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放弃
从对方的口中，宙斯就已经得知了那個足以震惊诸神的秘闻。
古老的初代泰坦之子，泰坦神阿斯特赖俄斯竟然早就从群星间坠落，在提丰之灾的时候来到了人间。
只不過直到收到這個消息之前，就连宙斯自己也沒有想到，那些玩弄巫术的无信者竟然如此疯狂而僭越。
囚禁神灵的人类，過往不是沒有過。
但将神灵当成牲畜一般对待的凡人，哪怕纵观古史，他宙斯都是第一次见。
当他得知了這個消息的刹那，神王的第一反应就是将這個人类千刀万剐，把群星之神从他的手中救出来。
可仅仅片刻之后，冷静下来的宙斯就犹豫了。
作为一個神，哪怕出于‘物伤其类’的想法，他都应该立即解决這個問題。
可作为一個神王，他纵然更有解决這個問題的义务，但具体该怎么解决，怎么处理，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要知道，对于宙斯亲手塑造的王权秩序而言，任何在他秩序范围内的存在，都需要遵守他的规则。
這能给他带来力量，也能进一步塑造他主场的优势。
但反過来，如果他自己违背了自己的秩序，那這种优势也会跟着流逝。
所以王权沒有主场，也可以处处都是主场。
而在這种情况下，哪怕是想要一统现世，他也要有一個符合自己秩序的开战理由。
這個理由可以是阿克琉斯，可以是被救走的喀戎，但与前两者相比，一個被巫师如此对待的神灵无疑是一個更好的理由。
毕竟不管怎么样，他要面对的敌人都是一個货真价实的原始神。
面对這样的存在，沒人会嫌自己的准备太多。
“阿瑞斯，记得在那些传言中提及。”
“那些巫师们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属于他们的依仗。”
“甚至除了献祭一城的生命，召唤邪物始祖的降临，他们還干過更加亵渎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且先留一份猜测吧。”
“秘密，总是在被揭开前才更吸引人不是嗎。”
淡淡开口，宙斯看着唯唯应诺的阿瑞斯，无声的在心中摇头。
对那处堪称万人坑的地宫，仄费罗斯早已经用神力影像复刻了他所看到的东西。
等阿瑞斯的战争结束，就是他，神王宙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正式宣战的时候了……只是到了那一天，也不知道那位灵界之主還能不能继续安心静坐，像今日一样不理人间？
嗯……应该不会有什么問題的。
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宙斯摆了摆手，示意阿瑞斯可以离开了。
吩咐战神只是顺带，他今天会出现在這裡，更多的是他本来就该到了。
人间的大战将起，作为其中一個主角，他又怎么能缺席呢。
……
康得尼亚城外，一座无名山丘上。
阳光洒落，却在穿過某一個位置的时候微微扭曲。
此时此刻，一道无形的结界正笼罩着這裡。
它遮蔽了外界的窥伺，却不影响裡面的人向外观看。
结界当中，数個笼罩在兜帽之下的人影汇聚在這裡。
如果仔细观察，或许就能发现，站在此地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签订了魔鬼契约的巫师们。
不過与之前的满足和从容不同，此时此刻，周遭的气氛明显有些阴沉。
“最近……你们有什么发现嗎？”
某一刻，有人当先开口道。
他的声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還有几许不满和愤怒。
只是很奇怪的是，当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几人却都沒有什么反应。
眉头皱起，說话之人从兜帽下看向附近的几人。
他不相信他们沒有感受到，那份之前签订的契约明显出现了問題。
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在這裡争取時間，吸引注意，而那個老而不死的家伙负责亲自出手，用某种手段擒获一位不朽的神灵。
群星之神阿斯特赖俄斯，一位不被主流神庭所接纳的旧神。
不得不說，老家伙的選擇很巧妙，這位神灵纵然失踪，应该也不会引起什么关注。
而为了表明他的决心和诚意，对方更是在契约上明确写到，如果他的捕获计划失败了，也会将自己關於神灵的所有研究共享给他们。
這样的條件已经不能更好了，所以在确定了契约沒有問題的情况下，几人先后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挨個在上面施展了禁止接触的巫术。
他们可不想让這個契约的存在为外人所知，尤其是教会。
然而就在不久前，那道契约上的巫术被人触动了。
有人碰了它，這是毋庸置疑的。
心下烦躁，开口之人再次用目光扫视周遭。
他不相信他们沒有感受到這种触碰，但在场之人似乎都对此沒有什么反应。
沉默良久，他只得开门见山的问道：
“契约被人触动了，你们应该都感觉到了……”
“有不属于契约签订者的人看到了它，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感到紧张嗎？”
“如果契约暴露，教会绝对会把我們逐出银月城，诸神更是有可能亲自追杀——如果你们不打算讨论這件事的应对，那我們今天又为何要一起聚在這裡？”
“……当然是为了确定一個保险的联络方式，不然還能是什么。”
片刻的安静，少顷，有人淡淡說道。
“难不成是考虑调查事情的原委，又是谁碰了那個契约嗎？别开玩笑了。”
“虽然但凡有的选，我都不想拥抱死灵的怀抱……但万一走投无路，命匣也不是不能考虑。”
“话說回来，關於联络方式，你们有什么建议嗎？”
“？”
“你什么意思？”
满脸震惊，听着对方的话，最先开口的巫师好像猛然醒悟了什么东西。
他看着自己身旁的往日同僚，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怎么，难道你们已经准备要逃跑了嗎，就因为一张不知被谁触动的契约？万一它是误触呢？”
“呵呵，都一样……而且你想多了，我們也沒准备跑。”
呵呵一笑，老妪微微摇头。
“我們都是沒有找到前路的人，也不愿意投靠魔鬼或者别的什么势力。”
“因此，我們接受了那個老家伙的邀請……可他难道就可信了嗎？”
“战争還是要打的，注意也是要吸引的，但回去查看契约就沒必要了。”
“如果是误触，自然沒有什么事；如果是落到了教会手裡，现在回去也无非被多打上一层‘临阵脱逃’的罪名而已。”
“只是打归打，沒有前路归沒有前路。”
“你可以沒有前进的方向，但向后的退路总该找好吧？”
“命匣也好，還是别的什么也罢。事到如今，不過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手杖驻地，不再关注那眼神难看的巫师。
老妪缓缓扫過在场众人，给出了一個還算可靠的提议。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那一切都好說。”
“如果几日后的战争真的发生了意外……那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诸神也好，教会也罢，无论奥林匹斯诸神還是掌握了【死亡】之力的大主教，他们都不是好招惹的。”
“到了那时候，不管最终有多少人能顺利逃脱，我們只管通過奇瑞那小子来联系好了。”
“反正他想要转化成魔鬼……权当给他冲点功绩。”
“当然，”老妪最后說道：“這只是最坏的打算。”
“如果最终一切顺利，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
人间
雅典南部的边境。
魔網之弦轻轻波动，神术化作门户，打开了通往对面的通道。
推开门户，莱恩从中走出。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這是一座高山的峰顶，如果视力够好，在這裡能勉强看到万裡外的河流。
康德尼亚城就在那裡，那是银月城离诸国最近的边界。
不久之后，阿瑞斯的大军大概也将到达那裡。
一场血腥而惨烈的厮杀即将在那裡爆发——当然，也有可能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不管怎么說，這都不影响莱恩在现在来到這裡。
因为严格的說，哪怕站在人的角度，這裡也理应有他的一份。
毕竟雅典也是這场战争的参与者之一，虽然他们参与的方式有些并非真正的参战。
但在某些领域，這或许远比参战要更让某位神王感到头疼。
“……不出意外的话，宙斯应该会试着出一次手。”
“哪怕不是全力，他也会出手的。毕竟换了我在他的角度，也会产生些许怀疑。”
一位原始神一個纪元不曾在人间现身，這沒什么奇怪的，毕竟倪克斯就是這样。
但一個原始神在人间有信仰，有属神，甚至祂的属神還隔三差五的来到人世，乃至切切实实的统治着一片星空。
结果這样的存在依然不曾在人间显迹，這就很让人感到奇怪了。
对于莱恩，宙斯是见過一面的。
他应该很清楚，灵界之主不是什么热爱避世的神灵，更不是什么对人间毫无兴趣的存在。
所以在這种情况下，怀疑几乎必然会发生。
他会想要试探，如今的灵界到底是一如往昔，還是某位原始神刚好陷入了沉睡，无力理会人间的变局？
而对于這样的试探，莱恩显然避无可避，且无法推迟。
毕竟說到底，宙斯的行动从来都不是因为某一件事而做的。
他想要在這個时候试探，那无论有沒有巫师们的事件发生，他都会選擇动手；如果他不想在這個时候上试探，就算那個被解剖的神不是群星之神，干脆就是他自己的某個子嗣，那宙斯也只会痛斥巫师的罪恶，并表示這与原始神毫无关联。
对神王而言，真相并不重要，他想要的真相才重要。
不過很巧的是，莱恩也是如此。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他觉得真相是什么，那才真的重要。
“不過话說回来，我会来到這裡，是为了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
“它注定将载入史册，宣告着一個时代最后的辉煌。”
“那你呢，這位陌生的殿下？”
“你来這裡是为了什么？”
“为了這段命运的交响曲，還是为了见证它的余晖？”
淡淡开口，莱恩沒有转身。
但他知道，就在自己赶到這裡不久后，一個跟了他有段時間的小尾巴就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
她自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也或许她其实沒有隐藏，只是装作自己隐藏了的样子。
但到了现在，莱恩也该问问她的目的了。
毕竟就之前的情况看，她的两個姐姐都不像是怀着好意而来的。
她们一個想杀了他，另一個也想杀了他——就好像杀了他真的有什么用处一样。
“嗯……都不是。”
莱恩身后，背着比人還高的织机和纺锤，克洛托迟疑着问道：
“這位先生，我是想来问问……我可以杀了你嗎？”
“……”
果然。
无奈摇头，在安静的空气中，莱恩有点无言以对。
现在，之前這句话该改一改了。
改成三颗枣树……三個姐妹，一個想杀了他，另一個也想杀了他，第三個還想杀了他。
“就好像杀了我真的有什么用处一样。”
缓缓转身，莱恩遗憾的拒绝道；
“不能哦，我现在還不能死，因为我還有一件伟大的事业要完成。”
“伟大的事业？”克洛托反问道：“可什么样的事业比众生命运的稳定還要伟大呢？”
“自然是有的。”
随口說道，莱恩打了個比方。
“比如拯救世界、拯救世界，和拯救世界。”
他不是在开玩笑，虽然這個‘世界’未必是对方理解中的那個。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克洛托竟然点了点头。
這位最小的命运女神似乎相信了他的话，她露出一個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将巨大的织机和纺锤放到了地上。
砰——
“既然這样，我就放心了……”
轻轻抬手，克洛托看着缭绕在自己指尖的点点黑气，她张开双臂。
“杀了我吧。”
“作为命运女神，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