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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后,沈茉云便撇开了這事,让人唤宝儿過来她這儿一趟。
并沒有等多久,宝儿就過来了,照旧是一身月牙白的圆领胡袍,腰间束着用金线勾出大朵枳槿花朵的红色腰带,脚踩长靴,神采飞扬。
“阿娘。”
沈茉云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說道:“過来,有酸梅汤。”
青络立即端上一碗酸梅汤放在宝儿跟前。
宝儿端起瓷碗啜了一口,道:“阿娘,這個时候唤我過来,可是有事?”
沈茉云說道:“是關於琦儿的。昨天皇上跟我提了一下,他說琦儿已满六周岁,该习字了,便为他寻来了前中书令,如今的闻启闻太师,让他教导琦儿。”
宝儿边喝边点头,喝完酸梅汤后就道:“是啊,两天前的事儿吧。父皇說,闻太师虽然为人刻板,学问却是极的,特别是那一手好字,更是让进士们趋之若鹜,就是先帝,也是赞不绝口呢。琦儿能得他教导,是好事啊,阿娘你觉得不妥?”
沈茉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能得名师教导习字,這是好事,哪裡会有不妥。只是,我听說,琦儿這两個月来,已经开始练习射术,并向武师们要求教他武艺。我是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宝儿想了一下,“太医說過,小弟可以适当的锻炼一下,他不過是底子虚了些,又不像三哥那样,天天药不离口。想来那些师傅们会有分寸的,再不然,還有瑞儿在旁边看着,您就别担心了。還是放心不下,不如……让太医跑勤快些,时时注意着小弟的身体情况,一有不对,就让他停止,您看如何?”
沈茉云并不想儿子一辈子都病歪歪的,适量的运动确实是对身体有好处,宝儿說的话也在理,思考了一下,便道:“你不也经常生校场跑嗎?就多照看一些吧。现在他又要习字,怕是会更累了,但不管如何,身体是的。我宁可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也不想他去争做什么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宝儿一笑,說道:“阿娘放心,我和瑞儿,都会好好看着小弟的,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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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们在延庆宫散了后,柳贵妃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去了建章宫求见皇帝,在宫门口先是让人通报,获得允许后,這才得以进去。
无人得知柳贵妃跟皇帝說了什么,只知道半下午的时候,一道旨意就下到了长乐宫,大意就是让淑妃代摄六宫事,一并而来的,還有刚从延庆宫過来的皇后宝印。
接了旨,打发走宣旨的内侍,沈茉云偏头看了一眼被安放在桌子上的金印,心绪百转。
不管沈茉云内心有什么顾虑或想法,圣旨下了,宝印放她這裡了,责任她就得担上。本着事事小心、处处留心的原则,三個月下来,那些繁琐的宫务处理得倒也顺当。只是偶尔有些小磨擦,但是要摆平也很容易,并沒有太费精力。
其间不是沒人不眼红,阮修容就曾对她說道:“六尚事务一向繁杂,突然接手,真是难为淑妃娘娘了。您要是管不過来,可别不好意开口,妾相信,贵妃娘娘会不吝于指导您的。”
沈茉云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修容真是有心啊,看来去年贵妃娘娘让你抄的那一百篇《女诫》和《女四书》确实管用。”
被這么一呛,阮修容不得不住嘴,她不想再给罚去抄书了。眼一眯,她现在是比不過淑妃,可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也是有亲生儿子的,日后……哼哼,胜负還未分呢。
秋去冬来,時間轮转,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永旭十六年,刚出正月,新年的喜庆還沒過,后宫就传来了一個消息,說是陈王病危。虽然宇文熙跟這個儿子不亲,可也是自已的亲骨肉,所以一道命令下去,太医们几乎扎在了寿康宫,轮流为陈王诊脉开方煎药。
经過太医的拼命抢救,陈王总算缓回了一口气,這让伺候的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皇帝也放下心来,留下两個太医看着,便让其他人都回去歇息了,自然少不得一番重赏。
此时,陈氏却是来了一趟延庆宫,对柳贵妃說:“你父亲让我与你說,說,定在了三天后,二月初十,酉时末。他說這会儿刚出正月,宫中忙乱着,又恰好陈王病危,守卫有些松散,正是难得的机会,便,便定下了。”
柳贵妃重重地闭上了双眼,這大半年,她以照顾凉王为借口,万事不沾,可這一天,還是来了。谋逆的下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沒想過去向皇帝告发,借此获得恩赦,只是她怕,怕……可是,說不定這也是她唯一的一條生路。
许久,柳贵妃才睁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闪過一丝坚定,右手揪紧缠在臂上自然垂落的青色披帛,声音沉重:“我知道了。”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二月初十這一天,刚過午时,柳贵妃便命人找出了贵妃的朝服,按品级梳上大妆,然后就坐在房中,面容端庄,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等着時間一点一滴的流逝。
直到微雨說:“娘娘,快過酉时半了。”
柳贵妃像是才突然醒過来一样,呐呐地点头:“哦,酉时半了。”恍惚不過一刹那,瞬间那美丽的凤眼一如以往般带上了凌厉的高傲,缓缓起身,道:“升舆吧,去建章宫。”
☆、111、逼宫
初春时分,西边的天际只余一大半火红的红日,且還在慢慢往下沉沒,风一吹,带来了入骨的寒意。
先是在宫门口让人通传,得到宫人回复,說皇帝同意见她后,才拉起裙裾,缓缓步入宫门。一路走来,内侍宫人不断地向她行礼,柳贵妃视而不见,继续朝整座宫殿的最中心位置走去。被聘入皇家,先是东宫侧妃,后是皇帝贵妃,几近二十载,她来建章宫的次数是屈指可数,而今日這般慎重而来,却是因为自已的生父要谋反逆上。
来到殿外,立即有宫人行礼道:“见過贵妃娘娘,皇上正在裡边儿,請!”
两仪殿,自大齐建国后,一直就被用做历代帝王的议政之所,若无皇帝允许,等闲人一律不能擅闯。违令者,死!
因此,她带来的宫人自然是留在殿外,只她一人得以进去。
殿内灯火通明,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涂着白粉的墙上,数根圆柱的柱身表面雕刻着华丽精美的图案,富丽堂皇的正殿中,御桌后的帝王却是穿着一身紫色常服,金冠高高束起长发,再以簪子固定,长年累月,威严渐盛,已不常有人敢直视于他。
行至正殿中间,柳贵妃深深拜下:“妾拜见皇上!”
宇文熙淡淡地“唔”了一声:“贵妃来此,所为何事?”
柳贵妃敛袖起身,态度从容,恭声道:“日前妾无意间知晓了一事,因事关重大,不知如何处理是好,故来此奏請皇上,還請皇上先摒退左右。”
宇文熙挑了挑眉,对江喜使了個眼色,后者识趣地一躬身,然后领着殿内所有的宫人退了出去。很快的,大殿中,只余下宇文熙和柳贵妃两人了。
宇文熙端起茶盏,却是起身绕過御桌,走了下去,看了一眼仍然艳丽過人的柳贵妃,淡然道:“說吧,何事?”低头啜了一口茶水。
柳贵妃并不直视皇帝,而是微微垂首,目光凝住在光滑的地板上,她只觉得自已脑海中的思绪一片空白,可嘴巴却像有自我意识似的一张一合:“数日前,家母进宫,說家父与宁王密谋,欲在今日酉时末,趁宫中禁卫军换班之际,举兵起事,破宫门而入,意图谋反。”
說這话时,柳贵妃并沒有抬头,语气亦是十分冷静,待最后一個字吐出,华丽的殿宇中只剩下柳贵妃方才所言的一字一句在回荡。
好像只過了一会儿,又好像過了许久,柳贵妃才听得耳边响起帝王冷静的声音。
“是嗎?”
仿佛触动了开关一般,柳贵妃猛地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上所透露出来冷静得几近残酷的气息,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個想法浮了上来,她艰难地问道:“皇上,早就知道了?”
如果,如果宇文熙早就察觉他们的异动,却仍耐得住性子不动声色地跟宁王他们周旋,是不是說明,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自作聪明!
柳贵妃苦笑地想着,手心一片湿滑,后宫内宅的女子算计,哪比得上君臣朝堂的雷霆之势、杀伐果决,枉她還想着,想着……
宇文熙突然出声道:“贵妃来两仪殿对朕說起此事,可是要为镇远将军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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