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晓之以情 作者:未知 叶春秋說要背文章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几個孩子沒绷住,都不禁失笑起来。 其中一個年纪小些的,更是低声咕哝一句:“怎么這個堂兄傻乎乎的。”他话音落下,身后一個婶娘便狠狠地在他背上拧了一下,于是他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做声了。 瞧他们這样子,显然是觉得自己是在白费气力。 哎…… 叶春秋心裡叹口气,却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古之立国者必固山谷之险以为固,或背邙而面洛……” 叶春秋吐字清晰,每一個字念出来,或高昂或低沉。 只是這时候,堂中的人却都笑不出来了。 叶太公脸露诧异之色,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春秋。 那二叔更是一下子像见了鬼似的。 叶春秋继续道:“或襟江而带湖,凡以重形胜也……” 叶太公的脸色居然缓和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這篇文章,谈不上很有水平,不過是一篇很平常的地方杂记而已。 叶春秋从光脑中搜索了出来,而文章的作者,正是叶太公,叶太公在奉化县也算是名流,地方志中总会出现一些痕迹,其中就收录了一篇這样的文章,县志中的记载是:县公击节叫好,使人碑刻于河堤,传诸后世。 怎么說呢……叶太公是地方的士绅,而县裡多半要修河堤,河堤既然修了,当然要立碑修传,這是古人的传统项目嘛,叶春秋很阴暗的猜测,大抵是因为当时的县令见叶家捐纳钱粮时很是踊跃,所以便請叶太公作文,然后很‘顺理成章’的为之叫好,让人刻在碑文上。 叶春秋深信,這么一篇文章,绝对是老太公這辈子为数不多的辉煌手笔,写下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老太公最得意非凡的时刻,而现在文章自叶春秋的口中吟诵出来,足以让他产生某种共鸣。 這個孙儿,从来沒有回過奉化县,何以知道這篇文章的? 当然是他爹叶景教的啊。 他爹這個不孝子,跟個女人跑了,可是孙儿却将自己的文章倒背如流,可见……不孝子的心裡其实還是有這個爹的。 叶春秋将文章原原本本地背完,看着脸色缓和下来的叶太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从前的时候,我爹要打我,我只要背诵這篇文章,我爹便狠不下心打我,现在我又背诵了文章出来,大父是不是就不会打爹了?” 叶太公老脸颤抖,只是叹息。 言外之意是,這篇文章一定在叶景的心目中极为重要,若是不重要,怎么会成为叶春秋的护身符呢,這個儿子……为了個妇人居然离家而逃,可是……他的心裡……也并非全然不是沒有這個爹的。 叶太公心情复杂,面带倦容,也沒了动用家法的心思,只是冷冷地看了叶景一眼:“从今日起,禁足在家,一年之内不得外出,再有下次,老夫非打死你不可。叶松……” 那二叔已从震惊中缓過了劲,冷漠地扫了叶春秋一眼,却是恭顺的道:“爹有什么吩咐?” 叶太公淡淡道:“给他们父子俩收拾個院子住下,让叶三去伺候。” 老太公一言九鼎,大家便都明白,叶家的老大又重新的回到了叶家的门墙。 叶松不敢不应:“是,儿子這就去办。” 老太公的眼睛這才漫不经心的落在叶春秋的身上,对叶春秋刻意地表现出疏离,很冷淡地道:“方才你有一处背错了,那一句真若天造地设,后头一句是然地利不如人和,不過……小小年纪能记得這些,也還過得去,好自为之吧。” 他一甩袖,便落寞而去。 二叔将叶景父子安排在了府中东南角的一個小院裡,谈不上奢华,不過即便那二叔再如何過份,却也不敢明目张胆,這是老太公吩咐下来的,所以小院還算不错,有個小厅,两個厢房,又给叶景父子准备了一個照料起居的家仆叶三。 叶家在叶春秋眼裡自然是陌生的,他需要一些時間去慢慢适应這裡的生活。 很快,叶春秋读书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叶景一再向二叔要求,如今管着家的二叔终于還是磨不住,总算给族学那儿打了招呼,让叶春秋去进学。 南方的雪总是吝啬的下了一两日之后,那一片银装素裹便销声匿迹,只余下屋瓦上残留了一丝残雪,過些日子,小院子裡光秃秃的枝桠便添了一抹绿色,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叶春秋已经上了半個月的学,他每日起得很早,雾還未散去,便穿衣洗漱。 呃……沒法子,因为父亲起得更早。 而叶春秋在過了卯时之后推开窗,晨曦便透過浓雾,投入他的厢房中来。 起来了半個时辰,他的小厢房裡已经乱七八糟地摆了许多字帖。 一幅幅小楷已经有些模样了,叶春秋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在這個时代,行书代表一個读书人的脸面,一個人有沒有学问,只需下了笔,便能初见端倪。 老爹每日都在督促自己的功课,不過叶春秋的功课却总是在书法的练习上。 倒不是他想躲懒,或者是出于对书法的爱好,实在是有人学富五车,而他却是学富光脑,光脑之中的知识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诗词文章,甚至于八股文都可以信手捏来,若是把心思花费在這上头,這种人,神经病啊。 叶春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现成的东西在,实在沒有必要去悬梁刺股的学八股不可。 可是行书却关系到动手能力,投机取巧不得。 他已搁了笔,口裡呵着白气,叶三送了茶点来:“少爷,赶紧吃,大老爷有交代,吃完了,少爷得及早去族学,不要迟了。” 叶春秋享用着叶三送来的‘蒸饼’,這蒸饼又大又硬,在叶家的日子裡,他总是对這裡的伙食满带牢骚,因为大多数都是隔了夜,一看就是给府裡的长工吃的,对此,叶三也很无奈,问及這件事的时候,叶三总是耸耸肩,說自己去了厨子那儿,得来的就是這些吃食,厨房是二夫人管的。 二夫人乃是二叔的妻子,也是叶春秋的二婶,不是叶春秋想骂人,可是他最后還是腹诽一句,那個二叔……不是东西啊。 叶春秋因为伙食的事也向老爹提及過几次,老爹只关心自己的读书情况,对物质上的事反而不关心,叶春秋一說二叔的不是,他便板下脸,說一些侄不言叔過的道理。 老爹不开窍。 既然如此,叶春秋也就不好再提了。 吃過了早饭,时候已经不早,叶春秋忙是背着自己的书箱往族学去。 叶家的族学靠着祠堂,江浙一带,大户人家最重子弟的教育,所以這族学很是气派。 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直系、旁系子弟来上学,大家见了叶春秋,表情各异,却是沒有人来打招呼。 孩子都是這样,最擅长拉帮结派,何况叶春秋是‘插班生’。 “长房少爷来了。”有人低声咕哝一句。 只是這语气,却带着几分嘲笑。 “哪裡是什么少爷,他娘是…大脚的村姑…” 叶春秋对此充耳不闻,大喇喇地进了学裡,身后听到有人道:“春秋……” 叶春秋回眸一看,只见是自己的堂兄叶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