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玄沐羽连忙找来身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
那太监得了吩咐不敢怠慢,悄悄来到太子身边,扶上太子不动声色地拿下了他手中的酒杯,轻声道:“太子殿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小人扶您出去透透气?”
玄澈睁了睁泛了水光的眼,认出对自己說话的是玄沐羽身边的太监,忍不住向上位看去。只见玄沐羽作怪般地对他挤挤眼,玄澈失笑,好言推却了众大臣敬来的酒杯,借着太监的扶力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醉了
一出大殿,冷风袭面,混浊的酒气和喧闹声统统消失不见,玄澈顿时觉得清醒了很多,人也舒服了。
那边森耶看到自己主子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玄沐羽身边的太监看到有人接手了,也就知趣地退下。
森耶上前扶住玄澈,抖了大衣为主子披上,关切问道:“主子,您這是怎么了?身体难受么?小人让太医来给看看。”
玄澈强撑着精神按住森耶,道:“沒事,只是有点醉了,你扶我到一边坐一会儿就好。”
森耶忙扶着玄澈在一边亭子裡坐下,玄澈坐着歇了会儿,就听到一個脚步声从后面跟上来,玄沐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澈,怎么样?”
玄澈虽然有心安抚玄沐羽,但他這时胃裡难受,脑子也昏沉,实在不想說话,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沒事。
森耶在旁边說:“陛下,主子喝太多了。那些大臣们也真是的,明知道主子身体不好,還那般劝……”
森耶就算沒进去也知道裡面是什么光景,忍不住在皇帝面前埋怨几句,也有几分怪罪皇帝不制止的意思。玄澈知道森耶是好意,但那种情况下玄沐羽制止不了也不应该制止,玄沐羽刚才让大太监扶他出来的举动便已经够了。
玄澈挥挥手让森耶退下,森耶看皇帝站在這裡,知道這对父子间有些事情自己是不便听的,便匆匆退下,顺便带走了守在周围的宫人。
“你啊……”
玄沐羽搂過玄澈为他抚背,這声叹息說是责备玄澈,也有几分在责备自己。
玄澈被這力道带进玄沐羽怀裡,他头很晕,也沒什么力气挣扎,就顺其自然了。规矩什么的……只要說是“醉了”,有什么逾矩也就揭過了。
“父皇……”玄澈轻声低喃,靠在玄沐羽怀裡他完全放松了,酒精让残存的理智变得有些飘忽,他自己都有点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說,“受不了那些人……为什么都沒人灌你呢?……等会儿我要坐你那儿去……”
言下之意:你给我挡酒。
這话要放到其他皇帝和太子之间只怕這太子就活不過明天了,只是這话落在玄沐羽耳中只让他欢喜得很,他将玄澈抱起自己坐下,又让玄澈坐在他腿上。這样不合礼制的姿态玄澈不是沒感觉,但是他一点也不想动。
“反正我醉了,有什么問題不要找我”——玄澈在朦胧中不负责任地想。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玄沐羽扶了扶玄澈,道:“来吧,喝点醒酒汤,喝了会舒服点。”
玄澈微微睁眼,发现眼前多了一碗热汤,正是被玄沐羽端在手中。
玄澈稍稍坐直了身体,头却依然靠在玄沐羽肩上。从沒照顾過人的玄沐羽這时候倒是很聪明,心有灵犀一般端着汤碗送到玄澈嘴边,慢慢喂他将醒酒汤喝下去。只是低头看着那歙合的粉唇,玄沐羽突然很后悔:怎么能這样喂一個喝醉的人呢?万一呛到怎么办?应该嘴对嘴才行啊!
只可惜上天沒有再给玄沐羽一個机会,让他试一下這听起来十分浪漫,但操作起来极有可能让玄澈给他一巴掌从此再也不理他的喂药法。
少时,汤也喝了,坐也坐够了,冷风吹了头不那么晕了,玄澈意识到自己還是要回到大殿面对那班笑眯眯的老狐狸,他刚想着要如何“醒”来时,玄沐羽已经起身让玄澈重新坐回了椅子。玄澈诧异地睁眼,就对上了玄沐羽温柔的目光,玄沐羽轻笑道:“我們回去吧,出来這么久,估计那些老家伙们都等急了。”
玄澈眨眨眼,突然觉得心裡似乎有什么被打破了,流出的东西热热的,竟让人在這严冬裡感觉到醉人的暖意。
二人回到大殿,玄澈坐回原来的位子,依然是断断续续有大臣们上来敬酒,玄澈不善推酒,還是一一喝下,但如此喝了两杯就被玄沐羽叫到大位上。
“坐這裡他们就不敢過来了。”
玄沐羽附在玄澈耳边坏笑地說。热气喷在耳廓上,玄澈的脸又红了,他对自己刚才說的话還有印象,只是那时脑子裡真的糊成了一团,說的话只是不能当真的醉话,沒想到玄沐羽竟然记下了。
果然,坐到皇帝身边后便沒人敢来敬酒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打断皇帝和太子私语啊!就算偶尔有胆子大的大臣想连皇帝一起敬,也都是被玄沐羽连喝两杯再附赠一记眼刀子给打发回去了,如此這般,自然再沒人来折腾玄澈了。
但即使這样,等夜宴结束,原本就有五分酒意的玄澈更是醉得东摇西晃,连路都走不稳。
玄澈迷迷糊糊地被玄沐羽牵着手慢慢走着,沁凉的夜风也沒办法让他变得更清醒,不過他并不担心,因为拉着他的那個人是他可以交放性命的人。有时候突然清醒一下,意识到自己這個想法,玄澈觉得很奇怪,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這样信任他的呢?
玄澈想着這些,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想看那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竟能让自己在宫廷裡放下心防。只是他這一分神,就沒听到那個声音在提醒自己什么,玄澈冷不丁一脚踏空,本来就摇摇晃晃的身子再也稳不住向前摔去。此刻玄澈也看清楚自己是站在台阶上,花园裡的碎石子路在眼前一闪而過,玄澈心想自己大概要摔得头破血流了。
但想像中的疼痛和坚硬并沒有到来,一個宽厚的怀抱接住了他。玄澈失神地抬头看去,朦胧中只能看见一双深邃的眼睛,那深沉的黑瞳中闪烁着自己似乎很熟悉的温柔。
玄澈歪着头想了想,才轻轻唤了一声:“父皇……”
那個男人将他抱住,那双眼睛微微眯了,低沉的嗓音爬进玄澈的脑子裡:“澈……你在想什么,连走台阶都不认真……”
“嗯……我在想……”玄澈靠在那人怀裡,目光落在对方侧脸,一点点地描绘這個完美的轮廓。嗯,他刚才在想什么呢?哦……他在想……“为什么我好像很信任你,可以,把生命交给你……为什么呢……不应该的,這裡好像是皇宫……”
是的,他刚才好像在想這個……
玄澈喃喃自语,一点也沒有注意到男人的沉默和逐渐转深的眸光。“澈。”
“嗯?”
“你信任我?”
男人低沉地问。玄澈很奇怪他为什么要這么问,嗯,自己刚才好像說過……
“是,我信任你……”
“你信任我,可以把生命给我?”
“嗯……”玄澈歪歪头,刚才自己似乎也這么說過,“是……”
男人沉默了。
严冬裡冰冷的夜风呼呼吹着,但玄澈一点也不觉得冷,酒让他的身体发热,還有一個很温暖的身体一直抱着他,隔着衣服還能听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玄澈记得自己曾经很喜歡听這样有力的跳动声,因为那是自己得不到的,记得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样趴在另一個人身上听着……哦,好象是哥哥……那现在這個是谁?哥哥的胸膛并沒有這样厚实……
“澈……”
“嗯?”
“你喝醉了……”
醉了?“哦……”玄澈微微点头,他确实觉得自己不太清醒,他似乎已经不太记得刚才想了什么說了什么。
“我也醉了……”
男人這么說,玄澈疑惑地抬起头,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突然這么說。
男人捧起玄澈的脸,他在慢慢靠近,太過短暂的距离让玄澈禁不住闭上眼,感觉到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玄澈听到那個男人在他唇边低喃:“澈,我們都醉了,就让我們做一件明天就会忘记的事好不好?”
明天就会忘记的事?
玄澈心中茫然无解,他刚想睁开眼睛看看,就感觉到自己的唇上覆上什么温热的东西,柔软的,带着些许潮湿的气息,在他的唇上轻轻触碰着。
啊……是……吻嗎?
玄澈觉得哪裡不太对劲,但是這样轻柔而甜美的吻他似乎无法拒绝。
那吻慢慢有了变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停留和触碰,它开始吮吸,舔食,不一会儿,灵活的小蛇就在玄澈沒有提防的时候钻进了口腔,欺负起玄澈一直乖乖缩起来的舌尖。
湿热的触感,玄澈觉得自己应该是讨厌,他一直讨厌和人有這样亲密的接触,他甚至隐约记得,即使是自己的妻子,他也很少這样深入的亲吻。是谁在這样吻他而却不让人讨厌?
玄澈睁眼,然而他能看到只有一双美丽的眼睛,那眼睛中闪动的光他很熟悉,似乎自己被這样的眸光注视了很久……
“嗯……”
玄澈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脑中昏昏沉沉,意识似乎也在慢慢散去……
玄澈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他知道這是宿醉的下场,他记得自己做天喝了很多酒,大概是喝得最多的一次,醉得太厉害了,似乎连路都走不稳,然后……
玄澈看看周围,发现這裡是东宫的偏殿。
是被送回来了嗎……
玄澈合衣下床,下地那一刻脚有点软,全身都沒什么力气,玄澈发誓以后决不会再這样喝酒了,会要了他的命的!
床边立着一面全身镜,玄澈下意识地看去,就见镜中人面色有些憔悴,惟有嘴唇有些发红,似乎昨日醉酒的后劲還沒有過去。這算是家常便饭了,玄澈并未在意,他的目光被脖子上在白衣中若隐若现的一处青红吸引住了。
玄澈慢慢走到近前,靠近了,将那青红看得更加清楚。
青红停留在锁骨上,像是被撞青的淤血,但碰了并不会痛。
玄澈抚摸過那处青红,心中只能苦笑:真的是要做件到了明天就要忘记的事嗎?那又何必留下這……痕……
事情发生时玄澈虽然有点迷惘不知所以然,但不代表他不记得,事实上一觉睡醒后昨夜的一点一滴他都很清楚。
摸了摸被吮得微肿的唇,昨夜纠缠的触感似乎還残留在上面。玄澈知道事情往着他一直回避的方向去了,說什么“明天就忘记”,但這样的事又如何能說忘就忘。
那人說玄澈在着急,可是随着時間一点点過去,着急的又何止玄澈一人。那人也在急,焦虑症状那样的明显,玄澈知道那人在急什么,但是他却沒有办法回应,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应……
在房间裡枯坐了很久,玄澈意识到自己在如何想這個問題也想不出任何头绪,他决定暂时将這件事放到一边。
调整了一下心态,玄澈打理好仪容,站在房门口又是深深呼吸一口,這才推开门,迎接那冬日裡难得明媚的阳光。
阳光是金色的,似乎是快要入黄昏的颜色,面对這样耀眼的金,玄澈禁不住眯了眼,转头问立在门边的森耶:“什么时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