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暴怒的宙斯,往日的约定
在博物馆裡所有人的注视中,帕夏低垂着脑袋,深深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野兽般上下起伏。
片刻過后,他微微抬眼,灰沉的瞳孔倒映出辉夜姬被砸碎的血肉,满地都是辉夜姬的残块,像是狰狞的动物标本。
他的瞳孔再度收缩,眼中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在缓缓变红。耳朵好像听不见這個世界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越来越来沉重的呼吸声,還有心脏剧烈跳动的节奏。
這一瞬,他的脑中闪過走马灯般的画面,手中捏着的单面眼镜缓缓地坠落在地,玻璃破碎,传出清脆的响声。
“辉夜姬,多好啊。”男孩說,“我刚才在书店裡偷了一本《日本神话》,虽然看不太懂,但上面写着辉夜姬是很厉害的神明。”
“但我不想要……我只想当普通人。”女孩低声說。
男孩的嘴角還染着鲜血,他轻声說:“往好处想,莉娅。如果不是神话序列,我們都沒办法在那個人贩子的营地裡活下来,不对么?”
“嗯,能活下来就好,和你一起。”莉娅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我們再也不用分开啦,艾柯。他们差点就把你卖给别人了,我好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她抱着男孩,在脏乱的巷子裡嚎啕大哭:“活下来了……我們真的一起活下来了。”
男孩感受着怀裡的温度,滴落在肩膀的泪水,怔在原地。
发了很久的呆后,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低声說着:“莉娅,我会保护好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這样說,只是脱口而出。
“我也会保护你。”
男孩回拥了她一下,笑着說:“对了,那本书裡還写着,有好多人看到辉夜姬的第一眼就爱上她了。”
“然后呢?”
“我感觉自己也一样,跟书裡那些人一样笨。”男孩轻声說,“虽然我不太懂爱是什么,但我想保护好你,和你待在一起好久好久。”
对不起,莉娅。
我又一次沒能保护好你……就连一次都沒能做到……我永远……永远,永远都那么无能。
帕夏阖上眼皮,感受着胸口的温度,像是那個女孩還在自己的怀裡。但他知道自己胸口之所以這么炽热,是因为血液就快要从心脏裡流淌而出。他的心跳猛烈得像是有一千万個小人在踢踏,下一秒就会把他的心脏剁碎。
他微微张着嘴,就像想要随同心脏一同歇斯底裡地嚎叫,雷光几乎快要从胸膛迸裂而出,三年间隐忍着的怒火就快要倾泻而出。可最终他還是沒有出声,随着喉结上下翻动,眼神回归了如死一般的沉静与空洞。
帕夏很清楚,自己现在只能继续容忍,如果沒能进入执行局,至今为止他所作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如果沒能忍住,作为狂怒的代价,所有的努力都会在這一瞬间灰飞烟灭。
许久過后,他缓缓抬头,看向站在校长身旁的那個人,那個该死的人,如果那個人沒有出现,到现在为止他的计划一切顺利。
“夏明威……”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问,“是你让校长這样做的,对么?”
“你在說什么?”夏明威平静地反问。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是潭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他偶尔会感慨世界就像一個轮回,几個月前站在老京麦街区,這般歇斯底裡的人是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拼命压抑着怒火强作冷静的人也是他,那时他只能看着宙斯云淡风轻地挥动光翼,在雷雨交作的天空离去。
但仅仅几個月過去,站在那個立场的人就换成了宙斯。
而站在施暴者一方的人,现在也是该轮到自己了。
乔凡尼不解地问:“校长,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毁掉辉夜姬的遗体,而且還特意选在我們三個人的面前?”
“是啊,”江子枭說得一愣一愣的,“为什么?”
“沒为什么。”苏阿德說,“辉夜姬的遗体放在這已经够久了,是时候该毁掉了,這就是理由。叫你们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一声,然后方便由你们向其他学生宣布這件事,免得后来有人问起辉夜姬的遗体去哪了,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他的声音不含一丝一毫的感情,冷得像冰。
乔凡尼微微皱眉,从地上扶起帕夏,对苏阿德說:“校长,帕夏的样子好像不太对劲,我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苏阿德低声說:“去吧。”
乔凡尼点点头,随后扭头說:“帕夏,我送你去医务室。”
帕夏在乔凡尼的扶持下站起身来,身体仍旧在微微颤抖着,他一句话都沒有說,乱发之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明威。
他一直认为在這所学园裡,只有他能够帮夏明威从鸟笼裡救出清竹凛,所以在這一周的時間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夏明威来求自己帮忙,想着那时再大发慈悲地同意夏明威的請求,說以前的那点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夏明威似乎真的有另一张底牌,又或者他已经放弃救出八岐大蛇了,所以才能做得這么决然和冷静。
片刻后,在乔凡尼扶着帕夏经過夏明威身旁时,帕夏顿住了脚步。
“你可真狠啊,夏明威……”帕夏猛地抱住了夏明威,像是最亲的友人那样的拥抱。
乔凡尼和江子枭都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前一秒帕夏和夏明威仿佛快要吵了起来,下一秒帕夏却又抱住了夏明威。
看着此情此景,苏阿德的反应是最强烈的,他先是一怔,随后低沉地怒吼一声:
“放开他,帕夏!”
帕夏无视了苏阿德的话语,凑近夏明威的耳边,像是想咬下对方的耳朵:“别以为你已经赢了,我們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沒了我,你永远都别想救出那個女孩。我诅咒你会和我一样怀恨终生,我诅咒你這個混账东西,你最后会落得和我一样孤独,和我一样痛苦,日日夜夜都在痛苦、孤独、悔恨裡煎熬地度過。”
夏明威听着帕夏在他耳边的沉沉低语,压低了声音,冷静地說:“在這裡发疯你就完了,执行局已经做好了措施。”
“你說得我好像想要逃跑似的……”帕夏的声音宛若惊雷,却只有夏明威能听见他在說些什么。
“你要拖着我一起死么?”
“不,我要找序列者报仇,而不是你。你這個混账就只会碍着我,明明我們可以站在同一战线。”
“从你吃掉苏尔特尔开始,我們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战线。”
“那你做好准备了么,不仅要和神话载体为敌,還要和序列者为敌。”
“当然……我做好准备了。”
“如果我死了,替我宰掉序列者的那几個高层,席特贝、江明舞、科裡夫·霍根,就是這三個混账杀死了辉夜姬。”
“巧了。他们参与了囚禁清竹凛的决定,我正打算在下一次回到這裡后,把他们揪出来一起宰了,但别以为我会放過你。”
“我知道。”帕夏阴沉地說,“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只能拜托你帮我报仇。”
“我是为了自己。到时回来我会新账旧账一起算,不管是你,還是执行局的那些畜生。”
“行,我就在這裡等你取走我的命。”
看着帕夏和夏明威在低声交流,苏阿德的额头流着冷汗,生怕宙斯下一秒就暴怒地现出本体,把夏明威撕成碎片。
他沉声說:“帕夏,我再說一遍,放开夏明威。”
帕夏轻轻地拍了拍夏明威的背部:“希望你說话算话。”說完他狠狠地推开夏明威,摇摇晃晃地朝着博物馆外走去,乔凡尼颇为担心地紧随其后。
江子枭看着两人离去,不禁问:“所以校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突然要把辉夜姬的……”
“這裡沒你什么事情,先回去吧。”苏阿德皱着眉头,“顺便警告一下乔凡尼,這两天和帕夏·霍根保持距离,尽量不要靠近他。”
江子枭张了张嘴,似乎還想点說什么,但還是算了:“哎,行吧。”說完他也离开了博物馆。
苏阿德沉默了片刻,对着一旁那個举着锤子不知所措的学生說:“莫吉,你也可以走了,特别允许你放假两個月。在這两個月裡不管如何都不要回到学园,否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夏明威知道苏阿德的用意。
既然苏阿德让莫吉在宙斯面前杂碎了辉夜姬的头颅,宙斯自然会对莫吉怀恨在心,现在让莫吉躲远一些是好事。
此刻莫吉的身体已经从巨大化恢复原状,他低声說:“好的,校长,那我先去准备一下行李。”
不久后,随着莫吉的脚步声离去,死寂的博物馆之中只剩下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暗淡无光的尸块洒落在地,看起来是那么狰狞。
夏明威望着苏阿德的侧影,缓缓地开口。
“校长,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苏阿德一开始沒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染满鲜血的地面
良久后,他低声說:“我早该意识到了,欺骗自己沒有任何用处,不管這头怪物伪装得和帕夏有多么相似,他始终都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是我的优柔寡断,让学园在這两年裡出现了那么多牺牲者。”
夏明威并沒有說话,只是低垂眼睑看着地上的血。
“两天過后,执行局就会火力全开,派出最强大的人员配置来展开对宙斯的围剿,几大家族的最强者都会出马。”苏阿德缓缓地說,“既然宙斯被困在欧利贝尔学园裡,那它已经跑不掉了,只是瓮中之鳖。”
“好的。”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還是那句话,這两天离帕夏·霍根远一点。”
“我知道的。”
“走吧。”
夏明威听苏阿德這么說,沒有顾虑地走出了博物馆,步入就近的大理石小径。
就在這时,身后整座博物馆的灯光变得通红,随后传出急促的警报声:“苏阿德校长,校园内出现了两個紧急情况,首先是有人伪装成您的身份进入了莫比乌斯环隧道的地下控制室;其次是鸟笼的监控器失去信号,美第奇家族的五名守卫沒有汇报消息,請迅速前往鸟笼確認情况并且汇报。”
苏阿德怔了半秒钟,随后猛地扭头,看向夏明威的背影。
只见夏明威唤出了龙猫,龙猫无声地变幻为一條身长将近四米的黝黑巨龙,随后夏明威跳到了黑龙的背上,黑龙振动双翼,载着夏明威一路朝着天空暴射而去,二者的身影消逝在云层中。
十分钟前,欧利贝尔学园的一角,废弃图书馆的地下,通往鸟笼的甬道裡。
五名身穿西装,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正靠在一面巨大的金属墙壁上,他们是美第奇家族借给学园的五名保镖。
美第奇家族的工作人员,平时在出勤时基本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干净利落的西装,胸口处别着美第奇家族的族徽——六個红色的小圆球,最顶端的圆球镀着一层神圣的金边。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街头,這個象征性的徽章到处可见。關於它的由来,歷史上众說纷坛,有人說這六個小球是药丸,有人說是钱币,還有人认为是金條……不管如何,這都证明了美第奇家族在意大利的地位之崇高,文艺复兴数百年后的今日,美第奇一族的盛名依旧远扬。
“听說了么?苏阿德那边已经知道宙斯是谁了。”其中一人說。
“說是他们要逼宙斯一把,如果宙斯失去了理智,那我們就得舍命拦住它了。”另一人說。
“那還不是九死一生啊?要撑到执行局的支援到来得多久,哎,家族也真是的,每次就会给我們這种任务做。”
“别急,万一最坏的情况沒发生呢,我們只是在這站两星期,就拿到了价值几千万美金的酬劳。”
“安了安了,听上面的安排,很快鸟笼裡面的那個日本小姑娘就要被转移了,那时我們的工作就结束了,该离這個晦气地方有多远就多远。”
“有人来了。”
“情况不太对,好像不是学园的那些老头。”
此刻,五名保镖的眼中倒映出了一道浑身笼罩着虹光的身影,因为被那层朦胧的光芒所遮蔽,所以他们看不清這道身影的真容,只是能从轮廓隐隐地看出向他们走来的大抵是一個人类。
只见那道身影抬起右手,随即一道充斥着虹光的空间裂缝在五名保镖的头顶形成,他们的身形瞬间被吸入其中,就连半秒的反应空间都沒有。
几秒過后,甬道缓缓地回归平静,像是一切都从未存在過,唯有彩虹般的微光在黑暗中荡漾。
此刻,剩下的唯一那人缓步前行。她的手机传来一條短信:“我去,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不会和夏明威一样是神话载体吧?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帮你把门打开了,建议带着她赶紧跑路。”
冬翎看完短信的同时,前方的那面金属墙壁敞开而来。
她褪去身上的虹光,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缓缓落地的巨大鸟笼,随后鸟笼的其中一面墙壁缓缓敞开。
在裡面,有一個沉睡着的白裙女孩。
五分钟前,教学楼地下二层。
安伦斯走在冰冷的金属甬道裡,前方缓缓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队伍,按照姬朗的情报,這裡的每一名守卫都至少是四阶序列者,并且他们身上配置着由“六阶铁匠序列”打造出来的序列兵器——只要命中就能使人立刻冻结在原地的子弹、能够短暂使对方陷入异空间的箭矢、挥剑时会溅射出高温毒液的两米巨剑。
這时,他的手机上传来一條短信:“小心一点喔,如果你失误了,他们可是会马上把你击毙的。”
“失误?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說话。”安伦斯一边用手机打字回复短信,一边闲庭信步地向前走去,同时他微不可见地拉了一下手套,衣服袖子下方的欺诈师纹章发出微弱的亮光。
正好這一刻,守驻在前方的十名守卫将视线都投了過来。
“前面的是谁?立刻停下脚步!否则我們会马上将你击毙!”为首的那人大吼一声,但在看清安伦斯的面容后,他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收敛了语气,“原来是苏阿德校长,来之前也不先通知一声……”
“抱歉,事态比较紧急,沒来得及通知。”安伦斯沉声說着,掠過守卫们的肩膀走向甬道的更深处。
身后的十名守卫面面相觑,眼神都有些怪异,刚好在這时他们都收到了来自上层的信息,說是苏阿德进入控制室。
几分钟過后,安伦斯来到甬道的尽头,在姬朗的暗幕操作下,他還沒经過人脸驗證,控制室的大门就已经缓缓敞开。
“確認为苏阿德校长,通往控制室的阀门已经打开。”冰冷的机械声传出。
安伦斯挪步进入其中,扭头环视一圈,這是一個投落着冷色调灯光的狭隘空间,四面八方都布置着结构复杂的金属仪器,每一座仪器都链接着电子荧屏,泛着微光的屏幕上呈现着精密的数据。
像是一头电子巨虫诞下的茧房。
就在這时,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條短信:“按下第三排设备第二行中间的第五個按键,输入密碼,莫比乌斯环隧道就会暂时停止运作。”
安伦斯低头看完短信,双眼迅速捕捉到姬朗所說的位置:“应该就是這個按键吧。”他伸出右手,摁下设备中心的按键。随即不到两秒的時間,连接着所有仪器的屏幕全部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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