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几日夜宴,按旨三岁以上的皇子都要出席,绿尘好容易挑出一套最上得了台面的皇子礼服希望主子能把握這次机会翻身,却沒想到在路上遇到玄沃和玄涣。這二人极尽冷嘲热讽之能将玄浩弄哭,又弄花了他的礼服,玄浩不愿再去跑回了潇雨宫。這几天潇雨宫的太监就着這件事明裡暗裡地說玄浩无用,玄浩又委屈又气愤。
绿尘心疼主子,听說過玄泠和玄澈之间的事,就抱着一线希望来找太子。但那天玄澈和萨朗耶出去了,绿尘只找到森耶。森耶年纪不大,還带着几分热心和童心,听绿尘說了事就承诺一定会将這事告诉太子殿下。
那天玄澈从宫外回来已经迟了,森耶想這事最好找主子心情好的时候提,那时就沒說。接下去两天裡森耶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却一直沒有找到。而那边绿尘已经急了来催,森耶便和林默言說了這事,希望林默言能帮帮忙。
林默言并不表态,他认为這事如何全在玄澈态度如何,他无须多嘴。
于是這事就拖到了今天。
至于玄浩怎么到了御花园,又引来了玄澈几人,森耶和林默言却是不知的。森耶在于花园看到玄浩的时候是因为沒想到会在這种场合下让這对兄弟见面了,這才有些失态,以至于让玄澈猜出端倪。
而戎席则完全不知情,只是身怀武艺也听到了哭声而已。
林默言說完這一切,一伏到地,道:“属下擅作主张,請殿下责罚。”
玄澈沒有說话,房间裡静默到了极点,只听见两個人的呼吸一长一短。
如此的安静让林默言想起三年前,第一次遇见太子,也曾有過這种或许只是一瞬间却在每個人心中映射了宛若百年之长的沉默。
三年来太子不曾发過怒,也不曾无故责罚過下人,而自己敬畏之心却越来越重,也许是被他的手段震慑住了,更也许是慑于他那双始终不离淡漠的眼睛吧……
林默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手心也变得湿冷。
就在林默言以为心跳激烈的要停止的时候,玄澈开口了,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为什么不早說呢?那個孩子挺可爱的。”
林默言惊讶地抬头,却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第一次染上温暖颜色,不同于看向玄泠时淡淡的温柔,而是让人会跟着微笑的陶然笑意,似乎整個世界都被装在那颗心裡,幸福和富足满满的要溢出来。
林默言看呆了。
玄澈看他一眼,难得见到這個冰山男孩露出呆傻的表情,甚是有趣,忍不住一阵笑,笑够了道:“那個小家伙就留下吧,已经有一個玄泠了,再多一個玄浩也无所谓了。我這东宫都快成了孤儿院了。”
林默言回過神:“那潇雨宫……”
玄澈便道:“明天我去請示父皇,让他搬到巍明宫吧。”
巍明宫是离东宫最近的宫殿。
林默言心中高兴,但面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叩首拜谢。
“這事就這样了,你们下去吧。”玄澈說。
“是!”森耶和林默言舒出一大口气,匆匆退了出去。
看着两人退出去,玄澈又想起那個小家伙,那双眼睛啊……
立威
潇雨宫环境比临淄宫好一些,同样是一进的小院落,各处建筑用器都显陈旧,但打扫得還算干净。
玄澈进去就看到两個太监拿着扫把站在一边聊天。看到有人进来他们先是一愣,又看清来人是太子,也不惧怕,一前一后上前谄媚:“小人见過太子殿下。”
玄澈停在院子中央,不语不动。两個太监不知太子是什么意思,跪在那儿不敢动。
裡面的人大概是听到声音,一阵响动后一個中年嬷嬷和一個年轻宫女走出来,看到玄澈同样是一愣,然后跪拜行礼。
玄澈依旧不动。潇雨宫的人不明白這太子是什么意思,以前也见過其他主子前来,不是前来耀武扬威就是来冷嘲热讽,心想這太子估计也差不多,心中也不在意,跪在那儿反倒想起要怎么讨好太子来。
過了一会儿南厢的门打开,一個小小的身躯从中走出,正是玄浩。玄浩才跨出门槛就看到玄澈,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他黑色的太子服饰上,身子一顿就要退回屋裡却被一双手推出来。紧接着一個小宫女也从屋中走出。
小宫女硬拉着玄浩走到太子面前,带着小家伙行礼,道:“奴婢见過太子殿下。”
玄浩也跟着行礼,啜啜道:“太、太子……”
玄澈多看了一眼举止不亢不卑的小宫女,见她年纪不過十三四岁,一身半旧宫衣,双手略显粗糙,心知這就是林默言口中的绿尘。想到绿尘一直护着玄浩的好,便特别說了声:“你起来吧。”而其他人還跪着不让起。
玄澈上前抚上玄浩還带着淡青的脸颊,柔声道:“還疼嗎?”
玄浩只觉得太子哥哥的手指轻轻拂過伤口,凉凉的很是舒服,忍不住說:“不疼,哥哥的手凉凉的,很舒服……”
玄澈笑起来,道:“以后浩儿受伤了,哥哥都给你這样摸摸好不好?”
“真的嗎?”玄浩扬起小脸,睁大了眼,“可是、可是……受伤疼……”說着玄浩眼神又黯淡下来。
玄澈道:“浩儿到哥哥那儿住,以后沒人会欺负浩儿。”
潇雨宫的下人们纷纷吸气,這才意识到太子這次不是来欺负人的。
玄浩歪着头不相信地问:“真的嗎?可是那些大哥哥……”
“以后他们不敢欺负你。”玄澈淡淡地說,却听得旁人直冒冷汗。玄浩不說话,似乎還在想什么。但绿尘已经忍不住跪下来,道:“谢太子美意,但……”
玄澈抬手,一边一個中年太监上前,尖声道:“六皇子玄浩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六皇子浩即日迁入巍明宫,具体事宜由太子澈办理。钦此!”
一道圣旨让一院子的人都愣住了。玄澈就站在宣旨公公身边,顺手拿過圣旨,道:“麻烦公公了。”
那太监连忙回礼,笑道:“算不得麻烦,看诸位殿下感情這样好,咱家心中也舒坦。”
玄澈但笑不语。太监立刻知趣地退下去,剩下一群宫人面面相觑。
玄澈抱起玄浩,道:“浩儿以后和绿尘去哥哥那儿住,這些人就不要跟過去了好不好?”
玄浩立马用力点头。
玄澈微笑不改,但目光转到還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时已是冰冷彻骨:“你们有谁知道昨夜浩殿下去了哪儿?”
无人回答。玄澈笑容渐敛,又问:“那昨夜可曾有人出去找過?”
仍旧沉默。
“主子不见了,做下人的一点表示都沒有?好,很好,”玄澈冷笑,“既然你们跟在主子身边也沒什么用——默言,将他们带下去,本宫不要再看到這些人。”
“是。”
“饶命啊,殿下!”“小人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默言与随同前来的两名侍卫依言上前将他们扭出去。那些太监宫女们哭喊着挣扎着,周围的人只能漠然地看着。森耶和戎席是知道自家主子从不责罚下人,但若是开口了,则必死无疑。绿尘被吓到了,玄浩却是不太能理解眼前這一幕,但他還是知道那些平常欺负他的人必定沒有好下场。
犹豫一下,玄浩拉拉玄澈的衣角:“哥哥……”
“怎么了?”玄澈看過来的目光已经是温柔带笑。
“他们……”玄浩看看那些马上就要被拖出院门的下人们,轻声道,“哥哥是不是要罚他们?”
“他们沒有照顾好浩儿,要受罚。”玄澈简单地說。
玄浩面色犹豫:“可是,哥哥……惩罚很痛……”玄澈看着玄浩不语。玄浩被看得窘迫,又說:“他们欺负浩儿,浩儿会痛,可是哥哥罚他们,他们也会很痛……那、那……”
玄澈微笑道:“浩儿要替他们求情嗎?”
“嗯……”
玄澈顿了顿,对外面喊了一声“慢着”,又对玄浩說:“這些人对浩儿不好,浩儿为什么還要替他们求情?”
玄浩歪着头想了想,掰出手指很认真地說:“沈嬷嬷替浩儿补過衣服,秋水姐姐把每张桌子、椅子都擦的很干净,大宝和来财每天都在扫院子,他们都替浩儿做了很多事。绿尘姐姐說如果沒有他们,這裡就会变得又脏又乱。”
玄澈沉默,手臂紧了紧,将玄浩揉入怀中。
一边的绿尘红了眼眶。那边被按在地的下人们听了玄浩這番话羞愧不已。
玄浩被玄澈抱得有些难過,心有不安,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哥哥?”
玄澈摸摸怀中人的小脸,道:“既然浩儿替他们求情,那哥哥就饶他们這么一次。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们玩忽职守還是要受到惩罚。浩儿不需要再为他们說话了,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以后浩儿要是做错了事哥哥也会罚你,知道嗎?”
玄浩不禁神色微黯,但哥哥的抚摸让他觉得很舒服。玄浩這两天都在哭,精神疲惫,靠在玄澈怀裡觉得暖暖的很是舒服,就像是记忆中少有的温暖床榻,不禁渐渐睡了過去。
玄澈看玄浩累了,便将他抱在怀裡,反正玄浩因为营养不良身子轻得很,习武多年的玄澈抱起他并不费力。
玄澈抱着玄浩回宫,远远看到水榭中玄沐羽正和郑关說着什么。
俊美非常的人物坐在碧水金亭之中,阳光洒落,宛若神仙画卷。玄澈不禁多看了一眼,玄沐羽感应到什么般回头看来,刚好对上玄澈的目光。
玄沐羽看清来人顿时神色一喜,立刻招手示意玄澈過去。玄澈本沒有過去的打算,但人家皇帝都招手了他也不能拒绝,想了想,便抱着玄浩過去了,走過水廊时唤醒了玄浩。
玄浩迷迷糊糊地醒過来,就听一個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說:“浩儿,醒醒,见父皇了。”
玄浩一抬头看到一個男人站在自己面前,那双黑眸深邃流光溢彩,玄浩一时看的呆了,直到玄澈捏捏他的小手才回神過来。玄澈在耳边說:“浩儿,见過父皇。”
玄浩這才知眼前這伟岸的美男子竟是自己的父亲,惊愕之下竟說不出话。
玄澈戳戳他的小脸,笑道:“父皇太好看,浩儿看傻了嗎?”
玄浩脸红红窝在玄澈怀裡扭捏。玄沐羽本见玄澈与玄浩如此亲昵,心中不快,却听到玄澈說自己好看,顿时心下愉悦,也就不计较玄浩的失礼了。
玄沐羽对玄澈笑說:“你怎么又捡了個孩子回来。”
玄澈撇撇嘴:“還不是父皇做的好事!”
玄沐羽尴尬地說不出话。還是难得精细一回的郑关上来打破了僵局,他道:“陛下,太子殿下,微臣明日启程,今日就不多作打扰了。”
玄沐羽忙說:“好,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郑关退下,临去之前对玄澈眨眨眼。玄澈莞尔一笑,惊艳了另外两人,他自己却沒有自觉,還对玄沐羽說:“父皇,郑关明天就要回边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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