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林默言此时還是懵懂,不知其中缘故,只知在父母的庇护下读书习武,玩耍捣蛋。
好景不长,有一天一群衙役冲进了林府将父亲带走了。很长一段時間裡,林默言都看着母亲愁眉苦脸,终日奔波,林默言隐隐知道了什么,但每每询问母亲总是不說,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带着他上京,他才知道原来父亲依靠的朝中要人倒台了,父亲受到牵连,弄不好,父亲要死,全家也要流放。
林默言随着母亲上京,找到户部尚书府上,原来户部尚书、太子的外公是父亲的远房舅公,现在只能求他为自己的父亲說說话,網开一面,哪怕流放,也好過斩首!
林默言看到了一個蓄着小白胡子的老人,說是老人,其实并不显老,矍铄的目光,红润的面色,林默言觉得他甚至比自己的父亲還要年轻。上京前林默言去狱中探望父亲,沒有了光鲜的外衣,沒有了高傲的气度,黑暗的牢狱中父亲面色蜡黄,衣饰凌乱,从未见過如此狼狈的父亲,母亲在一旁哭得厉害,林默言的心也一阵阵的抽痛。
“哦,默言是嗎?好名字,好俊秀。”老人抚摸着林默言的头和蔼地說,這让林默言有一种错觉,這個老人会帮助父亲。然而接下去老人对母亲說的话却打破了他的希望:“林夫人,不是老夫不帮你,只是子胤(父亲的名字)這次卷入太深,难以脱身啊。”
母亲拉着林默言跪下,哭诉道:“林大人,求您看在都是一宗的份上帮帮子胤吧!哪怕、哪怕只是流放也好過斩首啊!”
老人叹气,說:“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当初姑母分家出去,传下的也就你们這么一家了,老妇若是不帮死后也无颜见家中姑母,只是這朝中的事哪裡是說能帮就能帮的,你们快起来吧,這忙,老夫实在是帮不了啊!”
母亲叩头,然而老人终究沒有答应。
后来林默言随着母亲出去了,母亲告诉林默言:“默言,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只是林子胤的儿子,和林家沒有任何关系!”
有时人就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十一岁的林默言突然明白了很多。
林功并非帮不了,他只是不想为了一個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卷入一场斗争而已。如果他能预见日后林默言之于太子的亲要,他或许就会出手相助,只是他若出手,林默言又如何能入宫与太子相遇?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林默言有时也很疑惑,自己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后来父亲下市斩首,母亲流放西北,這时他已经入宫成为一名武奴,若不是抓捕中受了伤,只怕当场就要净身去势。若不是有一個黑衣的孩子……
“不曾。”
林默言淡淡地說。
“默言自那日起便对自己說,默言,你只叫默言。那些人将我送入宫中,如果不是默言刚刚受過刑,身体虚弱,只怕等不到太子出现便要和這些宫人一样了。那时大人又可曾想過還有這么一個林氏子孙在秋宫之中?”
林默言說着這番话,目光中只有死一般的平静,那些往事都与默言无关了。他只是在复述一個曾经以死抗辱的男孩的心境罢了。
追随太子身边不到一年,林默言已经在宫内外获得了一定的地位。永泰二年时,元贵妃過世,听风楼初具雏形,林默言第一次动手手中势力做了一件私事:寻找母亲的下落。然而数月后噩耗传来,林母已经早在流放途中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林默言一度情绪失控,终日神情恍惚,依然是那個小小的孩子垫起脚尖轻轻抱住他的头,說:“好了,都過去了,你還有我們。”
林默言望着林功,缓缓說:“呵,林大人,自从太子那日在秋宫对我伸出手起,這世间便只剩下一個太子的默言。”
林功无言以对。
当林默言慢慢从丧母之痛走出来时,林功——那個和蔼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却残忍打碎自己希望的老人——他又出现了,他问自己愿不愿意进入林家族谱,要求只有一個,希望林默言能告诉他太子的一举一动。
当年林功的姑母因为爱上了一個被家裡反对的人,而脱离了族谱分家出去,入林家族谱這件事便一直是林默言這一支的心病。林默言知道,他甚至知道父亲不惜贪污受贿往上爬,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能风风光光地冲入族谱。但——
当年父亲落难时林家在哪裡,母亲受辱时林家在哪裡,自己困兽而斗的时候林家又在哪裡?!
呵,可笑!
我林家的家谱从我林默言谱起就是了!
“請大人回偏厅等待吧。”
林默言不再理会這個老人,行回书房,却在拐過长廊的一刻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看他身边森耶的眼神,林默言知道太子已经知道他的去向了。
林默言沒由来的心中一慌,上前行礼,嘴巴不自觉地就要辩解,但他只說了一個开头就被太子打断。
太子微微一笑,只问:“林大人呢?”
笑容轻易地安抚了躁动的心,林默言知道這是太子的信任。
林默言听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在說:“在偏厅。”
太子背影淡淡,看不出喜怒或哀乐,却能让人平静。林默言又想起三年前的那日,黑衣的孩子对他伸出晶莹玉润的小手,清冷的声音落在心裡只剩下温柔和怜惜:
“跟我走吧,默言。”
从此,這世间便只剩下一個太子的默言。
落水永泰四年,太子八岁,因为和雄单使臣萨朗耶去了一趟勾栏院,而引来皇帝训斥。太子温言相诉,皇帝最终平息怒气,暴怒而来,舒心而去。
太子书房中,玄澈把玩着一卷小纸,对林默言說:“默言,你的武功如何?”
林默言道:“殿下要属下和谁比呢?”
玄澈說:“会不会有人一直跟着你,而你却完全感觉不到呢?”
“并不是沒有可能。”林默言坦言道,“属下的功夫在同一辈中算得上上乘,但毕竟年龄所限,内功不可能太過精深。而有些人擅长追踪匿藏之术,轻功卓绝,這等人属下就很难发现。”
“那如果你知道有人跟着你,那你刻意去找,能找到嗎?”
“一般是可以的。”
玄澈轻轻一笑,道:“那默言就找找我們身后的影子吧。”
五月——
渐渐变热的天气似乎让人也容易烦躁起来。
“殿下,属下找到那個影子了。”
“哦。”
“他始终跟在殿下左右,有时会去找……陛下。”
太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微笑道:“默言,你去书房。還有,让周围的人都退下去。”
“殿下?”
“去吧。我想一個人静一静。”
“是。”
林默言离去,连带着本来就如同幽灵一般隐藏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消失了。
玄澈站在湖边,看着鱼儿在水中嬉戏。
湖水看不到底,大概有三四米吧?湖边有栏杆,虽然十分矮小,不過看起来并不容易掉下去。
怎么样才自然地落水呢?
玄澈沿着湖走了两步,突然跳到栏杆上,谁知脚下一個打滑,扑通一声落了水。
玄澈在水中挣扎了两下,脚点不到底,他不得不呼救。
事情就是這么简单而顺利,太子落水,周围沒有人,所以一個本应该隐藏的侍卫不得不现身。一個普通侍卫打扮的人从阴暗的角落裡诡异出现,展身掠到湖面,弯腰拎起太子的衣服,脚尖在水面上一点,又轻飘飘地折回了岸边。
太子浑身湿透,头发散落,湿润的乌丝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其实看起来并不怎么狼狈,反让人想到了美人出浴的艳丽。事实也是如此,太子总是从容不迫的。
然后默言到了,其他的宫女太监也到了,最后连皇帝出现了。
皇帝很生气,要责罚所有御花园裡当值的宫人,不過太子劝阻了。皇帝本不听,但当他看到那侍卫时,他愣了愣,抱起太子便不再說什么。
“父皇,他叫什么?”
“幽影。”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若干年后,皇帝第一次带着太子单独出宫,惊人的美貌竟然引来了登徒子。
太子一摸身上,太子的令牌、信号弹、匕首和药物一個也沒有,看看身边的父皇,他不得不再次提起那個名字:“幽影呢?”
“被我留在宫裡了。”皇帝很自然地回答他。
出嫁
“父亲,孩儿与平阳公主情投意合,請为孩儿向陛下請婚!”
年轻人对面前威严的老人說。
老人皱起了眉头:“平阳公主?不過是普通修仪所出,一個不得势的公主……朝儿,为父替你另谋一场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