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郡王
胤禛坐在已經升級爲雍郡王府的府邸書房內,手腕輕提,看着墨塊一圈圈化開,墨香瀰漫。
門外兩串腳步微微急促地近了,又停在門口。
“門外何人?”
胤禵心急的扣了扣門,聽見這話,當即便應了一句,“哥,是我們!”
“哎?”胤祥擡手攔住他,瀟湘扇繞着手指骨節打了個轉,眼裏帶着亮光,朗聲道:“自然是門外之人。”
胤禛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是穩穩當當的,“何不入門來?”
胤禵就要伸手推門,又被人拉住,不滿地嘀咕了一聲,你們倆又搞什麼鬼。
胤祥揚着眉執扇在扉上輕叩三下,得意接聲:“我不見一法在門外,何以教我入門?”
“入門自見法。”兄長的聲音這才忍不住溢出笑意來。
門扇輕推,微風穿堂而過,帶着紙頁蓽撥。
“哥!”胤禵當先跳了進來,被胤禛一扇敲在腦門上,得了一聲冷哼,“磨墨。”
“哦~”悄悄吐了吐舌頭,衝着正笑話他的胤祥擠眉弄眼,老老實實去轉手上的玩意兒。
胤禛正要繼續落筆,把手上奏摺寫完,沒擡眼就看見胤祥湊過來的一張笑臉,得意洋洋,眼巴巴看着他,眼睛鼻子‘尾巴’,就沒有不放着光的。
這才落了落筆,認真打量他一番,勾着脣笑了笑,“想不到我們十三阿哥也看起佛典來了,竟還看的懂?”
“自然看的懂!”胤祥立刻眉飛色舞使勁點頭,攀着哥哥臂膀,“四哥能看懂,我也能看懂!”
“那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去看兵書呢……”
胤祥剛得了誇獎,正笑的眉眼彎彎,並不搭理他,胤禛倒是無奈地笑看了他一眼,“你呀……佛道之學,是煉心性的,光顧着打打殺殺,浮躁的沒邊了,仗也不一定打得贏。”
“哦……知道了……”胤禵略有些不耐地拖長了調子應着,胤禛跟胤祥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四哥你這回被封了郡王,什麼時候請我們大喫一頓?”胤禵扔下墨,又笑嘻嘻地湊過來。
胤祥臉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看,瞥了一眼兄長,又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又怎麼了?”
胤禛仍在奮筆疾書,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敏銳察覺到胤祥情緒不對,隨口提了提。
“汗阿瑪不公平,四哥浴血沙場,得個郡王,三哥窩在車裏讀書,也是個郡王……”
胤禛失笑,真心覺得啼笑皆非,記得上輩子自己得個貝勒祥弟就這麼抱怨來着,這回生了一格,仍是如此,看來果然無論是誰到了親人身上都跑不了個“貪心”的罪過。
“不過長幼有序,汗阿瑪也不可能越過了他去……”
胤祥總還算沒衝昏了頭,沒待的胤禛勸慰,便自己想開了,面上像是隻有些鬱郁,又很快扔到了腦後。
“傻小子,知道就好,行了,不提這個了。”胤禛寫完最後一筆,又掃了一遍,把奏摺推到一邊,移開椅子站起身來左右攬住兩個弟弟,往後廳推搡,“你四嫂早就備下了你倆的喫食,快過去。”
一頓飯那拉氏殷勤佈菜,她嫁過來的早,這兩個倒是她看着長大的,確是長嫂如母,現在倒還不避諱什麼。時常看不過眼了甚至還說說,兩個算作小叔子的也只敢老老實實聽着。
“哥,人五哥的兒子都要抓周了,你怎麼還沒動靜啊!”
胤禵這熊孩子在四爺府裏像是從來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張口就來,胤祥都窘了窘,胤禛直接被嗆的直咳嗽,那拉氏今兒倒難得反常的沒說什麼,只絞着帕子瞥了瞥胤禛,腮上微紅。
“胡說什麼呢!這也是你該問的?”
“我就問問而已,等着抱侄子等了多年,我都快老了……”胤禵人小鬼大的瞅着哥哥,還故意在自己半根毛沒有的下巴上摩挲了兩下,當然後果是後腦勺上直接捱了一巴掌。
“哎呀!你踩我幹什麼!”胤禵不滿地瞪了胤祥一眼,“四嫂又不是八哥那個潑辣娘子,有什麼說不得的……”
胤禛皺了皺眉。
“四嫂,您也知道十四弟就這麼個口無遮攔的性子,您別往心裏去……”胤祥看着尷尬場面,心裏直怨惱胤禵多事,又趕緊跟那拉氏道歉。
這雍郡王福晉倒是一下子被兩個小的逗笑了,“想不到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記得剛見十三弟時還是個肉球呢,眼下竟都會安慰人了,可了不得,以後還不知哄了多少閨女去。”
“四嫂!”
看胤祥一下子紅了臉,胤禛面色又不大好,那拉氏索性找個藉口離了席,讓胤禛自己教訓兄弟去。
“你眼下也這麼大了,怎麼說話全沒個遮攔,那麼多年書讀到哪去了?!”胤禛這才皺着眉朝胤禵喝道,前頭的話自己家裏說說倒沒什麼,後頭的是非便不該扯出來,“老八的福晉如何,是人家府內的事,哪有你個小毛孩子多嘴的份!”
“他那麼個潑辣性子誰不知道了,偏四哥你拘束着……”
“你還有理了?!一個阿哥爺們眼睛盯着人家內閫事算什麼的?!整天不好好讀書,就知道到處胡混!前兒是不是還偷溜出宮跟保泰到不太平地方去了?!這麼大人了,見天鬧騰,你就不能安分幾天,讓你師傅省省心?!在宮裏跟兄弟爭執,在外頭跟宗室比鬥,你淨學了些什麼,那孔孟程朱都讀到狗肚子了去了?!”
“四哥你消消氣……”
胤祥連忙來勸,胤禵倒仍是執拗至極的性子,越說越彆扭,梗着脖子不理。
“你別管!真當我不說就不知道了?上回逃課打着我的名頭,這回瞞哄先生又拿太子作幌子,太子都派人來知會我了,讓我把人看緊點,別再勞煩他‘有事找’!”
“你倆不是關係好嗎?!我就借用一下他名頭有什麼呀!”
“屁話!你知道什麼!”局面越來越亂,他可以陷下去,卻不願讓兄弟們離太子太近,一不留神捲進了漩渦裏,偏胤禵這小子不領情,話又不能放在明面上說,一急連粗口都出來了。
“有完沒完!我什麼都不知道行了!我喫飽了!”胤禵彆着眉滿臉戾氣把碗一推,跳了下來,“我還有事,先走了!胤祥替我向嫂子陪個不是!”
說完頭也不回一溜煙走了,只留下頭頂冒煙的胤禛跟無奈圍觀的胤祥面面相覷。
“怎麼?又被四哥罵了?哎,四哥啊就這樣的人,不通人情的,十四弟你別掛在心上,大不了以後多來這邊走動走動,少往那邊去,眼不見心不煩的……”
九阿哥屋裏,胤禵聽這話皺了皺眉,隨意將交叉的雙腿擱在案上,旁邊就是茶盞瓜果,胤禟也毫不在意。他正坐在另一邊看胤禩擺棋子,眼珠子在黑白之間跳來跳去,心思卻顯然不在這兒。
“還爲那事兒鬱悶啊?”胤禩胳膊肘撞了撞他,仍是笑眯眯的。
他才十七歲,風華正茂,又得皇父青眼,這次一同封了貝勒,正是得意之時,覺得天都是藍的。
“哼,一起的領兵出塞,一起的坐鎮殺敵,憑什麼啊!”胤禟一提起來還是有些忿忿不平,正要開口,想到什麼,又瞥了邊上胤禵一眼,改了話頭,“四哥也就罷了,敢領兵單走,先不說莽撞不莽撞的事兒,單這膽子,我服他,可三哥這樣的都封了王,我五哥也領兵千里了,憑什麼就低他們一等啊!”
胤禵貌似漫不經心地掃了他們一眼,繼續晃着腿斜靠在椅上。心裏卻略過一絲不可深究的煩悶。
看着他倆,才突然想到,今天下午他說的話,四哥到底罵他什麼。他自己整日與胤禟胤莪廝混在一處,若說的那樣話在外頭漏出去一點半點,可是坐實了個搬弄是非、兩面三刀的名。何況戳的還是胤禩痛處,他以後還要不要在兄弟中混了。
想想以往滿口胡勒的話,一下子一頭冷汗,倒像是醍醐灌頂了。
胤禩顯然已聽得多了,並不在意,遞了一杯茶給他,仍注意着自己的棋子,“貝勒怎了了,五哥都沒見着急呢你急什麼?”
胤禟敏銳覺得胤禩有些不大高興,連忙飲了茶附湊上去,斜從他肩上露出臉來笑,“貝勒沒什麼不好,我都羨慕死了。這不是整天聽額娘嬤嬤唸叨嗎,八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五哥那悶性子,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他比四哥就小一歲,這次也是一道去了西邊的,怎麼着就不知道爭一爭,還見天跟在四哥屁股後頭,真沒出息!再說了,憑什麼在汗阿瑪心裏他們前頭四個算大阿哥,咱們後面就是小阿哥啊……”
“那是五哥厚道,你也別整天唸叨着了。”
“是、是、是……聽八哥的……”
“胤禟!”脆生生一聲怒喝,叫胤禟吃了一驚,連忙回頭去看,胤禵已經翻身從椅子上躍了下來,橫眉立目瞪着他。
胤禟一下子愣住,竟不知如何反應。
“說話注意點!你編排別人我不管,可少把我哥帶進去,否則別怪我不講交情!”
胤禵威脅完人,便摔門而去,全然不顧後頭被個小孩子吼了的胤禟胖臉漲的通紅,胤禩也別有深意地瞅着他。
他本要回去找四哥,不過,現在他應該是顧不上了,因爲剛剛聽到消息,章佳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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