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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作者:Erus
玄澈因为睡眠不足精神不济,被猛地一拉眼前一黑,撞到玄沐羽身上,却一下子清醒過来。玄澈后退一步,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行礼:“父皇。”

  玄沐羽盯着他,逼着他开口。

  玄澈无奈道:“沒什么,儿臣只是突然想到一点事情要去做而已。”

  玄沐羽又气又急:“什么事要你用這样的身体去熬夜!林默言呢?严锦飞呢?他们都在干什么?!”

  玄澈垂目不答。有些事本可以不用這么急,可现在他必须把時間从每一個缝隙裡压榨出来,少一秒都让人觉得可惜。有些事只有他可以做,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皇宫裡,沒有人可以帮他。或许曾经有一個,那個人不一定明白他在做什么,但他会听自己說,会默默地支持,可现在连支持也沒有。

  玄澈不想這么說,光想已经让人心痛,說出来会撕毁他脆弱的心脏。

  看到玄澈甚至连是什么事都不肯說,玄沐羽气急败坏地扳過他的肩膀,怒道:“你說啊,究竟是什么事!”

  玄澈任凭玄沐羽摇晃身子,晕眩一阵阵袭来,眼睛已经看不到那個人焦躁的脸,只剩下一片黑花,耳鸣得厉害,听不到那個人在說什么。心口又传来熟悉的痛楚,十九年前的生命每日每夜都在承受這种威胁。

  “父皇,儿臣沒有時間了……”

  玄澈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话能不能让人听到,他只觉得這句话說完就再沒有力气了,眼前彻底黑去,失去了意识。

  玄沐羽眼睁睁地看着玄澈慢慢软到他的臂弯裡,時間仿佛回到了逼宫那夜,惨白的脸,虚弱的气息,血将整片地砖染红,毫无预警地倒下,再醒来时,整個世界都不一样了。

  “澈!”

  玄沐羽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而他只会在事后叫喊這個名字,无补于事。

  融冰

  太子一晕就是两天两夜,醒来后仍然要静养半個月,经不得半点辛劳和刺激。

  皇宫被低气压环绕,整個太医院鸡飞狗跳。

  太子昏迷不醒的时候,老太医跪在床前,冒着死亡的危险对皇帝說:“太子身体虚弱,切不可激动,更不可以劳动心神,最好任何剧烈的行为都不要做,尽可能避免外界的刺激……”

  皇帝黑着脸握紧拳头,老太医的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生怕一秒会听到皇帝說“治不好就拿你殉葬!”。关键时候太子醒了,太子强打精神笑說:“张太医,你不要吓父皇了,我的身体我知道,還死不了。”

  太子醒的那個及时,老太医简直要将太子供起来拜了。

  不论怎样,太子带着太医们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最后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太医们击掌相庆。

  太子能下床了又开始忙碌,哪怕玄沐羽不让他管理太多朝政,太子仍然能从他自己的组织裡找事做。后来玄沐羽才知道玄澈那三天裡在忙碌什么:堂堂太子竟然在给一個商行策划如何开办学院!

  這個学院有点特别,由通川商行联合冰岚山庄共同建造,设文学院和理学院。文学院又分蒙学、中学和大学,分别招收从5岁到20岁的学生,统一发放教材,据称教授的內容很特别。而理学院则分基础班、高级班和技术班,基础班分数理科(包括数学、物理、化学等內容)、动植物科、地理科和天文科四個课程,高级班则在四個学科的基础上让大家選擇一到两门进行更加深层次的学习,而技术班却是由冰岚山庄的大师们教授学生各种制造技术,包括炼铁、铸造、纺织、刺绣、医药等十多门专业技术。

  玄沐羽难以理解玄澈究竟要做什么,這個学院的設置和內容是很特别,文学院就算了,但理学院裡那些淫巧怎么值得他耗费這么多心血去规划!

  玄沐羽气势汹汹闯进东宫,却看到玄澈睁着大大的眼睛坐在书桌后面,像失去灵魂的漂亮人偶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因为生病而消瘦的脸让眼窝更加深邃。听到有人闯进来,他稍稍侧头,眼珠僵硬地转动過来,木然地看了一眼,又恢复到原来的姿势。

  玄沐羽心疼了,他走到玄澈的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地哀求:“澈,你要恨就恨我,要折磨就折磨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的身子根本经不起折磨。”

  玄澈停顿了一下,眼中恢复了一些生气,他看向玄沐羽,摇头道:“儿臣沒有。”

  玄沐羽提高了声音:“那你是在做什么?为了一個学院将自己搞成這样?!”

  “父皇,您不明白。”玄澈說,“儿臣在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

  玄沐羽手一下子缩紧:“什么究竟是你不得不做的事?你想要什么?权力?名誉?還是這個位子?!你要什么朕给你,你究竟要什么?”

  玄澈的眼睛似乎在瞬间睁大了一下,一丝哀痛转瞬即逝,他轻声說:“父皇,您到现在還說這样的话……儿臣若是要那些东西,也不用搞成现在這個样子……儿臣要的东西,父皇,您给不了。”

  “澈……”

  玄澈沉默了一下,說:“父皇,其实您那日的選擇沒有错,您是皇帝,在以前的十几年時間裡,您给儿臣了超越君臣的信任,儿臣应该庆幸了,只可惜儿臣自诩聪明其实還是沒能看透你们的规则,過分沉溺了。我們之间的信任建立在泡沫,這個泡沫名为‘皇家的亲情’,经不起戳,一戳就破,一破信任就崩溃。儿臣以前一直觉得,我和您之间的信任不应该是這样的。但前几日浩给我写信,他說,其实儿臣和父皇這十九年来,谁也沒有了解過谁。儿臣一味地索取您的温柔,却不知道你的想法;您一味地支持,却一直不明白儿臣究竟想要什么。浩說,我們之间缺乏真正的沟通。沒关系,儿臣今天說给您听,說儿臣究竟想要什么。”

  玄澈终于再一次直视着玄沐羽的眼睛,无神的眼睛裡点亮了些许光亮。

  “父皇您刚才问我为什么要为了学院搞成這样了。或许在父皇心中,這不過是一個玩弄奇巧的地方,在儿臣看来,這却是燎原的一颗火星。

  “我們的国家有着各种各样的問題,因为我們的制度有着巨大的缺陷,然而造成制度缺陷的却是我們的文化。儿臣不是要否定我們的文化,我們的文化丰富多彩,然而东西一旦大了就必然会出现漏洞。

  “我十三岁那年大战凯旋,面对的是御史的弹劾,父皇您坐在高高的大位上俯视我。后来您问我是不是在气您,我沒有,真的,我不气您,這不是您的错,這是我們整個社会思想的错。为什么胜见疑败却得信?我气,气韩非为什么要提八恶论,为什么要告诉秦始皇臣子都是危险的;我难過,为那些忠心耿耿却不得不死于政治泥沼的将军难過;我惋惜,为這些明明可以做得更多却为了应付内斗而浪费掉的才华和精力惋惜!

  “看我們的帝王,我們的帝王居然不希望官员十全十美,总是希望他们有一点缺点,可能是好美色,又或者喜歡贪小财,這样有缺点的人才好控制。当年的萧何,明明是干干净净的宰相,却偏生要做些欺田霸民的事情才能得到刘邦的信任。受益的是帝王,遭殃的是百姓。

  “看我們的朝廷,我們的朝廷、我們的国家不懂得如何去维护百姓的利益。朝廷拿百姓做权力工具,朝廷和百姓不是一個利益共同体。百姓与国家沒有共同利益,他们就不会在意究竟是谁在统治他们,他们不会从心裡拥护国家和朝廷,我們在外力面前会变得很脆弱。

  “看我們的信仰,我們自以为是世界的中心,自以为天朝上国,自以为地大物博,轻视工业,鄙视商业。我們东边是大海,北边是极地,西北是荒漠,南北是高原和丛山峻岭。我們出不去,别人进不来。我們安稳,却也被困在這片小小的土地上。我們的百姓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目光如豆,心胸狭窄,沒有探索精神更沒有竞争意识,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希腊的文明早在几千年就超越了我們,而几千年后又将有一個英国用利炮铁船敲开我們的国门。而我們,只知道在自己的世界裡咬来咬去,最终咬得精疲力尽。

  “看我們的百姓。我們的百姓眼裡只有朝廷沒有国家。百姓眼裡沒有国家,他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国。我們的朝廷使用愚民政策,然而這种政策最终将报应在朝廷身上。我們的百姓都成了一群奴隶,他们的一生只有两個时代:想做奴隶而做不了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百姓的脑子被我們掏空了,不会思考,百姓的脊梁被我們打弯,不懂得挺立。人是一個民族的基础,然而基础都已经弯曲了,一個民族又如何屹立?“父皇,這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您无法想象,這小小的一部分将会给我們带来多大的灾难。而這些,都是我想改变的。所以我要去做一些事,去开办一個商行证明商人的重要,去创建一個山庄引导科技的发展,去建设一個学院从思想上改变我們的国民。

  “父皇,君王要的是版图、是物产,是天下太平地位稳固,而我要的却是一种精神,一個能让整個民族进步的精神!我們的民族,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她美丽而深沉,她应该充满了活力,她会蒙受灾难,但她却会在灾难中涅磐,每一次烈火焚身都只能让她更加壮丽!不论過去、现在還是未来,我們的民族都会屹立在世界之巅上,光华夺目!”

  玄澈的眼睛闪烁着玄沐羽所不曾见過的绚丽色彩,斑斓多姿,几乎点亮了整個世界。以往玄澈所展现动人在這瞬间面前也不過是米粒之珠,言语无法形容的辉煌,任何光芒都无法与之媲美!

  玄沐羽震惊不已,几年来他看玄澈不断在各种微小的地方改变着整個朝廷,他知道玄澈有着一個远大的理想,或许是一统中原,或许是千古流芳,然而真正听到时才觉得不可思议。

  玄沐羽稍稍错愕,却看到玄澈捂着心口喘息,他眼中的光华慢慢淡去,神色间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然而這份痛苦却不是来自肉体。玄澈缓慢地說着:“我从沒想過自己一個人可以改变一個民族,却還是尽量去做。也许歷史无法改变,即使這片土地仍将蒙受屈辱,但我仍然希望后人在翻开歷史的时候,即使心痛,却還是能欣喜地看到——曾经有人努力過!

  “我們的文化宽广得几乎能容纳一切光彩,同样也深沉地能埋沒所有光彩。五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甚至五十年都无法改变什么。我本以为我可以用三十年的時間去引导這個国家,用二十年時間教育下一代,再用十年的時間监督和纠正他们。但是现在不行,我无法确定我是不是還有時間去监督我的孩子,甚至不敢确定我是不是有能力教育出我所期望的孩子。

  “我怕在我死后所做的一切都将被颠覆。我沒有那么多時間,我必须和時間竞争,我要在我离去之前将一些东西固定下来,将一些东西埋到我們的文化裡,我在着急,我一度强迫自己去压榨生命。但是我现在累了,好累好累。

  “我不喜歡說话,因为有些东西无法說出口,可以說出口的又沒有人会懂,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后来我才觉得不是:就是有一些人,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彼此所想,掌心相扣就能汲取力量;有些话,并不一定要对方清清楚楚地了解什么意思,只需要信任和支持就够了。

  “我不是圣人,我忍受不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也无法承受‘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我不勇敢,我的坚强有限度,我会累,会绝望,会轻言放弃,我总是需要有人支持才能往前走。其实我知道,父皇很多时候并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或者說不明白我所做的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父皇還是无声地支持我。我一度以为自己只要回头就可以看到您,您会对我笑,会对我伸手,会說:我相信你。可我却发现不是……

  “浩儿要我跟您和好,他說您很爱我;晏子期要我和您和好,他說您的地位对我很重要;默言要我和你和好,他說我還需要您的支持;只有张桐說要我和您和好,因为现在的我看起来很痛苦。四個人劝我,却有两個人是因为你的权势和地位。我不需要這些,我要這些的话那夜就不会赶去清凉殿,不会中箭也不会挡刀。

  “他们說的我都知道,但是我做不到。他们不明白你的信任对我有多重要,更不明白那一剑对我来說是毁灭性。你对我,就像一根脊梁对于一個民族一样重要,你是我的精神支柱,那一剑抽掉了我的支柱!”

  玄沐羽心碎了,他知道自己伤了澈,却从未想過是這样严重。他一直恐惧着伦常,恐惧着欲望,以至于看不清自己在澈心中的分量,他忘记了两人曾有默契,忘记了澈从不对他人展现的孩子气,忘记了澈向他伸来的手是冰凉的,澈不是在赐予温暖,而是在祈求温暖。

  玄澈痛苦地喘息着,精神的痛,肉体的痛,叠加在一起令人无法承受。肩膀和腰部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一口血气往上冲,玄澈压抑着自己,却仍然沒有办法阻止鲜血从嘴角溢出。

  “是我太傻,我不懂您。您太温柔,让我忘记了您不但是我的父亲,還是我的君王。呵,‘父皇’‘儿臣’,這個称呼无时不刻都在提醒我,我却傻乎乎地当成耳边风……最是无情帝王家,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我、我……我不配……”

  “不!不是的!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是的……”玄沐羽慌乱地叫喊,却只勾起玄澈一抹自嘲的微笑。

  玄沐羽终于忍不住将玄澈揉入怀中。病痛将玄澈折磨得异常消瘦,抱在怀裡有些硌人,他的腰身只需要一节手臂就可以环過来,身子冰凉凉的,虚软无力,那颗心跳,微弱而混乱,血顺着嘴角流下,划過雪白的脖颈最后沒入衣襟,形成一道惊心动魄的线條。

  “澈,我們不要再這样了……你和我說你的理想,說你的想法,我們一起完成,好不好……”

  玄沐羽的声音低沉地回响在耳边,是哀求,是怜惜。玄澈将脸埋在玄沐羽地颈边,神情木然着,眼睛似乎脱离了身体独立出来,泪水不断地涌出,却悄无声息。

  太子不能激动,激动要伤身,伤身则难愈,难愈就必须静养。结果太子病刚好又不得不卧床。

  玄沐羽注视着玄澈安静的睡脸,他的话似乎犹在耳边。

  澈的话,玄沐羽并不完全理解,澈有太多的秘密,他从小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似乎生而知之,眼睛裡藏着超越年龄的淡漠和睿智,他的目光总是透過高墙穿越到另一個天涯。他的心中有一個想法,那個想法在微小的变革一点点地体现,可是沒有人懂他。他应该是寂寞,因为沒有人站在他身边。

  那声“支柱”撼动了玄沐羽,玄沐羽觉得自己很卑微,卑微的思想才会去怀疑澈的清澄——而且還在玄澈亲口說出“我相信你”之后。

  “澈,我們重新开始好嗎?”

  玄沐羽的声音穿過梦境落在玄澈的心裡,或许這句话不会在他的记忆裡留下半分痕迹,但玄澈却下意识地点头了。

  父皇,我們重新开始,不要再猜忌了。

  “唔……好苦!”

  玄澈喝了一口药汁,眉毛顿时拧成了一团。真不知道以前是怎样一天三碗地喝下去,看来人有依靠的时候果然会变得软弱。

  玄澈看向玄沐羽,可怜兮兮的像個不爱吃药的孩子。

  玄沐羽心裡甜滋滋的,好笑道:“喝完了再吃糖。”

  玄澈扁扁嘴,一咬牙,把一整碗药灌进了肚子裡,苦得连胆都缩了起来。玄澈张口想要喘气,却突然伸過一只手往他嘴巴裡塞了什么。玄澈下意识地闭嘴含住,发现舌尖甜甜的,原来是一块糖。

  玄沐羽连忙收手,指尖上似乎還残留着玄澈吮吸的湿软触感,身体已经被电麻了,小腹裡火苗苗噌噌地窜,他却還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笑說:“怎么连朕的手都咬了。”

  玄澈不好意思地笑笑,吐吐舌头,道:“对不起,父皇。”

  玄沐羽眼睛裡只剩下那两片粉唇和不经意间露出的香软小舌。

  好想吻,激烈地吻,吃掉他……

  玄沐羽痛苦地挣扎,沒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就在距离玄澈不到一個拳头的地方,他突然对上了玄澈的目光。玄澈不明其意地看着他,眼睛清澈如水。玄沐羽一惊,生生拔高身子将吻落在玄澈额头上,然后用哄骗宝宝的口气說:“喝了药就好好休息。”

  玄澈眨眨眼,孩子气地撇撇嘴,却伸手轻轻按住玄沐羽的手,应道:“知道了,父皇。”

  战栗的快感顺着手背往上爬,随之而来的是火烧一般的欲望,玄沐羽咬牙切齿地忍住下半身悸动的欲望,双腿的肌肉在不知不觉间绷紧,怕极了会被眼前人看见自己的异常。

  玄澈完全沒有发现自己作的孽,很听话地钻到被子裡睡觉去了。

  唉,你這個妖孽!

  玄沐羽很无奈地看着玄澈安静的睡脸,为他掖好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他必须马上去找一桶冷水或者是一個人来解决一下生理問題,不然再在這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令人后悔的事。急于离开的他自然不会发现,在他转身之后,玄澈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注视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丝迷茫。

  眼前有着么一扇门,闭合着,上着锁,但那把钥匙就在手中,只要轻轻一個动作,就可以看到另外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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