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密室裡的茶
韦不琛眼神犀利,一眼就看见崔礼礼跟陆铮站在一起。
不知陆铮說了什么,她后退了半步,似乎有些抗拒。
她容貌姣好,陆铮动了心思他并不意外。然而陆铮什么性子,全京城都知道,她若再与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嫁入县主府就难了。
他纵摇缰绳,驱马上前,坐在马背上睥睨着崔礼礼,话却是对陆铮說的:“陆执笔,韦某前来复令。”
陆铮沒有错過崔礼礼畏缩的神情,来不及分析。脸色一正,对韦不琛拱手道:“韦使者,請到银台司說话。”
二人骑马一前一后进了银台司,下马,进屋。陆铮将他引入银台司的问话密室之中。
密室不過十步见方,只置了一桌两椅。桌上有两盏茶,和笔墨纸砚。
两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屋裡,密室显得有些逼仄。
关上门,屋内一片死寂。
陆铮一扫平常玩笑的姿态,整肃地展开卷宗:“银台司与绣衣直使不同,我們不搜身。也只是寻常记录,密室也只是防止他人偷听。韦使者不用紧张,請坐。”
桌上的两盏茶,陆铮拿起一盏,将另一盏茶推到韦不琛面前:“先喝盏茶吧。”
韦不琛沒有动,這屋子沒有窗户,总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但习武之人,敛气并不难。
陆铮身为将军府的二公子,功夫也不弱,加上常年在银台司,在屋子中更为自在:“前些日子韦使者特地跑到桃花渡去提供线索,那日所說并不能作数,我們今日還要重新问一遍。”
他例行公事地将整個事件又逐一過问,事无巨细都详细记录在案。韦不琛所言,与崔礼礼所說并无二致。
询问了两個多时辰,韦不琛并不知光阴流逝,只觉得在這個小屋子裡呆了很久很久,烛光渐弱,說明空气越来越稀薄了,他逐渐感到吃力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陆铮提腕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一字不差,毫无窘迫之感,中气十足地问道:“是谁杀的劫匪?”
崔礼礼說她当时慌乱之中,未曾看清,刀是从她身后飞出来的,又被拔了出来,血喷了她一脸。
“副指挥使。”韦不琛额头泛起薄汗,口干舌燥,却仍旧沒有碰面前的茶水。
“为何要杀了劫匪?”
“副指挥使做事,我們怎可置喙?当时情况紧急,绣使暴露行踪,劫匪要逃,杀他也无可厚非。”
“行迹已经暴露了,杀他又有何用?”陆铮笔不停歇,“谁拔的刀?”
“我。我将刀拔了出来,问她是如何知道我們在此处的。”
“后来副指挥使劝崔家娘子的话,你可還记得?”
“他說:既已定了县主府,就踏实在家待嫁,莫要再乱闯。”
灯光愈来愈弱,豆大的火焰,如同韦不琛的神志。他也是习武之人,功夫也不算太差,在這小屋中,竟如同瘦弱的书生一般毫无力气。
“副指挥使如何知道她定了县主府?”
“因为庚——”韦不琛立刻醒悟過来,“崔家娘子自己說的。”
陆铮恍若未闻,转而询问其他:“蔡胜远等人可落網了?”
“不曾。”
吹吹墨迹,陆铮将卷宗合上,這才将门打开。
烛火一跳,屋内恢复了光明。
“陆执笔所写,不给我画押嗎?”韦不琛如大梦初醒,掌心大汗淋漓。
“卷宗仅圣人可读。又不是衙门讯问,不需要画押。”
“韦某如何知道你所书是否属实?”
感受到了韦不琛的敌意,他也不奇怪。银台司与绣衣直使一直就沒有和平相处過。這也是圣人乐于见到的。
“在下身为执笔,自然会恪尽职守。”
“那倒也未必。”韦不琛冷言道,“你与那崔家娘子,为何在浮思阁问话,身边還带着小厮。如今韦某复令,却要关在密室之中?”
陆铮将卷宗收入怀中,才道:“银台司自有银台司的道理。我們也不曾過问你韦使者为何要跟到浮思阁。都是为圣人办事,大家各尽其责便罢了。”
崔礼礼是受害者,经历生死考验,要在舒适之处问答方才能回忆准确。
而韦不琛這类受過训的,更要在严苛和密闭之处询问。细小的动作才会无所遁形。
這些话自是不能对韦不琛說。
送走韦不琛,陆铮将卷宗入了库,同僚们围了過来:
“他喝茶沒?”
陆铮坏笑着摇摇头。
“绣使那帮狗东西,疑心病還挺重!该!”
那杯茶并沒有什么不妥。然而,不喝才是大大的不妥。
正式公函邀請,茶杯中不可能有毒。
怀疑杯中有药而不敢喝,意味着害怕被迷晕失去意识后,吐露真言。
這,就足以证明他们心中有遮掩之事。
這是陆铮自己的询问手法,平日裡看起来吊儿郎当,询问时却处处攻心。
与同僚们說了几句玩笑话,陆铮便收拾好东西回桃花渡。
小厮松间站在门口候了许久,见他出来立刻扔掉啃了一半的水梨,三两口咽了,用袖子擦擦嘴,迎上前来。
“公子,奴有两件事。一是,奴派去的人回话了,說推崔姑娘入水的人,跟宣平侯府的十七公子见了面。”
陆铮不禁失笑,那小丫头說蠢也蠢,說聪明也聪明。
“二是.”松间有些犹豫,咬咬牙,握着拳头,一股脑地說了,“刚才奴守在门口,看得真真的。崔姑娘一直等着那個绣使,直到他出来,二人又在外面說了好一阵子话才散。”
陆二脚下一顿,随即又抬起来,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你和我說這些做什么?崔姑娘自是有事要說的。”
才怪!松间撇撇嘴。
崔姑娘在柳河被人推入河中,公子是银台司的执笔,本该置之不理的。可公子当时就让他去追查了,還动用了藏在桃花渡裡的舲卫。舲卫又不是县衙裡的捕快,追什么凶查什么案。
這上赶着去帮忙的嘴脸,松间是生平头一回见,元阳公主若看见了還不定怎么笑公子呢。
果然公子沒走两步,又停下来,沒好气地对着松间一通批评:“你的唇语和口技,可是還给师父了?我觉得你可以再去学学。”
含沙射影!松间有些委屈:“奴想读的,可实在太远。那韦使者又不是常人。后来奴花钱找了一個小乞儿過去,偷听了一两嘴。”
陆二公子沒有說话,沒說听也沒說不听。
“小乞儿只听见崔姑娘跟韦使者道谢,又說要送礼,韦使者给拒绝了。說她若想嫁入县主府,要少跟一些游蜂戏蝶的人在一起厮混。”
松间越說越气,“您說這‘游蜂戏蝶的人’還能指的是谁,不就是您嗎?他一個绣衣使者,又好到哪裡去了?有什么资格指摘您和崔姑娘?”
“那她怎么說?”
“還說呢,崔姑娘感谢得很。”松间用鼻子哼哼了两声,“還說要請他去茱萸楼吃饭。韦使者竟答应了。”
這個小狐狸,只怕又有什么鬼主意。多半是为了查宣平侯府的事找上绣使了。
陆铮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公子,等等奴啊,您去哪儿?”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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