外面就骂,“摊子摆在河边,前边是哗啦啦的河水,后边是村间小路,四周還有一大片密密实实的树,咱们能吵到谁?那周围一共也就三五户人家,又离得八丈远,敢情儿他们一個個儿的,都是顺风耳啊?” 可不是?花小麦默默地点点头。 河边潮气重,愿意将自家房子建在那附近的村民原就不多,仅有的几户,与河岸也還有很大一段距离——說起来,住得最近的就要数文华仁那酸秀才了,可看他吃面时那馋劲儿,应该不至于对這摊子的存在有任何意见吧? 所以,那位她从未见過的裡正,巴巴儿地将景泰和叫去說那一番话,究竟是几個意思? 花二娘骂骂咧咧叫嚷了一通,又抬头去问景泰和:“他那样满嘴胡說,风大不怕闪了舌头,你也就由得他?就沒替咱们变白辩白?” 景泰和咧嘴苦笑了一下:“我怎会沒說?方才你想到的那些,我全都当头当面說了出来,但你拗不過人家就咬住那‘喧嚣’二字不放松啊!說是连日来,已不止有一户人家同他抱怨了。一入了夜,河边上便嘈嚷不休,襁褓中的孩儿好容易给哄得睡了。冷不丁被一阵大笑所扰,便又要惊醒過来。啼哭整夜。再這么下去,只怕村裡人都要有意见,因此……” 他說到這裡便停了口,烦恼地摇摇头。 花二娘看看他,又偏過头去瞧花小麦,拉住她的手,迟疑着道:“那他特意找你去說。是想让咱另换個地方?可整個火刀村裡,最宽敞的就是那河岸附近,咱還能往哪儿挪?” “他倒也沒明說。”景泰和又是一声长叹,“但我瞧他那意思。应是让咱不要再做這买卖了……” “凭什么?!”花二娘横眉立目,口不择言再度骂将起来,“這死老头,是活得年岁大了分不清是非了吧?咱们本本分分做买卖,一不曾偷奸耍滑。二不曾抢了他人生意,凭什么因他一句话,便做不得了?他是眼红咱挣钱還是怎地?” 她越說越气,只觉在這院子裡多站片刻都是瞎耽误工夫,当即便要去同那裡正說個清楚。花小麦连忙死死摁住了她。 “干嘛?!”花二娘气得不行,扭過头来沒好气道,“你糊涂了?這会子不去找他,难不成你真打算吃這個亏?我倒要问问是谁在他面前嚼舌头根子,還给不给人活路了!” “去自然是要去的,怎么也得要個說法才对,但你现下這样怒气冲冲地跑去,倘或一言不合,到头来,照旧是咱们吃亏。”花小麦那两條胳膊虽细瘦了些,但成日裡颠勺切墩儿,气力却着实不小,竟将花二娘按得无法动弹,“我去问。” “你去?”花二娘猛然抬起头来,“你又不算是本村人,他哪裡会搭理你?” “不管我是哪儿人,這事总也越不過一個理字,火刀村也沒明文规定,不准外地人来讨生活吧?我又不跟他叫嚷,咱有一句說一句,他若真個有理,我便依了他又如何?” 花小麦說着便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必太過忧虑,又转头对景泰和道:“姐夫,今儿只怕要耽误你那铁匠铺的生意了,劳烦你带我去裡正家再走一遭。” 景泰和心中自然也是有些忧愁,但见她此刻情绪還算镇定,便点点头道:“莫說耽不耽误的话,我那儿至多也不過半天不做买卖,你那摊子一個弄不好,损失可就大了。罢,再去一趟也好,只到了他家,你莫要与他争吵,更不可跳脚骂人,咱们有话好声好气地說。” “好,我记住了。”花小麦乖顺地应承下来,又回身百般劝花二娘好生在家等着,回屋换了件干净衣裳,随着景泰和出了门。 裡正家在火刀村东面,门前栽了一颗大石榴树的便是。景泰和领着花小麦赶了過去,站在门外,少不得又嘱咐了她一回。 花小麦其实早就气炸了肺,恨不得把那裡正老儿拖過来狠命摇晃,问他“你是疯了嗎你是疯了嗎”,但她更清楚,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谁让人家在這個村裡掌握了话语权呢?人活于世,不管在哪個年代,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得不做出妥协,但這所谓的“妥协”,也必然要有一個底线。 她可以轻言软语地同那裡正說话,他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算過分,她也能视情况答应下来,但不许她摆摊,這不行。 站在院子外深吸一口气,她跟在景泰和身后一脚踏进门裡,迎面就见一個老头坐在藤椅裡,眯着眼睛晒太阳。 那老头总有五六十岁了,一张脸皱得核桃也似,浑身沐浴在上午的阳光中,神色却是颇为享受。 是哦,這春日裡的太阳晒在身上最是养人,的确挺舒服,她都有点不好意思搅了人家的雅兴了! 花小麦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却见景泰和冲自己打了個手势,继而带着点局促,小心翼翼道:“柳太公,我……” 老头一下子张开眼睛,似乎是被阳光晃昏了头,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蓦地坐正身体,打了個唉声道:“泰和,你怎么又来了?头先儿咱们不是把话都說开了嗎?莫不是你還有什么想不通?” 景泰和张了张嘴,未及作答,花小麦就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冲那年老的裡正笑了笑:“柳太公,对不住打扰您了,是我央姐夫带我来一趟的。” “你?”柳太公盯着她看了半晌,却并不与她搭话,只偏過头去问景泰和,“啊,這便是你那小姨子吧,来咱村儿有些时日了?听說河边那摊子也是她摆的?唉,我知你们心下過不得,但我也沒法子,村裡人意见可大哩!你们瞧我這岁数,還能活几年?你们就让我消停消停吧!” “不是的太公,我回去仔细琢磨了一下,实沒觉得我們那点动静能吵到谁,您看……”景泰和原本不大爱說话,這时就显得有点笨嘴拙舌的,搓了搓手,十分局促。 “啧,难不成我還冤枉你?”柳太公那面色倒還算和善,只是說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咱两家又沒仇,我何苦给你找不自在,人家都寻到我這儿来了,我总不能還只当不知道吧?不摆那摊子,你们還可以做别的营生嘛,唉,這村裡样样事都需得我来调停,我也难办哪!” 他拢共也沒說几句话,却每一句都好似在诉苦一般,花小麦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仍笑盈盈道:“柳太公,那我能不能问问,我們在河边摆摊,究竟是影响了谁家?我也好上门去道個歉,兴许……” 孰料那柳太公,竟仍是把她当空气,兀自对景泰和道:“泰和啊,你這小姨子怎地如此不懂事?我若将那人是谁告诉了你,岂不引得你们两家结怨?咱们同住一個村裡,不仅要互相照应,還得彼此将就着,這样日子才過得安稳,你說哪?” 花小麦眉毛一挑。 不理她?不理就不理,反正她說的话,他老人家能听得见就行。 “柳太公,您說住在同一個村子裡,就要彼此将就,可为何只让我們将就旁人?您只听了旁人一面之词,便让我們不要再摆那摊子,我們每晚究竟吵嚷到何种程度,您心中可清楚?其实這事也简单,您只要受累随我們去河边一趟,在附近几户人家门前站一站,由我在平日裡摆摊的地方高声說话。您若听得清我說的是什么,便算我們的确過于吵嚷,如何?” 柳太公有点不耐烦,终于正眼看了看她:“如今大白天,四处都是各种杂声,到了夜晚,却要寂静许多,如何能相提并论?” 花小麦抿唇笑了一下:“沒关系啊,那咱们晚上再去就是了。” “……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那也不难,麻烦您的儿子媳妇小孙孙陪着您一块儿,或是請村裡人帮個忙,都使得。” “你!”柳太公彻底怒了,使劲拍了拍藤椅的扶手,“你這姑娘怎地如此搅缠不休?我這么大年纪了,老胳膊老腿儿的,沒那样精力陪你发癫!” 花小麦又是一笑:“我只是觉得,您是一村之裡正,处事向来最为公道,這法子又简单又便宜,您受累走上這一遭,還更能显得您公正无私。您……当真就连试都不愿试一下?” 虽然已经過了零点,但好歹算是把第三更弄出来了。。。 您的到来是对我們最大的支持,喜歡就多多介绍朋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