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继任者
【人造魔網】，塞勒涅当然听說過，而且印象十分深刻。
她至今還记得在很久之前的一個夜晚，赫卡忒十分兴奋的告诉她，有一個凡人巫师竟然在试着解析魔網的本质，甚至是仿造一個新的魔網。
只是当时的月亮女神无疑是很奇怪的，不仅是奇怪于那個凡人的妄想，更奇怪于好友的反应。
前者很好理解，毕竟魔網是何等伟大而浩瀚的杰作。
仅凭一個连神性都還沒有的凡人，竟然想要解构魔網，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何况以那個人类当时的境界，他甚至连完整的接触十二层魔網结构都接触不到，更遑论是塑造一個新魔網。
而后者更不要說，真神的权柄就是神灵本身的颜面与力量。
如今有一個凡人敢于窥伺你的神权，你不把他干掉也就罢了，为什么還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塞勒涅想不通，索性她也沒打算隐瞒自己的疑惑。
而面对月亮女神的問題，赫卡忒当时的答案很耐人寻味。
“我记得你告诉我，你是魔網女神，魔網的开辟者，建造者，也会是它的完善者，成就者。”
“它会在你的手上得到圆满，最终扎根入现世的每一個角落……但也仅此而已了。”
“你是它的开始，却不会是它的全部，你从它诞生的第一天就知道這一点。”
“所以你并不因【人造魔網】的诞生而感到愤怒……甚至你更多是感到高兴。”
“你希望有人研究它，完善它，成就它，并最终被它成就。”
“所以当发现了【人造魔網】存在的半人马慌张的找上门来，询问你对此的看法，你最终告诉他——你从不认为研究魔網是对你的亵渎。”
“恰恰相反，這是巫师们在用自己的智慧，向巫术道路上的先行者表达自己的敬意。”
无名的星体上，银色的车架旁。
塞勒涅好不容易想要扮演一下‘倾听者’‘思考者’‘問題解决者的角色’，结果三秒内就被红裙少女打回原型。
所幸月亮女神已经习惯了這一点，她只是努力在赫卡忒的制裁下扭了扭脖子，让自己能够看到对方的眼睛。
“所以這些传讯和【人造魔網】有什么关系，它的研究失败了嗎？”
“沒错。”
点点头，无所谓的摆了摆小腿，赫卡忒认可了塞勒涅的說法。
“它的确失败了，就像我曾经教授小喀戎一样。”
“唔……大概是我不太擅长做這种指引者的角色吧。”
“感觉每一個看上去很不错的开始，都沒能在我手裡开花结果。”
“宙斯或许很擅长這個，但他已经不是我一开始见到的那個金毛小伙子啦，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会他。”
“也许還有别人擅长這些东西，但我又不认识她们。”
“所以就這样吧，多来几次，总能成功的。”
“嗯，不過话說回来”微微低头，赫卡忒看着月亮女神：“既然他们都不靠谱，那塞勒涅，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有些疑惑，身穿月白纱裙的女神不明所以。
“咦？”眼睛微微睁大，赫卡忒大惊道：“我之前沒說過嗎？”
“你沒說過啊？”
轻轻鼓起腮帮子，塞勒涅有点小生气。
“這样嗎？”
闻言稍稍有些尴尬，赫卡忒摆了摆手。
“原来你不知道啊，不過這不重要啦……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整理了一下语言，迎着月亮女神控诉的目光，她轻描淡写的描述着自己的想法。
“其实事情說来很简单，主要就是要你帮帮忙，替我来当一下魔網女神……”
“噗——”
“咳咳……等等，你刚才說什么？”
瞪大眼睛，塞勒涅的声音甚至有点破音。
而看起来赫卡忒只是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就好像是对方太大惊小怪了。
“嗯，你沒听错，就是替我当魔網女神。”
“怎么样，有沒有感到心动？這可是【魔網】，它比你的【月亮】要厉害多啦。”
“……赫卡忒，你疯了？”
“哪有神灵主动放弃神职的，而且我怎么可能会抢你的神职！”
难以置信，這一刻月亮女神感觉自己如在梦裡。
然而在她的身前，看着塞勒涅的反应，赫卡忒只是想了想。
随即一道水蓝色的影子在她的身后汇聚，演化出了另外一個她。
刹那之间，某种无形的影响似乎扩散了出去。
与红裙少女的跳脱不同，当蓝裙下的身影出现在這颗无名天体上，就连整片星空都仿佛变得静谧而安宁了起来。
双手交叠在右侧腰间，蓝裙的赫卡忒上前一步。
明明都是一副近似的面庞，她的样子却让任何人都只感柔和似水。
“我沒疯……塞勒涅，這正是属于我的道路。”
“事实上，真正的魔網女神是我，我才是因魔網而诞生的那一個。”
“而想要让出這份权柄的，也同样是我，从来都不是别人”
轻声开口，少女蹲下身子。
而在她身前，看着蓝裙赫卡忒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塞勒涅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浩瀚无垠的魔網本身。
“我是它的开辟者，却不是它的所有。”
“魔網是‘赫卡忒’的权柄，它同样不是她的所有。”
“数千年前，她在东海之上走完了自己尘世的一生。当魔網诞生，我就出现了。”
“至于现在……当第三纪元走向终末的那一天，魔網将在我的手上得到圆满。”
“从那一天开始，下一個‘我’，也就该来了。”
“……”
“原来是這样啊……可是赫卡忒，我還是不懂。”
轻轻点头，沉默片刻，塞勒涅眼中的闪過一丝茫然。
她试图理解蓝裙赫卡忒的话，但三相化身的奥秘着实超出了她的知识储备。
见此蓝衣少女只是浅浅一笑，而红裙女孩则不满的戳了她一下。
“真麻烦……行叭——那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
撇了撇嘴，赫卡忒倒也能理解。
三相化身是一种独特的禀赋，然而就像同样一份巫术传承，在不同人手中往往会变成不同的结果一样，拥有三相之能存在本身也各有不同，甚至她们自己的選擇都有可能使得自己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能走上這样的一條路，多少也有几分机缘巧合。
……
与传說中永夜之主的三相化身不同——当然，严格的說，赫卡忒就不知道对方的化身什么样的。
只是在世间的种种古老传說中，倪克斯的三相和她本人从来都是分开的，就好像她们各自是独立的個体，但她不是如此。
原本的轨迹中，赫卡忒就過三头三身的形象，也有過老中青年龄的显化。
可不管怎么划分，她的三相都是互为表裡，统合归一的。
无法分割，不能分离。
与其說是三個不同的個体，不如說是表现了同一個存在的三种不同的意象。
对于這一点，此世的赫卡忒更是将其发扬光大。
她的第一個化身，红裙少女的形象就代指了她天生的身份，与生俱来的所有，行走在尘世的一切。
而当纪元交替的那一天，当她成功的编织魔網，登临神位，也就意味着她由出生到成神的阶段彻底圆满。
红裙的化身从此完整，自海上降临的魔網女神由此而生。
她们都是赫卡忒，又都不是完整的赫卡忒。
因此从這一日起，旧的旅途结束了，名为‘圆满魔網’的新任务诞生了。
作为赫卡忒的第二道三相化身，蓝裙的她与魔網并生。
所以想要圆满自身，她就必须要让魔網跟着达到圆满。
当然，绝对的圆满是不存在的，她只要做到相对的圆满就足够了。
而尽管這一点很难，但至少在本纪元末的时候，赫卡忒是有把握在某個瞬间做到這一点的。
只是与此同时，另一個問題出现了。
因为当魔網相对的圆满得以达成，那赫卡忒的第二化身就必须在自身圆满的同时从魔網当中抽身出来。
否则当那個相对圆满的瞬间過去，她的第二道化身又会重新回到不完整的状态。
唯有及时选出下一任魔網女神，让她仅仅以‘魔網的开辟者’‘魔網的塑造者’‘魔網的圆满者’的身份顺利退位，后续的残缺才会与她无关，那将完全是第二任魔網之神的事情。
对于這一点，早在魔網开辟的那一天，赫卡忒就已经自然而然的知道了。
所以她收了一個和她有些相像的学徒——长生，神裔，且疑似被抛弃的半人马。
她希望对方能像她一样，一路走到近神的巅峰，然后在下一個纪元交替的时候从她手上接過魔網之神的位置。
只是這個想法并沒能持续太久，随着時間的推移，赫卡忒渐渐意识到，喀戎虽然勤奋好学，但他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
“他很聪明，也很有天赋，尤其是在占星术上……所以我一开始才以为他只是沉迷于预言和魔药，而不是自身的天赋不足。”
“可是后来，赤裸裸的现实证明我错了。”
“他在巫术上的天赋并不比别的神裔更优秀，甚至更确切的說，他在這方面上的天资很一般。”
“反而是凡间的武技与箭术，他似乎天生就对它们很敏感。只是当我意识到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点太迟了。”
微微摇头，赫卡忒也不好评价這件事情。
当她意识到喀戎的天赋并不在巫术上面的时候，她曾经很认真的告诉他，按照他的天资，或许永远都不可能达到她的要求了。
作为魔網女神，她自然是很失望的。
但作为自己第一個学徒的老师，赫卡忒希望对方能够及时意识到自己的优势，不必再因为她而将精力放在施法者的道路上。
他可以去钻研武艺和射箭，锻炼自己的体魄，尽管在這些方面赫卡忒教不了他。
只是半人马虽然表面上接受了现实，可他在心中却并沒有放弃。
他依然试着学习高深的巫术，哪怕在传奇之后的领域，他平庸的天赋让他每走一步都步履艰难。
反而是作为兴趣爱好的武艺和弓箭，让他发挥出了作为半神神裔的正常实力。
“沒办法，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好不再跟他谈论巫术，让他自己随心而活。”
“对于他教导的那些神裔英雄，虽然我大都不怎么喜歡，但既然這是他自己想要做的，那我也就沒有阻止他。”
“我只是开始试着寻找新的继任者……直到【人造魔網】的出现。”
面露一丝追忆，赫卡忒继续說道。
“塞勒涅，你知道嗎。”
“這是一個天才的发明，而站在一個连半神都沒有踏足的传奇巫师的角度，它更是尤为天才。”
“這种对魔網本质的探究才是真正有可能继承魔網之神神位的人，甚至当时我想，如果他能一直這样进行下去，那我会在纪元末的时候赐予他不死的神性，然后开辟一方神国，将执掌魔網的权柄交托给他。”
“我本想亲自告诉他這件事，告诉他自己被选为了魔網之神的继承人。”
“但我犹豫了，因为我想，也许這样的天才能给我更多的惊喜也說不定。”
“如果他能依靠自己的能力登临半神，乃至成为神灵，那他或许能更好的执掌魔網，更顺利的接手我的遗产，所以我对他選擇了放任。”
“曾经有人告诉過我，最璀璨的思想与文明只会在最自由的环境下诞生。所以我沒有太過关注他，只是将掌管谜锁的权利下放给了那些巫师们。”
“毕竟谜锁的根源就是魔網，研究谜锁，更有助于他们了解魔網本身……只是塞勒涅，就连我也沒想到，那個凡人巫师竟然会走上了這样一條路。”
“他放弃了【人造魔網】，而是選擇了研究神灵本身。”
轻声开口，作为一個神，赫卡忒鲜少关注人间的巫师们到底都在做什么。
毕竟她只需要打开万法全书，那些不涉及神之领域的知识就会自动出现在上面。
只是很不巧的是，对方禁忌的研究从开始就涉及一位神灵……所以蓝裙少女缓缓起身，她对此也只能摇头。
“他终于找到了长生之路，但我也不打算再让他当魔網之神了。”
“他不适合這個位置，当上魔網之神，他只会继续步入禁忌的深渊。”
“所以我想通了，尽管直觉告诉我，我需要一個凡人继承魔網之神的位置，可這不代表它不能先由一個神灵来兼任。”
“塞勒涅，或许你的确不适合這個位置。”
“但我想，会有神适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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