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狗与狗不同
“来得正是时候,”郭久說道,“大人在裡面呢。這么久沒有你的消息,今日還问起你来。”
拾叶跟着进了裡屋。
韦不琛不怒自威地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见他进来了,笔也未停:“說罢。”
拾叶便从茱萸楼遇到沈延开始說起,崔礼礼回家被傅氏责罚,打得起不了床。
韦不琛停了笔,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埋头写字。
郭久在一旁道:“這個傅氏倒是個知轻重的。這时候不教养,只怕去了县主府,更麻烦。”
拾叶又将七夕柳河的事仔仔细细地說了一遍。
“你救了她,可有奖赏?”郭久问道。
“虽不能进内院,但已升至一等护院。”拾叶老老实实地道。
“好!”郭久走過来拍拍他的肩,“毕竟是大人挑出来的人。”
韦不琛头也未抬:“继续說。”
拾叶又說了公主一事,从带着崔礼礼去了九春楼,到半夜陆铮出现,公主带走了一個小倌。
“這九春楼是什么地界,竟能将公主从那個屋子裡吸引出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郭久笑道,“再后来呢?陆铮又怎样了?”
拾叶有些为难,昨晚他守在门外,听不真切,只知道姑娘让春华搬了一箱子“带春的图”进屋。后来屋裡陆铮笑得放肆,也不知道說了什么。
“嗯?”韦不琛停下笔看了過来。
拾叶還是捡着能說的說了。
韦不琛脸色阴沉。
孤男寡女,饮酒做乐,闭门看图,成何体统?
郭久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问道:“那她今日怎么放你出来了?”
“她让奴去跟着十七公子,查一下推她入水的人是否是十七公子指使。”
“她倒是有些头脑,竟然猜到是那個怂货。”郭久看看韦不琛,见他沒有說话,脸色仍是不好。不敢多說,只等着韦不琛发号施令。
原来真是那個黑牙所为!拾叶不敢宣之于口。這事终究是自己急功近利所致,才使得姑娘遭此横祸。這一等护院,他哪裡当得?姑娘缝衣之恩,又如何受得?
想着想着,握着剑柄的掌心出了一层汗。
韦不琛眼神犀利,看出了他与往日有些微不同。冷着眼神审视着這個线人,最终目光落在了他挂剑的部位。
一只墙角的小狗。
拾叶似乎感受到他冷冽的目光,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又立刻控制住了。
韦不琛的直觉一向很准。這只狗是她给拾叶缝的。
看那线脚密实,图案生动,是用了心的。拾叶显然也被這种廉价的温情给影响了。
她倒是会收买人心!尤其是收买男人心!
想他韦不琛站在绣衣使者之中,衣服上绣着人人恐惧又轻贱的犬牙。而拾叶,她却绣了那样一條俏皮讨喜的小狗在身上。
第一次,他察觉了狗与狗的不同。
握笔的手,骨节渐渐泛白。
“拾叶,”韦不琛放下笔,走了過来,嗓音冷得沒有一丝情感,“你离开营子之前,教习跟你說過什么,你可忘了?”
拾叶低下头,跪在地上:“教习說,此次是奴难得之机,定要好好做。”
“還有呢?”
“教习還說:她喜好特殊,奴该有的手段要有,假若她她要用强,就让奴从了。”
郭久给了拾叶一個警告的眼神。
韦大人最烦這种男男女女的龌龊事了,怎么還口无遮拦地把话說這么透彻?
再偷偷看向韦不琛,见他正怒视着自己,连忙解释:
“教习也只是想要拾叶尽快得到崔小娘子的信任。毕竟她有些与众不同。”
韦不琛背過身,手撑在书案上,深吸了一口气:“出去。”
他深知教习所言沒有错。
线人,为求信任,无所不用其极,男女之事都是手段。
更何况她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這种男女大防,身边有個俊俏的护卫,她定然是乐在其中的。
可他還是忍不住怒了。
她這一头给拾叶绣着小狗,那一头又跟陆铮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究竟有沒有一点妇道?
他不由地想起太虚武馆的那個黄昏,她站在夕阳下,鹅黄的衣裙衬得她那样娇俏可人。
谁能想到如此纯真的皮囊下,竟藏着一個不安分的灵魂?
分不清自己心裡那几丝烦闷是什么,直觉告诉他不要去分辨。
手握成拳,又放开:“郭久。”
郭久从门外进来,听候差遣。
韦不琛转過身,神色已恢复平静,冷声下了命令:“去帮拾叶找到推她入河的人,助他尽快进入内院。”
“是。”郭久又问,“银台司的請令,必是圣人授意,大人预备如何应对?”
那日在茶馆,紫衣姑娘說得很明白,擢升的旨意都拟好了,却始终沒有下发。這时候银台司发来請令,其深意不言而喻。
“照实說。”韦不琛又开始奋笔疾书。比起拾叶衣裳上新贴的碎布头,他身上绛衣穿得太久了些,彘兽绣纹洗得有些发白,甚至彘尾還绽开了线。
郭久跟随韦不琛已有多年,知道他心中有傲骨,但当了绣使,這傲骨就该剔干净了,越留就会越煎熬。
就像拾叶做线人,教习就会說,该上的手段就要上,该舍的就要舍。
“大人,有些话,属下本不该說。但您——”
“那就不要說。”韦不琛打断他,抬起头道,“蔡胜远等人,追查得如何了?”
蔡胜远是绣使一直在追查的几個叛军,之前在京城出现過,绣使布下天罗地網,哪知被崔礼礼横插一杠子搅黄了。
“我們一直在跟,现在有线人說往定县方向去了。”
定县在北方。如今邯枝国的动静不小,他们往那头去,目的绝不简单。
韦不琛放下笔,将写满字的纸折好,放入信封,又滴上蜡油封缄。
“务必将此信三日内送到宁永县罗氏绸缎庄。另外,你派几個人去定县,看见人了,不要打草惊蛇,蔡胜远若要北上,跟着就是,但决不许离开芮国边城。每日一报,不得有误。”
“是!”大人這是要大作为了,郭久见韦不琛站了起来,“属下去备马。”
“去银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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