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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鸟失期

作者:鹦鹉咬舌
第12章青鸟失期

  奉怀县埋在薪苍山脉中,几乎与世隔绝,信息流通的途径十分稀少,了解天下大事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依靠流通的邸报。

  一般来說会有两份,一份是当地州府发行的,叫做“州报”,半月一刊,可以用来了解本地消息,另一份是国子监发行的,称为“国报”,按月供给,纂合天下大事。

  以前邸报本是只在各级官府间流通的刊物,直到上代皇帝改了规制,令往民间大量刊发,连带邸报的內容也做了巨大改动。

  从此稍微机密些的消息都不再往上印刷,代之以人人可知的政事消息、通俗易懂的政令解读和朝中大员的锦绣文章等等,以及這邸报流通性的保证——天下新闻、江湖风云和最后两页上連載的传奇故事。

  照理說邸报不是什么稀缺东西,然而還是那句话,奉怀实在太過穷僻,两份报纸运過来,奉怀却沒有可以复印的工坊,而且实际上,整個县识字的人甚至不知有沒有過百,并沒有邸报流通的空间。

  于是這些邸报就在县衙堆积起来,黄师傅正是从這上面记下的故事,再绘声绘色地讲给孩子们。

  所以很多时候也并不是他故意吊孩子们胃口不往下讲,而是那题名“镜裡青鸾”的笔者就写到了這裡,下一期实在還来不及送到。

  裴液借着林霖的便利,多次出入公房之下,才知晓還有這样的“宝贝”。

  這番披露下来,少年们全都振奋得跃跃欲试,裴液低声道:“现在八月的邸报应该刚刚送到,你们肯定還沒听過,等着我去给你们拿過来。”

  屋中顿时响起一小片欢呼。

  裴液拿了根蜡烛来到公房,推开门,一股墨味扑鼻而来。

  新到的邸报一般会先在文官笔吏们之间传阅,果然裴液只扫了几眼桌子,就看见了那薄薄的册子。

  裴液走過去,看着封面上笔体端正大气的【大唐国报】四個字,不禁一时恍惚。

  這熟悉的封面牵动起那份早已尘封的期待和兴奋,仿佛還粘连着那些单纯快乐的日子,而這两样裴液俱已久违。

  轻轻翻开,又是肌肉自主的记忆,還沒等裴液反应過来,手早已跳過了前面那些枯燥无味的政事消息,直接来到了最后几页。

  裴液会心一笑,低头看去。

  這一页是天下新闻和江湖风云,上面最突出的消息就是上個月南方列国的使团抵达了神京,朝拜了圣人,带来的青年才俊也和大唐的年轻人在文武两道上友好切磋了一番。

  打眼一扫,几個眼熟的名字又令他微微怔忡,此时也不是细看的时候,便再往后翻。

  下一页便是“镜裡青鸾”的笔墨,如今連載的是一本叫《侠骨残》的故事,早与两年前裴液所看的沒有一点关系。扫了一眼回目,是第二十回,名为“已成枯鬼十八载,何日飞仙第一楼”。一般来說到這人写的故事都是在第二十回完結,這本应当也不例外。

  裴液合上册子夹在腋下,桌上竟然還有一本七月的国报,裴液拿起来一翻,却见后面几页都已被裁去,不知是谁拿去哄孩子开心了,只留下前面那些沒人爱看的正经事。便将它又丢回桌上,从旁边拿起薄得多的州报。

  州报也是同样的排版,不過政事部分就简短的多,后面的故事质量也差了不少,因为本州沒有专门作者来写,而是拿說书人的话本直接拓印上来敷衍。江湖新闻一栏则是說近日有個白衣人来到了州境内问剑,可能是鹤凫册的在册侠士。裴液撇了撇嘴,這风格是一以贯之的捕风捉影。

  裴液把它同样夹在腋下,举烛往公房深处走去。

  除了拿取邸报,裴液更主要的目的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记忆中那本令自己对“鹑”字熟悉的书。

  公房的最深处立着两排書架,虽不是汗牛充栋,倒也井井有條。裴液前几年常常席地而坐,靠在書架上捧书一读就是一個下午。

  此时举着油灯在書架上一一浏览,各类史书经传直接略過,自己从来沒有碰過這些;最上层的也不必太细看,那时长得矮,够不到。目光主要放在下层一些有趣的笔记野史上,倒确实找到几本当年读得津津有味的本子,但翻看內容都不对路。

  一本本细细地翻找,只要稍微有些印象,裴液都抽出来一页页去翻。然而如此翻遍了整個書架,都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感觉。

  但如果不在這裡,還能在什么地方呢?

  来到這裡之后,那种熟悉感又清晰了些,他已经几乎可以想起那個场景:自己靠在窗边,将书对着夕阳,借着最后一点余光翻阅着,那個字忽然映入眼帘,自己并不认得,多看了几眼,记下后出去问了一位文吏。

  可是现在那书去了哪呢?

  裴液锁着眉重新将整個書架過了一遍,又在整個屋子裡桌上桌下地翻找。

  夜幕在一点点变得更加浓厚,雨又淅沥起来,距离常致远回来已经過去将近一個时辰,今夜的“神眷”若要到来,恐怕等不了多久了。

  裴液直起身来,只好接受自己沒能激活那所谓【鹑首】的现实。

  也许那书已经丢失或被谁拿走,此时是绝然无可奈何了。

  既不在“缘法”之中,那也无法可說。

  裴液夹着两册邸报出了公房,穿過院子时往厅堂看了一眼,那宽厚的披甲背影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裡。

  似乎察觉了他看過来的目光,常致远摆了摆手,把他叫了进来。

  一来到前厅,就感觉到這裡气氛中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与孩子们房间中的活跃宛如两界。

  裴液作为知情之人,完全能体会到三位大人心中的压抑与煎熬。

  他们其实也无能为力,只能干坐等待,但又必须要表现得可以依靠,就像蚁窝入口的围坝,面对将来的暴雨,唯一的作用是让洞中的蚂蚁以为自己仍处在保护之中。

  他们所等待的结果只有两种极端——要么荆都尉赶到扫平一切,要么這個小小的县衙先被凶犯扫平。

  裴液走进来低声问道:“有消息了嗎?”

  常致远沉重地摇了摇头,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两份邸报,孩子们喜歡看故事。”

  “……”常致远脸色复杂了一下,像是告诉父母儿女死讯般的不忍,阖了下眼,睁开时又恢复可靠沉稳,“唔……其实我正想去找伱,全县共三十七名带刀公差,已经分布在各個街口帮你们阻拦追击。后院有七匹马,你分配一下,让能骑的带一下不能骑的,分散往不同方向走……”

  裴液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說的是屋中的那些少年,抿了抿干燥的双唇,涩声道:“是……出了什么变故嗎?”

  沈闫平走了過来,低声道:“魂鸟一直沒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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