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桃花

作者:尋常巷陌,分類:軍事歷史,狀態:連載中,字數:32.24萬字
86、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因爲此後一個月巨忙無比,所以勤勞的銀提前把一個月的文趕出來放在存稿箱了,就是留言會看但是不一定能及時回覆啦,各位抱歉啦~~~——

  ps:關於奪嫡,大家表太期待,在我心裏這是真沒什麼寫的,只要老大老八不被穿越,老爺子政治智商不下降,基本上老四隻要旁觀看戲好好幹活等着接位子就行了……遍觀羣子,就算上輩子的老四,我都給他找不出個勢均力敵的對手來……汗orz……

  86桃花

  兩兄弟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中談完正事,便聽到通報孔尚任來訪。

  這老頭年紀雖大,卻着實是個妙人。

  眼下的孔季重正晃盪着腳坐在外院的石凳上,肩上搭着一根彎彎曲曲的竹竿,底下綴着一隻大大的酒葫蘆,已經磨得發白的油皮葫蘆上雕了一隻大大的桃花,葫蘆嘴而上卻綁着一隻草蚱蜢。沉甸甸的酒葫蘆也跟着他的身子一蕩一蕩的,襯得那花白的腦勺倒是鮮亮了許多。

  “兩位袁兄安好——?”

  “孔先生好。”

  “哈,孔季重,我們不是昨晚才分別嗎,你還不知道我好不好?”

  孔尚任晃動着酒壺與袁壽棠把臂言笑,實際上,他已隱約覺察出兩人身份有些特別,但並未多想,這大小二袁見識眼光都很合他胃口,況且反正他已到如此年紀,想做的該做的都已做完,若再忌諱三四,人生還有何意趣?至於兒孫?兒孫自有兒孫福了。

  “季重今日來,想必是有趣事了?”胤禛眯了眯眼,笑問。

  胤祥不知想起什麼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只盼別像昨日夜宴一般。”

  “哈哈哈哈,看來小友還是念念不忘他們呢——”孔尚任正開胤祥玩笑,看見他戳來的目光,再感覺到背後袁明處陰風陣陣,趕緊摸着鼻子見好就收,“前幾日提起拙作,小壽棠不是說想看全本麼,今日梨園開臉兒,不知兩位有沒有興趣賞臉?”

  這還有什麼話說,自然是要去的。

  一路跟着孔尚任,胤祥想起他酒後曾向這老兒探問,當今戲劇創作第一人是誰,那落魄小老兒嘴裏只蹦出兩個字,“區區。”爲這兩字的氣魄,也該浮一大白了。

  “哥,”胤祥向左靠了靠,貼着胤禛的耳朵用絕不會被前頭人聽見的聲調說,“你曾說過,當朝文人,你最推崇兩人,一個是孔季重,另一個是誰?”

  “猜。”

  “南洪北孔,總不能是洪昇?”

  “嗤,雖說《長生殿》與《桃花扇》並稱,但意旨不及,再說了,你四哥還沒這麼沉迷花雅之詞?”

  “那是誰?”

  “你見過。”

  “誰?”

  “猜。”

  “算了,當我沒問。”他見過的讀書人海了去了,天知道是哪個,不過四哥這種好囉嗦耐不住話的人,總會告訴他的。

  明明看着正門就在眼前卻偏要彎腰弓背從側門溜進去的行爲讓胤禛胤祥這種堂皇慣了的公子十分不適應,而且無法理解。對此孔尚任的解釋是,看戲嘛,就要看個熱鬧,看個樂子,走正門被人吹着捧着有什麼意思,還是你喜歡跟那些江南名士觥籌交錯?

  不大在乎這些遊樂之事的胤禛不說話,受不了昨天桃花酒後勁兒的胤祥望天半刻後,默默跟上。

  在角落找位子坐下,給自己面前摟好了喫的喝的,胤祥便漸漸入了神。與他以往知道的那些卿卿我我書生小姐後花園不同,《桃花扇》故事線索複雜,但很顯然,這位季重先生想講的,並不僅僅是兒女情長,更多的是興亡之感,很合他胃口。

  情節到不亂,南明小朝廷偏安江左,復社文人侯方域與青雛妓李香君結髮成了良緣,卻爲奸臣所害,爲朝局所迫,漸行漸遠,最終清軍南下,侯李二人人雖團圓,家國已破,兩廂看破,各脫紅塵。“國在哪裏家在哪裏?君在哪裏?父在哪裏?偏這點花月情根,割他不斷麼?”

  於是,便真的斷了啊。

  胤祥邊看戲,聽着拖得長長的崑腔,邊品嚐南方的糕點,看到依附魏忠賢一黨的阮大鋮爲了洗刷污名賺取保人,暗地裏出了三百金爲侯方域作迎娶李香君的梳妝之資,不由回頭對着胤禛笑了一笑。胤禛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無比熟悉的精光,和其中夾雜的戲謔笑意,便心下了然,回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孔尚任抱着葫蘆隨着嘴喝酒,在旁邊看兩人眉目交錯,像是能說話一樣。

  ——看來古今要討買文人心思都不便宜。

  ——相比給買歌伎送陪嫁,你八哥買書的錢也算不那麼冤枉?好歹書是自己的。

  ——嘿嘿嘿嘿,強撐面子罷了,又有多少實效。

  ——那是老九……

  這一陣子老八又像上輩子那樣掏錢各處高價蒐羅書籍,表現自己的勤學好問,雖還沒有四十五年特意託何焯在江南三倍價錢購書買名聲時的瘋魔,但也夠鬧騰了一陣兒,可惜的是,他若當真像胤祉那樣好弄筆墨文章也就罷了,可胤禩那麼多上學罰抄寫練字都央人代筆的事兒哪個不知道,平白買這種名聲,真是讓老三他們明裏暗裏笑話了一通。

  胤禩開府晚,又少母妃幫襯,家底兒不足,指不定有沒有動了家裏那位的陪嫁,竟還沒翻了天去,也是難得。老九如今到是小富,當年開的那間鋪子確實效益足夠,胤禛也已信諾送了他,他又四處搗騰,加上宜妃補貼,大概還真有些底兒,按說這麼多年胤禟對胤禩確實上心,凡是胤禩想要的只有他提前弄來討好人的份,斷沒有叫八哥自己開口的,但這回他倒自己一直躊躇着沒有主動應承,胤禩倒是明確向他暗示想多要些銀兩補貼。胤禟許是思來想去左右爲難,竟然想起他這個很少對上眼的四哥,反正兄弟們關係還算緩和,便巴巴的派了人來問,胤禛什麼話也沒回,只折了一張白紙封了送回去。

  後來怎麼樣,胤禛並沒有派人打聽,但只聽說胤禟把除了經商所得之外的錢補貼給了他心心念唸的八哥。

  大概,總還記得,他當年應承過,以商道致富立國,不謀私利。

  胤祥本是嬉笑着看戲,神色卻漸漸端莊起來,看南明偏安,朝廷不立,迎來的皇帝面對山河淪喪只顧念“萬事無如杯在手,百年幾見月當頭”,不理朝政,卻先蒐羅歌伎好女;朝中着青戴紫的文物重臣賣官鬻爵、排斥異己、對中正之士斬草除根,不僅文爭於內,更武爭於外,國勢衰微之時同室操戈,史可法再怎麼罵“國仇尤可恕,私怨最難消”也擋不住自己孤掌難鳴無力迴天,終落得沉降殉國的下場;而即便是那些最最輕名利富貴的復社文人也沒有幾個記掛着國仇家恨,反而掛起了拒避俗人的浪蕩旗,“花信春光訪平康”,詩酒彈唱,爲妓女開苞,爲風流鼓掌,誰還念着家國道!

  四周的笑談竟像是逐漸低了下去,胤祥緩緩掃過自己身邊,孔尚任素來的潦倒灑脫中帶着三分疏狂的隱忍,胤禛一向深沉的眼眸裏亦是愈發濃黑的墨色,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喟嘆,目光與胤禛交錯,又避了開來,他不知自己此刻神色,也不願去看,只覺得到如此地步,竟是天要明亡了,但是卻不知道自己心裏隱隱浮現出的是什麼。

  “好——”

  怔忪間,突然被四周轟然而起的叫好聲喚醒,連忙跟着去看,原來那旦角正唱到《卻奩》,連侯方域都拿人手短的時候,李香君這不過十四五的小姑娘竟能痛聲喝罵。

  “官人是何說話,阮大鋮趨附權奸,廉恥喪盡;婦人女子,無不唾罵,他人攻之,官人救之,官人自處於何處也?官人之意不過因他助俺妝奩,便要徇私廢公,那知道這幾件釵釧衣裙,原放不到我香君眼裏!”

  看她說“脫裙衫,窮不妨,布荊人,名自香”,連胤祥都忍不住想爲她擊節稱讚了。但他終究知道,這一個兩個的孝子賢孫忠臣烈女抵不了什麼,救不了什麼,那個王朝,已是註定的滅亡。

  正感慨萬千,胤禛突然按上他的手,使勁握了一握,胤祥驟然清醒過來,才記得自己身份立場,竟只能剩下苦笑了。

  越往後看,便越發慘淡起來,旁人看着熱鬧,前明的遺老遺少有的卻嗚嗚抹起了淚,他兄弟二人也只能看着罷了。

  說什麼“要與西南撐半壁,不需東看海門潮”,此情此景,又有幾個記掛着天下?朱氏雖倒,門戶未滅,如何能輕易佐立福王?一來崇禎生亡還是傳聞,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如何新立,二來即便皇帝殉國太子仍在,如何能捨正立偏,三來太子不在,這中興之主就該推舉賢達,如何能再拘於輩次,四來強藩入繼保立,五來只怕奸臣挾擁立之功,行不法之事。

  再往後,便是純然的昏君亂相了。

  清軍南下,史可法臨危局,手下卻爲了位次爭執不下,被迫移防,連胤祥這般愛新覺羅的子弟都覺得看不下去,心裏揪得疼了,而即便是祭祀天子,也只剩幾個廟祝罷了,玉鎏紫綬一衆,只顧着嬌娘伴,都做了煙花散。

  這明朝,還還有何指望!

  戲盡了,場散了,胤祥回過神,才重新叼起嘴邊金燦燦香噴噴的小燒餅,狠狠咬了一大口,偏着頭看了看胤禛和孔尚任,有些納悶地打聽:“最後怎麼這麼結尾?”

  好不容易男女團圓,怎麼說散就散,說入道就入道了呢?

  “那依壽棠意思,該如何呢?”

  孔尚任仍提溜着酒葫蘆,不過已經空空如也了,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

  也是。胤祥自己唸叨着最後一章曲子,竟覺着一切煙消雲散,合該了無牽掛了。

  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不這樣,又能如何呢?

  “錯了,”正在他以爲自己解開這個疙瘩的時候,胤禛才立在旁邊,淡淡的接了一句,像是看破他心思一般,猛然擡頭,才發現孔尚任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只兄長深淵般的眼睛注視着他,“你可知這個故事真正的結局?”

  胤祥點點頭,想了想,又訥然搖搖頭,少年青澀的模糊的綺麗幻夢剛剛開始,卻已經隱約感到一種對殘酷現實微妙的恐懼。

  “順治八年,侯方域參加本朝科試,中舉,李香君,依卞玉京而終。”——

  “……四哥我剛纔是搖頭的。”

  “我看見了,你不想知道但我想告訴你。”——

  “明代究竟爲何而亡呢?”胤祥又咬了一口燒餅,咕嘟着。

  胤禛再次習慣性地順手抹掉他嘴角邊的渣滓,目光閃了閃,“自己想。”

  “想到有獎勵嗎?”胤祥吞下最後一口。

  “再給你買個燒餅。慢慢想,不着急。”

  “自小讀書,四哥便說過,自古王朝覆滅,無外乎二者,內憂,外患。”

  “明亡於內。”

  “黨派之爭,損士族正氣,宦官專政,損朝堂正氣,上位者……不提也罷。”胤祥沉吟半晌,終是在兄長面前吐出最後半句,“損天下正氣。”

  “你還漏了一句,最最緊要。”

  “嗯?”胤祥不解。

  “百姓。”胤禛輕描淡寫地露出這麼兩個字來,朝他輕輕頷首,率先走了,之一句斷語隨風而來,“你多次隨父親出門,該留意的……也罷,回程時走旱路,好好看看。”

  胤祥連忙追上,“……話說這故事根本講的就不是愛情,是明朝滅亡史?”

  “不,是幻滅。”胤禛想起明,想起清,想起民國,想起無數個古書中的時代,微微的搖了搖頭,帶着端肅的恍惚,輕輕嘆了一聲,“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罷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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