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5【人之将死】 作者:上汤豆苗 995人之将死 995人之将死 上汤豆苗:、、、、、、、、、 拂晓之前。 兴安府城北面八十余裡的一处山林。 “……首领,梁国骑兵突然出现,大禄和那些勇士全都死了。我怕被梁人发现,等他们走了之后才能回来。现在梁国骑兵应该进了那座城,看起来沒有往這裡走的想法。” 一名身姿矫健的蛮人站在树下,望着面无表情的猎骄靡,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军须靡摆摆手让他离去,继而对猎骄靡說道:“想不到梁国那個年轻侯爷竟然能预测到首领的第一步计划。” 猎骄靡凝望着南方的夜幕,沉声道:“看来南朝的荣华富贵沒有让他迷失心志,提前察觉到我的想法也算对得起他以前那些年的军功,我只是很失望大禄沒有将那些骑兵带到這裡来。” 军须靡打量着四周严阵以待的坚昆部勇士,不禁轻声叹息。 在南朝内应的协助下,猎骄靡亲率族人攻下九裡关,凭此彻底收服其他较大部落的首领,让他们交出一部分族人勇士,在大禄的率领下突袭兴安府城。 猎骄靡外表粗犷然而心思深沉,即便是取得一场大胜之后也沒有飘飘然。在他的计划中大禄带着将近两千人先去攻城,倘若能够顺利拿下,他再带着主力前去接收战果。如果梁军援兵及时赶来,大禄的第二個任务便是将那些援兵引到此处。 数千勇士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敌人钻进口袋。 然而沒有想到将近两千人竟然有去无回。 猎骄靡语调漠然,缓缓道:“如果南人内应给的消息不假,那么裴越和京军主力应该還在化州境内,出现在兴安府城的援军肯定是藏锋卫。這支骑兵的实力果然强大,如果我能在荒原上吃掉它,梁国朝廷是否還敢小觑我們?” 军须靡连忙道:“首领的意思是?” 猎骄靡压下心中那股躁郁,吐出一口浊气道:“将九裡关内有用的东西都带走,马上返回荒原。” 军须靡点头应下,略显担忧地道:“首领,一千七百人竟然一個都沒回来,我担心那几個大头领会……” “会什么?”猎骄靡嘴角微微勾起,不屑地冷笑道:“当时是他们争着闹着要去兴安府城抢东西,我从始至终只是给他们讲了讲府城的富庶。再者,如今他们的实力削弱不少,還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吵闹?” 他转身向北面走去,留下最后一句话:“将来荒原上只需要坚昆這两個字存在。” 军须靡神情复杂,心中有欣慰亦有震惊。 当此时,夜色漆黑如墨,正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 日升月落,人间苍茫。 全歼蛮人的喜悦和兴奋逐渐褪去,悲伤和迷茫充斥在兴安府城内的每一处角落,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那种似浓墨一般化不开的哀绝之气萦绕在每個人的心头。 這座承平数十年的城池为了避免出现最坏的结局,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知府方巡身受重伤,至今還在抢救之中,他从京都带来的两名心腹幕僚,李征死于蛮人之手,黄宗玉被吓破了胆子,直到午后才稍微镇定一些。府衙的三班差役阵亡大半,招募而来的一千兵勇死伤超過七百,若非方巡身先士卒始终沒有后退一步,而且战事的中期便有城内百姓主动走上城墙挡住他们的后路,這些兵勇或许早已溃散。 经過府衙书吏的统计,昨夜城内战死的兵勇、护院、差役、民夫和自愿上城的百姓超過一千六百人,伤者更是超過三千。 這样一支看起来不伦不类的队伍,竟然能挡住一千多蛮人的冲击,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些富商大户不需要府衙打招呼,破天荒地拿出银子抚恤死伤,是以城内并未出现战后的骚乱,大体上還能维持平和。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位粗鲁豪壮的副指挥使带着三千骑兵驻扎在此。 夕阳西斜之时,藏锋卫主力抵达兴安府城。 陈显达率领一队骑兵出城迎接,相见之后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悉数道来。 裴越平静地问道:“也就是說,在你到达府城的那一刻,蛮人骑兵便抛下城上的族人不管不顾,直接掉头逃跑?” 陈显达摸了摸脑门,赔着笑道:“侯爷,蛮人看到咱们的骑兵就逃跑,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嗎?” 另一边的韦睿皱眉道:“蛮人敢以半数兵力袭击哥舒意的大军,而且這段時間很多次小型战事都足以证明他们的悍不畏死,怎会在见到你的瞬间马上就跑?就算要跑,他们肯定也会接应城上的步卒,然后边打边撤。” 陈显达仿佛突然间醒悟過来,用力拍了一下大腿道:“难怪出发之前侯爷叮嘱卑职,若是真的在這裡发现蛮人,一旦他们逃跑的话不能追击過深。” 孟龙符淡淡道:“所以你昨晚将侯爷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陈显达尴尬地笑着,小心翼翼地看向裴越道:“侯爷,卑职不是忘了,是因为那些蛮人跑得太慢,才十余裡就被咱们围住。” 裴越并未责备他,话锋一转问道:“许默他们怎么样?” 陈显达脸上的笑容凝结,迟疑道:“阵亡十一人,剩下的基本带伤,万幸大部分都是轻伤。许默的伤势很重,郎中诊治過后說能保住性命,但是需要休养很长時間。侯爷,卑职已经核实過,府城能在卑职到来之前守住,许默和侯府的亲卫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裴越轻叹道:“那是他们该做的事情,人在何处?” 陈显达道:“就在西城一处宅子裡,侯爷放心,卑职已经调了一百精锐守着那裡,不让外人打扰。” 裴越微微颔首,正准备先去看看,却听陈显达道:“侯爷,许默让卑职转达,等你来到府城之后,恳請你先去见见知府方巡。” “方巡?” “侯爷是否還记得,当初就是此人和那個孙大成一唱一和,想要說动陛下强收侯爷的祥云号。不過许默对這位方知府很是敬重,而且根据卑职打探的结果来看,方巡在這次守卫府城的战事中表现得不错,只是身受重伤已经奄奄一息。” 裴越心中微微一动,他虽然戏言自己记性不好,可也不至于连這种大事都能忘记,更何况当初是洛庭帮他挡住灾祸,继而促成后来他和洛庭之间心照不宣的合作。 沉吟片刻后,他点头道:“那便先去府衙。” 方巡及亲眷的住处位于府衙后面,因为城内正处于战后的恢复期,所以府衙内的书吏官差几乎都不在,裴越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直到来至后宅的仪门前,才看见府衙的几位佐贰官。 见礼之后,裴越道明来意,众人连忙将他請入后宅。 卧房内,两名郎中面色惶恐,不断地摇头,其中一人对裴越說道:“启禀侯爷,府尊大人伤势過重,且耽误了太久時間。草民已经竭尽全力,只是……請侯爷恕罪。” 两人同时跪下。 裴越摆摆手道:“你们先留在這裡,其他人都出去。” “不……裴侯,让他们也出去罢。” 床上躺着的方巡艰难开口,声音已经非常微弱。 裴越抬眼望去,只见這個中年人面色惨白如纸,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 凝视片刻后,他缓缓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