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烦恼事 作者:未知 当萧唐赶到萧府下人的偏房处,刚进门就见梁上悬着白绫,有個丫鬟拦腰正抱着迎春,還有两個家丁在苦口婆心劝着,而那迎春却不依不饶着,而当瞧见萧唐进来,众人齐刷刷着望向他,一時間寂静无声。 迎春见是萧唐,她挣开拦腰抱她的丫鬟,将垂搭下的一绺秀发拢過耳,一脸决绝坦然道:“少爷既已醒来,也当知道奴婢虽为卑贱的下人,比不得少爷身娇肉贵,却也不是水性杨花出卖清白的娼妇,奴婢蒲柳之姿,受不起少爷的宠辛!” 其他的丫鬟家丁听了莫不黯然,虽摄于萧唐以往的淫威不敢有所表示,可他们瞧着萧唐的眼神,分明带着黑暗的封建社会裡受压迫的劳苦大众愤慨怒视地主恶霸的模样。 萧唐一时缓不過神来,只嗫嚅道:“万事好商量,又何必寻死觅活呢…?” 迎春凄然一笑:“怪只怪奴婢时乖命蹇,哪敢埋怨少爷?!那日奴婢止不…止不住少爷的行径,可所幸虽脏了身子,却沒失了贞洁,到了九泉下也有面目见我父母。” 萧唐一急,一句“我不是還沒把你怎么样么?”差点冲口而出,又吞回到肚子裡去,想起记忆裡那香艳刺激的场面,他不由得心裡一荡,萧唐慌忙收敛心神,眼下可不是yy的时候,但是這种事……就算后世社会比宋时开放得多,可這般情况下,强x未遂的双方怎么可能经友好协商言归于好,从此皆大欢喜?好像什么虐恋的泰剧、重口味的言情小說有這种桥段。可我又沒看過,上他娘的哪去借鉴!? 迎春、萧安、萧义以及其他丫鬟家丁神情复杂地看着萧唐,有的好奇萧唐会做何答复,有的则担心昔日那個暴躁的锦毛獒按捺不住又发作起来,還有的……就如迎春正冷冷瞧着萧唐,她现在连死都不怕,倒要看看眼前這衣冠禽兽還能摆出副甚么嘴脸来。 而萧唐呢?现在则在搜肠刮肚地回忆原来網上所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流行语,看看能否安抚眼前這寻死闹活的丫鬟: 闹什么闹,我又沒抢你鸡蛋……呸呸呸,宋朝的人哪听過這笑话,再說這场面說這個忒不应景了吧? 生活不就像是一场强x,当你无法反抗,那就……呸呸呸,不对。怎么招?這是嫌人不够配合,要求人家再来一次? 你的身体尚未被玷污,你的心灵依旧纯……呸呸呸,太装逼范了吧?這是想把人家逼疯還是想让所有人把自己当疯子? 萧唐心下正思量间,他望见迎春一脸的淡然、坦然,她秀气的眉眼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只是桃红的嘴角微微撇起,似是不屑、似是冷漠,虽然她面容姣好却不带一丝的妖娆,冷漠的神情似座冰山隔在她与萧唐之间,清秀小家碧玉,此时更像是一颗濯而不妖的清莲。 萧唐看着迎春,她那神情,就像小时看的电影裡那加入红色娘子军的琼花,或是受尽迫害的白毛女喜儿似得,那自己岂不成了……呵呵。 萧唐摸摸鼻子苦笑了下,他终于开口淡淡地說道:“你寻死,就是因为我這种人,這样你就不觉得不值?” 迎春沒想到萧唐会這么回答她,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有些着恼地问道:“少爷你這话什么意思?!” 萧唐心思飞快转了转,他做出副无赖痞子相来,冷笑道:“不错,我是动了你,可结果如何咱们都清楚得很。因为這你便闹着寻死?你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嘿嘿,丫鬟就是丫鬟。” 迎春虽贞烈,可也是個注意涵养,从不和人急头白脸的闺秀,可是听萧唐這般嘲讽直气得她浑身发抖,指着萧唐痛骂开来:“奴婢确只是個小丫鬟!可卖于你萧家的不是我這清白的身子!不错!奴婢的命是不如少爷你的金贵!可…可少爷也不用如此言语侮辱奴婢!!” 迎春边骂着,泪珠儿却按捺不住唰唰地流下,萧唐仍只是摆出副贱样,真如個无良纨绔般笑吟吟地瞧着,可他心裡却在一直核计着。眼下這般场景,若要劝迎春那丫鬟,只怕她更要闹着求死图個好名声,那么反而不如激她一激,转移她的注意力,這么或许還能有些效果。 萧唐挖了挖耳朵,嗤笑道:“有甚么不能說的?难道我說错了么?先前纵然是我做得不对,眼下你自己作践自己,還不能让人說么?” “你、你……”迎春气得****一起一伏,俏脸儿也一团潮红,全然不见开始时淡定安然的模样。其他丫鬟家丁听了也都心裡不忍,可哪個敢反驳萧唐? 萧唐装作不耐状摆摆手:“我什么我?事已然发生又能怎地?本少爷再用不着你来服侍,你卖身的契书我会返還于你,再加笔银子足够你寻個去处做些小买卖营生,若你還要寻死,倒也省了我的。” 說到這萧唐顿了顿,继而又說道:“你就算死了,我一样好吃好喝過得好日子。哈哈哈,還真当本少爷在乎么?” 迎春双手紧紧握着,真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给眼前這纨绔子两大耳括子,可她毕竟只是個柔弱的丫鬟,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唐大笑着扬长而出。 萧唐走出好远,脸上神情沉稳下来,他瞧见跟随着他的萧义、萧安默然不语,尤其是萧义的神色颇为古怪,萧唐不禁苦笑道:“你们也觉得我說的很過分吧?呵,可如果不這么激她,她不是還会寻短见?其实這法子我也拿捏不准,吩咐他们继续仔细瞧着,别让她再做出傻事来。” 萧义一听愣住,神情這才些许舒展开来道:“少爷是在为迎春打算?只是…只是少爷這般做法枉作恶人、招惹误会,萧府裡的下人难免心生怨恚。” 枉作恶人?神马枉作恶人啊,原来事情不就是這一臭流氓给闹的么?還能指望人家对自己感恩戴德?误会就误会吧,替原来這副身子的主人擦屁股也只能擦到這份上了。 萧唐想了想,向萧义问道:“萧义,平素你和迎春那丫鬟算熟络吧?” 萧义一愣,呐呐道:“說不上如何熟络,只是偶尔聊些家常叙叙闲话罢了……”說着說着萧义脸上愈发狐疑,闹不清少爷突然问他這個干嘛? 萧唐点点头道:“這就够了,好歹你和她有旧便能听进你些话。今日我话說得重是为了要让她知道,她這么无故求死毫无价值!可我毕竟不熟悉她的秉性,光下猛药也不能知道她是否会想偏了,我再出面怕是只能起反作用。你過去陪陪她,她要骂就由着她骂我,還要顺着她骂痛快了!便是她骂到口干舌燥本少爷也少不了二斤肉。 你再顺着她的话头疏导下他的情绪,切记不可一味苦求她别寻短见!這妮子看来是個倔脾气,现在這心理状态下更容易人来疯拧着干!你少說多听,待她過了情绪過激的劲来再规劝她寻個去处,帮她找個落脚安生的地方做些生意吧,银子你只管去去账房支取,就說我同意的!直到替她安顿去处前全由你来负责,要是她再有個甚么好歹,本少爷唯你是问!” 见萧义還在愣愣地看着自己,萧唐忍不住抬脚虚踢一记,诉道:“還不快去!?” 萧义赶忙向迎春的房间跑去,他人并不傻,相反的萧义为人沉稳内敛,萧唐对他說的他大概明白,可一来他還是被萧唐性格的转变闹得不习惯,二来……什么心理状态、情绪過激是啥意思?反作用?這词倒是新鲜…… 一旁的萧安砸吧着嘴,眼睛骨溜溜一转,說道:“少爷何必如此麻烦?其实…其实莫不如就收了迎春那丫头做妾,少爷既看中迎春要了她,迎春也有了名分,老爷那也好交代,如此這般岂不皆大欢喜?” “呃?”萧唐转头望向萧安,心想你啥眼力见啊,很明显萧义那小子对迎春已经生了情愫,否则按他過往木讷顺忍的性子,绝不可能冒着被锦毛獒报复的危险去向萧老爹告发,从而救下迎春這丫鬟,从他的神情和言语中对迎春的态度来看,這事是八九不离十的。 這档子事再一出,迎春這丫头估计都恨不得把他萧唐给宰了,這时他還强收迎春做妾?再让刚对自己有所改观的小弟萧义抓心挠肝的不痛快?這什么x畜、虐恋、ntr元素都齐活了,我是穿越来的,不是過来演啥重口味阴暗流伦理剧的。 真他娘典型狗头军师的烂提议,萧唐更沒好气,指着萧安骂道:“你這厮出的甚么鸟主意!?我哪是那种强抢人做妾的无赖?!” 那你他娘的那时就别碰那丫头啊?萧安心裡暗自骂道,可面子上還是笑嘻嘻巴结道:“少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哪裡用得着强抢?只是…嘿嘿,只是少爷那时急了些,這男女****吧,讲究個潘闲邓小驴,少爷您只欠個小字……” 嗬!水浒裡王婆那诀窍看来在宋时流传挺广啊,你小子還真把我当西门庆了!?萧唐倒给气笑了,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休再讲些鸟话来。本少爷是决计不会收那迎春做妾的。” 萧安满脸不解,道:“這又是为何?啧啧,迎春那丫头脸蛋要的,身子也要的……”他說着說着见萧唐的神色又不善起来,才讪讪住了嘴。 萧唐摇摇头,悠悠道:“她又不爱我,彼此在一起又能有什么幸福?” “啥?啥?”萧安听個愣怔,不就是纳個妾么,哪管甚么爱不爱、幸福不幸福的,少爷怎么又疯言疯语起来了。 萧唐兀自讪笑,却觉得眼前一黑,有個老者挡在他面前。萧安见了忙打拱道:“老爷。” 萧唐一愣,這才反应過来眼前這個面沉如水,眼中满是痛心疾首的老者正是這萧家集的主人,萧唐的父亲萧老爹。 萧老爹重重哼了一声,指着萧唐厉声道:“你這個畜生!随我過来!!” 萧唐心裡暗叹一声,应付完迎春,眼下還要应付他這個威严的老爹。可萧老爹可不是胡乱搪塞便能混過去的。可眼前只能见招拆招,萧唐抿了抿嘴,硬着头皮随着气冲冲的萧老爹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 萧唐跟着萧老爹到了祠堂,而萧老爹理也不理萧唐,径直走到祭坛上香祭祀契丹萧氏一脉的先祖,行祭山仪之礼。萧氏族人迁居至大宋,祭拜风俗与宋境汉人很是不同。萧老爹面朝北面辽境被称作契丹圣地的木叶山方向上香礼拜,口中念念有词,神情甚是恭谨。 萧家的庄院八九亩的面积,祠堂东面是萧老爹卧房,与西面建的亭台楼榭中的书房燕居合做個四合院直通前面正厅,祠堂的布置与寻常宋人家很有区别,堂上瓦檐下挂着排悬鱼锦幡,堂内除牌位還置着九曜宝珠,壁上卦的是白马青牛、神人天女的画像。 契丹人的信仰揉合了回鹘摩尼教、草原民族崇长生天及萨满教,而后数百年裡在燕云之地建道院佛寺甚至修建孔庙拜儒,迁居大宋的契丹族人大多也按汉人的方式建宗祠牌位,只是祭拜的细节各有些不同。 萧老爹上香祷念事毕,回头瞧萧唐仍傻愣愣地站在那裡,萧老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冲上前狠狠给了萧唐记耳括子,厉声骂道:“你這個不肖子,還不给我跪下!” 萧唐脸上火辣辣的,心裡虽觉得有些屈。可想到過去的锦毛獒“萧唐”做的那些荒唐事,挨這一巴掌真算是轻的。作为附在他身子上的代价,替他抗受這些责难倒也不冤枉,想到這,萧唐也沒甚么怨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萧老爹指着萧唐骂道:“我們萧家先祖自从随兰陵郡王,萧氏宗家驰宇公至幽州,服侍历代辽朝南院大王,祖辈各各是武名显赫、磊落豪迈的汉子,怎么出了你這么個声色犬马、恃强凛弱的畜生来!?” 萧唐并不吭声,但神情极为恭谨。他从脑海中所整理關於曾经的“萧唐”過去记忆中的事来看,他对眼前的這個便宜老爸還是极为尊敬的,因为萧老爹为人刚正,他对于佃户农户很豁达大方,也从无欺榨集镇内商贾酒家的事出现。 毕竟农耕为主的宋人习惯敛财积粮,而契丹人与很多游牧民族一样,他们零零散散四处迁徙,浪迹在茫茫的草原之上,孤独、苍茫的环境中大多游牧儿郎都养成豪迈与奔放的性子。萧氏一族已南迁至大宋,萧老爹一脉虽骨子裡依旧有着契丹血脉的狼性,可也祛了游牧掠夺凶残的一面。在這裡他从来沒有把自己当成是個坐享安乐的土财主,而是只守护着自己族群的头狼。 而萧老爹与過去萧唐间的隔阂确实在于他的教育方式不得其法,儿子小时候稍微不当的举止,萧老爹都是严厉呵斥、甚至动家法惩戒的。這也导致了萧唐从儿时起心中的愤懑、惊惧等负面情绪越积越多,却得不到有效的方法措施来化解。 所以随着他慢慢长大,萧唐对于萧老爹的态度完全是消极抗拒,萧唐虽然惧怕萧老爹,可在心裡自我暗示下却往往便要和自己的父亲拧着干,父亲刚正,又体恤庄户,他私下偏要胡作非为,欺凌下人。 当他的宣泄愤意也成了习惯秉性,過去的那個萧唐便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经常会出些极具攻击性的事来,其实从心理学上来說,以前的“锦毛獒”的行为状态很有攻击性人格障碍,亦或是被动攻击性人格障碍的嫌疑。 這些事仔细分析一下都有迹可循,可一来当局者迷,二来宋朝怎么可能有现在心理学去做参照来教育孩子,再說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所有的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其中有多少得偿所愿?又有多少在彼此的误解中使儿女在与父母所祈望的截然相反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唉,罢了,我替他受這些责难又有甚么?我会替好好孝敬你的父亲便是,就当做我重生附在你身上的报答了,萧唐静静地任由萧老爹痛骂着,心裡暗暗想道。 起初萧老爹越骂火气越大,直想拿出藤條来狠狠抽上萧唐几十下解气。可他却瞧见萧唐神色平静,全然不像以往可恼可恨的不肖子,那时的萧唐在這般处境下脸上惧怕的同时,神情中总要夹杂着不屑与抵抗,而且那份叛逆总似要刻意隐藏,却又似故意要让他萧老爹瞧见,生怕他不晓得一般。 萧老爹又想到那时他所见到,萧唐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行为举止,他强自按捺住气喘吁吁的胸脯,用藤條指着萧唐說道:“萧义向我告发你欺负迎春那丫头,你为何不责罚他?你既强欺迎春要…要…哼!要做那丧天良的事来,你却又为何不愿纳她作妾!?” “孩儿为何要责罚萧义?孩儿又怎么能纳迎春做妾?”安静的萧唐這时才张了口,說道:“萧义阻止孩儿的愚行,为的是萧家的清名。娶正妻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妾也要讲究個你情我愿,又如何能纳她過门?” “好啊!你现在知道维护萧家的名声了?你现在知道讲情投意合了?早知如此,你当初为何要干那般腌臜事!?”萧老爹火气又起,一时按捺不住,举起藤條“啪”的声脆响,狠狠地抽在了萧唐的脸上。 萧唐的脸上即刻浮现出道血红的印子来,萧老爹刚抽下去便已有些后悔,而萧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神情不见一丝不甘与怒意。他俯身向萧老爹磕了一头,平静地說道:“孩儿晓得自己以往做事糊涂,這次…這次坠马摔了头,似是撞开了孩儿的心窍,孩儿只是想做人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爹爹你的心意孩儿未尝不明白,請爹爹宽心,孩儿此后不会再如当初那般活法厮混!” 萧老爹眼睛一咪,凌厉而老辣的目光在萧唐脸上转了转,而萧唐眼睛一抬,正和萧老爹对上眼。两人对视良久,萧老爹从萧唐眼裡读察不出過去的那份畏缩与忿怨,虽然他教训儿子的方式很不得当,但知子莫若父,眼前的萧唐竟让萧老爹有种陌生感,在陌生感中夹杂着疑惑与不解,還有些许欣慰。 萧老爹毕竟是老姜弥辣、面冷内热的性子,他重重哼了一声道:“哼!說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哄骗你老子,過些时日又该原形毕露!” 萧唐一笑,說道:“孩儿虽让爹爹失望過无数回,可爹爹难道真的不希望你的儿子能浪子回头么?” “回头?哼!回头……”萧老爹本欲再发作一番,可他看着萧唐清澈的目光,怒意也不知该从何发起,他沉默半响,挥挥手道:“你退下吧!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痛改前非,若是你仍只是哄骗于我,且记得人在做、天在看!” 萧唐站起身来,郑重地向萧老爹行了個大礼便告退,萧老爹目视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心下還在琢磨着,有些人遭逢突变而性情大变的事是有,可是如他儿子這般却闻所未闻,看他人前人后的言语也不似作伪,明明自己苦苦期盼萧唐能有些出气,這时自己這個老子却又感觉儿子陌生了起来?半响后萧老爹默然叹口气道:“吾儿……你真明了为父的一片苦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