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庶庶得正怎么样
待傅珺换好衣裳,梳好了头发,青蔓也快步走了回来。一进门便喘着气道:“禀告姑娘,环儿从三境草庐那個方向朝這边儿走過来了。”
傅珺马上问道:“她還沒进院儿吧?”
青蔓道:“還沒呢。婢子远远瞧见是她,便立刻来告诉姑娘了。”
傅珺站起身来,直接从抱厦的前门走了出去,直奔荣萱堂院门。這是观察环儿的最佳时机,這丫头一定是才扔了钗子回来复命的。傅珺要在第一時間找出环儿身上的蛛丝马迹,以便尽快找回钗子。
方向院门口走了沒两步,傅珺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随后傅珈娇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哟,四妹妹脚步匆匆,却是要往哪裡去呀?”
傅珺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穿戴一新的傅珈,似笑非笑地道:“二姐姐走得也不慢呢,现在脚不麻了么?”
傅珈笑得一脸愉悦:“早就不麻了,多谢四妹妹惦记。”說罢打量了傅珺一眼,突然面现讶异,指着傅珺道:“咦,四妹妹头上那根粉琉璃钗子呢?怎么沒见你簪着?”
傅珺心裡气得冒烟,脸上却笑得十分甜美,表情自然地道:“哦,二姐姐說那支钗子呀,我嫌太重,先卸下来歇会,過会再簪。”
傅珈眼珠转了转,奇道:“那钗子重么?我瞧着不像呢。”随后又掩口笑道:“别是四妹妹贪玩,把钗子弄丢了吧。”
傅珺立刻笑道:“哎呀,二姐姐怎么知道這事儿的?莫不是你藏起来了哄我玩么?”
傅珈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在那几秒钟的犹豫裡,她一定是在思考:究竟是该给出愤怒的反应,還是给出玩笑的反应。
在面对可能发生的威胁时,人类会有瞬间的“冻结反应”,用以思考是战還是逃。
然而,傅珺說的话完全不具备威胁性,不過是姐妹间的玩笑罢了,傅珈却如临大敌。這表示了什么,傅珺真是想都懒得去想。
趁着傅珈情绪纠结的這個空档,傅珺转過身去,恰巧看见环儿自门外走了进来。傅珺便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发鬓微乱、呼吸自然、衣袖处有卷過的摺痕。
粗略看来,环儿应是走了不短的路,但并不曾跑;她应還曾做過需要卷起衣袖才能做的事,比如探手入水之类的。可惜看不到她的帕子,无法确证。
随着环儿越走越近,她面上表情也越发清晰起来,傅珺也看得更为仔细:下巴微抬,這表示得意;鼻翼略张,表示满足与开心。借着明亮的光线,傅珺发现环儿在看见傅珈时,瞳孔有轻微的收缩。
這是……害怕?
這可真是奇怪了,为什么环儿会害怕?刚完成了主子交待的差事,难道不应该欢喜表功么?就算要怕,怕的也该是自己這個正主才是。
傅珺微觉不解,盯着环儿仔细打量。当视线掠過环儿的裙摆时,傅珺的眸光蓦地一凝。
此时,傅珈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只听她怒道:“四妹妹方才的话竟是何意?”
看来傅珈终于想到了应对的态度,虽然花的時間长了点儿,超出了正常反应的時間。傅珺不由心下微哂。這就是所谓做贼心虚。若此事与傅珈无干,只怕她早就跳起来了,還用思考這么久?
不過,现下傅珺可沒空多搭理她,她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因此,面对傅珈的质问,傅珺只回首轻轻一笑道:“妹妹說着玩儿的,二姐姐怎么当真了呢。”
傅珈的一双眉毛马上立了起来,斥道:“妹妹居幼,竟拿姐姐开玩笑,岂非太過不尊?”
傅珺也立刻沉下脸道:“姐姐虽长,却处处为难幼妹,慈在何处?”
傅珈被问得一愣,傅珺又追加一句道:“既无慈,何来尊?二姐姐既不喜妹妹,妹妹自当告辞。”說罢便转身进了抱厦,根本沒给傅珈反击的机会。
傅珈站在当地,横眉立目、满身冷气。瞥眼却见环儿正立在阶下,不由立刻转怒为喜,面上又露出笑来。
任你再能說又如何,還不是被算计了去?說什么钗子重,歇会再戴,装得倒像。傅珈不由“嗤”地笑了起来。不過是個庶房生的,竟敢抢她的东西。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這会子,只怕那钗子已经沉在后花园的水底了吧?想到這裡,傅珈不由笑得愈加甜美,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环儿方才见傅珈表情不对,便一直不敢则声,此时方才轻声道:“婢子见過姑娘。”
“行了,事儿办完了?”傅珈笑着问道。
“回姑娘话,办完了。”环儿道。若仔细听的话,便会发现她說话的声音有些异样。
而傅珈却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只是点头笑道:“很好。”說罢便随手褪下腕上一只双鱼戏莲银累丝手钏,递给珊瑚道:“赏了她。”
珊瑚面露讶色,看了环儿一眼,却也沒多问什么,双手接過手钏,向下走了两级台阶递给了环儿。
自傅珈褪下手钏起,环儿的眼睛便一直粘在那手钏上。此时见這手钏便在眼前,她的眼中不自觉便生出了几分贪婪的神色,立刻伸手欲接。不料瞥眼却见珊瑚淡淡的眼风扫了過来,她蓦地一凛,忙缩回手,惶恐地道:“婢子不敢。原是婢子该做的。”
傅珈不耐烦地道:“赏你你就拿着。我也戴腻這個了,還不快拿走。”
环儿這才沒再推辞,畏畏缩缩地拿了手钏,脸上却是乐开了花,对傅珈自是千恩万谢。傅珈摆摆手,带着人自回了明间。
此时,傅珺也在抱厦裡阖目沉思。
方才在环儿裙摆上,傅珺看见了一样东西。說来也巧,前世的时候傅珺曾见過這东西,是一种杂草的草籽,叫做鬼针子。這种草籽最喜粘在人的衣物上,比苍耳還难摘除。
而当鬼针子三個字出现在傅珺脑海时,一段画面亦自记忆深处涌了上来。
那应是原主两、三岁时见到的场景。画面中,原主应是藏在哪個假山裡头的。透過石洞向外看,洞外不见人影,只看得见一大一小两双鞋。
大的是素面青布鞋,小的是绣着杏花的红鞋。
只见那青布鞋微动了动,一個有些苍老的声音道:“你這又是去哪淘去了,瞧這一身的灰。”
那红鞋便跺了两下脚,随后便是一個娇嫩的声音道:“方才我去打扫三境草庐了,想是那时候沾的灰。”
那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忽然又道:“咦,你袖子上粘的是什么?是虫子么?”
那娇嫩的声音轻叫了一声,随后埋怨道:“姥姥看错啦,這是鬼针子,哪裡是什么虫。”
青布鞋在听到“鬼针子”三個字时猛地晃了一下,苍老的声音失声道:“鬼针子!”语气裡含着浓浓的惊惧,過了好一会才颤着嗓子问道:“你……你去了哪裡?”
那红鞋便伸出一只脚来踩着地上的草,只不說话。
“說,你去了哪裡?”那苍老的声音严厉起来。
那红鞋子便抬起一只脚来,撒娇道:“姥姥别生气嘛,人家真的只在后花园裡顽了一会子嘛。”
那青布鞋子动了动,像是拍了那红鞋子小姑娘一下,只听那小姑娘“哎哟”了一声,随后便听苍老的声音道:“你還不說实话。我告诉你,這满府裡只有一处生着這东西。你還不快从实說来。”
红鞋子小姑娘便不說话了,過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道:“好嘛好嘛,說就說,我是去了那掩翠……”
“住嘴!”那苍老的声音惊慌地道,随后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厉声道:“你疯了不成?竟敢往那裡去,不想活了么?从今往后,掩翠斋三個字再不许提,那地方你也再不许去了。知道么?”
红鞋子瑟缩了一下,随后那娇嫩的声音便有些紧张地道:“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叹了口气,道:“姥姥年岁大了,管不了你了。你這会子只答应着,過后又撂在脑后了。”
那小姑娘便赌咒发誓地道:“我听姥姥的话,再不去了,再去让我脚上生疮。”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道:“你衣服上這鬼针子万不能被人瞧见,若叫人报予荣萱堂的几個妈妈知道了,姥姥可也救不了你。”
红鞋子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后便听那小姑娘颤声道:“我再不敢了,真的。姥姥别吓我。”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长叹了一声,问道:“那门上挂着锁,你是怎么进去的?”
那双红鞋便踮起脚跟,轻声地道:“姥姥,我只告诉您一個儿。那锁上的铁链子松啦,能推开條缝儿,我是从那缝儿裡挤进去的。”
那青布鞋子便又动了两下,似是又在拍打那小姑娘,只听那苍老的声音道:“你這淘丫头,這是在作死呢。”
那小姑娘便又讨饶,一大一小两双鞋便离开了傅珺的视线,回忆也到此为止。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