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貢生圍堵
不是叛賊,不是小人,而是滿嘴仁義道德的讀書人。
古代讀書人一心只鑽研聖賢之道,沒有後世物理、化學這些學問,說白了,他們就是一條路走到黑。
只要認準理,在所謂的面子和君子風骨的支撐下,就能憑着一時腦熱幹出驚世駭俗之事。
別說貢生圍堵都察院,一把火燒了他們都敢做。
所以各方勢力都打起精神,特別是錦衣衛,郭信將手裏的酒杯不重不輕的往桌上一擱,帶着黑子就下了樓。
圍觀的百姓見一千多名儒衫貢生到來,紛紛給他們讓道。
跪在地上的婦女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哀聲對着國子監的學生袒露道:“妾身要向天下文人士子揭露黃堅成的真面目,表面端莊實則虛僞醜陋,披着御史的皮囊幹着男盜女娼之事。”
“六年前,他爲了討妾身歡心,坦言與南京城南布莊馬家,鎮江米莊許家,泰州木料商人邱家,都有利益關係,利用手中職權給各地商賈行私,在暗地裏更是幫他們擺平不少貪贓枉法之事,六年前的南京沉屍案,就是黃堅成在背後替馬家打掩蓋。”
喧譁的場面頓時一片寂靜,無論是看熱鬧的百姓,國子監的貢生,還是刑部和都察院的官員,都鼻孔掙大,兩眼呆滯。
腦子裏只有婦人的話,貪贓枉法,以權謀私,還涉及人命案。
要知道,他可是都察院的清廉御史啊。
半晌後,粗重的吸氣與呼氣聲在都察院外的街面上響起,此起彼伏。
右都御史楊志琦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極爲難看,黃堅成暗中扶持馬家撈取油水之事也自是清楚,每年還會送上一份子到他的府上。
拿人手短,楊志琦也就視而不見,清官也得養家不是,但是沒想到黃堅成竟然如此膽大妄爲。
此事被揭發出來,日後朝堂百官如何看待他們,陛下又怎麼看待都察院。
天被捅破了……
黃堅成的案底當着數千人的面被直接掀了出來,而且這羣人中還有一千多人是國子監的貢生。
果不其然,最先譏諷喝罵的就是國子監的學子,“嘴上掛着糾察百官,清正朝堂,實則本身藏污納垢,道貌岸然,黃堅成,奸佞也。”
“十年苦讀,一朝金榜,漸失本心而枉負聖意,斂財害命,表裏不一,黃堅成,你該死!”
“身爲都察御史,身負職權而監守自盜,你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爲何清廉剛正的都察院,爲何會出現這等虛有其表爲禍一方之人,難道都察院並非我等眼中所見的都察院,皆是尸位素餐之輩?”
……,……
隨着第一個貢生的申討唾罵聲在都察院外唱響,憤慨的氣氛頃刻間就感染了在場的所有學子。
年輕人的眼睛裏容不得沙子,入學讀書的理念是什麼,爲黎民蒼生謀福祉,懲治貪腐,還天下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讀書人的氣,叫浩然正氣,在他們所堅持的理念面前,無畏強權,無畏生死。
隨身攜帶的硯臺毛筆像是臭雞蛋扔遊街的囚犯,剎那間鋪天蓋地。
都察院的右都御史楊志琦是敢怒不敢言,一雙眼睛紅的像兔子,四肢抖成了篩糠。
趕來的吏部尚書、刑部尚書,還有錦衣衛同知廖光明,見到幾欲瘋狂的學子,個個望而卻步。
他們一個個就像點燃的火藥桶,稍微處理不當,恐生譁變,誰能擔得起這份責任。
他們都是大明的希望,讀書人的種子。
錦衣校尉和刑部差役攔在都察院的正門前,以防他們強闖都察院,做出不明智之舉。
另一邊,吏部尚書韓文見情形不妙,立即差身旁官員趕往國子監,請祭酒大人出面,試圖阻止貢生的這場動亂。
至於都察院的一干御史,在國子監學子拋出硯臺的時候,已被侯在一旁的差役推進了門。
圍堵在門外的學子見黃堅成躲進了都察院,痛罵聲愈發壯大,手裏的物件直接繞過圍牆,砸向院內。
“大人,現在該怎麼辦?”吏部的一位主事見場中的貢生愈演愈烈,臉上滿是焦急之色,轉頭瞧向身邊的尚書大人。
韓文枯樹般的面龐上愁容緊鎖,良久過後,愁然一嘆,“沒辦法,只能將此事寄託給國子監的師長。”
“這幫學子實在是目無法紀,此事過後,大人應當給朝廷上書,加大力度管控。”主事給韓文諫言道。
“給朝廷上書這是必然之舉,只是……老夫尋思着,此事有些蹊蹺。”韓文撫着下顎的一撮白鬚,眯着看似渾濁的眼睛,心中正慢慢推敲整件事。
“蹊蹺?大人何出此言?莫非是瞧出什麼?”
韓文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昨日老夫聽聞,一婦人帶着一對兒女從鎮江乞討至南京,爲求當年拋兒棄女的負心漢給條活路。”
主薄也聽說過此事,點頭附和:“下官也略有耳聞。”
頓了頓,主薄伸手指向被貢生請到一邊休憩的婦人,“大人請看,正是此人,今日之禍也是因此而起。”
韓文看了一眼就將目光移開,轉向都察院,似乎他的這一雙招子能透過大門,洞悉門內一切。
“這就是整件事奇怪之處,老夫尋思着,一個外鄉的乞討的婦人,爲何能在一天之內,將此事鬧得滿城皆知。”
主薄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旋即眼睛一亮。
韓文繼續說道:“此事背後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謀劃這一切,不光是這位婦人和一雙孩子,甚至連國子監的貢生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主薄眼睛陡然睜大,“此人是誰,竟有如此手段。”
“尚且不知,但他的意圖老夫倒是能瞧出來。”
“構陷黃御史?”
“談不上構陷,黃堅成此人,老夫尚有耳聞,出身貧苦,父母早亡,爲求出人頭地不得不與夫人孫氏定下婚約,孫家這纔出錢供他求學。
及第之後,他在翰林院熬了三年資歷,藉助老丈的財力疏通關係,遷至南京擔任御史,這些年,他與城中商賈關係密切,家中宅子……據說富麗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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