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起風了(一)

作者:水不爭先
午後的陽光被槐樹葉切割細碎,星星點點,灑落在樹蔭下。蟬鳴聲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蓋不住孩童的嬉鬧聲。

  一張有些年代的竹躺椅,擺放在石桌旁,桌面上有一壺溫茶,半包華子上,放着一盒京城生產的火柴。一本嶄新的小學一年級的數學課本,隨意丟在石桌上。

  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徐槐躺在竹椅上,雙手枕在腦後,小學一年級的語文課本蓋在臉上。

  竹椅左邊,六歲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地晃動着竹椅。

  竹椅右邊,已經快十歲的小短腿常盈雙手拿着大蒲扇,一下一下給徐槐扇着風去暑。

  竹椅正前方,十五歲的老四張陽蹲在徐槐腿邊,一臉狗腿笑,雙手力道適中,給徐槐捶着小腿。

  臥在徐槐腳邊的嚶嚶怪已然長成大黑狗,即便是臥在那裏,也將近半米的高度。

  它在京城有自己的傳說,有人叫它狗王,也有人叫它黑神探,徐槐叫它舔狗,袁桐叫它左護法,右護法是見首不見尾的黑貓。

  保護的對象是徐槐和袁桐的一對兒女,數年過去,徐槐的大女兒六歲,小兒子三歲,如今袁桐又大着肚子,老三即將出生。

  嚶嚶怪胸腹下的那撮白毛,在黝黑的毛髮襯映下,如雪一般。它衝着狗腿子張陽打了一個不屑的噗嗤,罵得還挺髒,帶着鄙夷和嘲諷。

  好像在說你舔徐槐有個毛用,這個家誰當家你不知道嗎?連狗都不如。

  突然,嚶嚶怪呲牙咧嘴,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吼聲,緩緩扭頭看向身側,兩條剛剛睜開眼的小黑狗,不管不顧地往它懷裏鑽,還有兩條小黑狗一步三晃,正在往它身邊而來。

  忍無可忍地嚶嚶怪後腿一蹬,把往它懷裏鑽的小黑狗踹飛,兩條小黑狗一前一後滾出去,正好把一步三晃的另外兩條小黑狗撞翻,四條狗頓時嚶嚶嚶的亂叫着。

  初爲狗爹的嚶嚶怪再也沒有剛當爹時的溫柔和耐心,他低吼着呲牙,罵罵咧咧:

  餓了找你媽去,老子這裏沒有奶!

  啪嘰!

  六歲的小姑娘在嚶嚶怪腦袋上拍了一下,奶兇奶凶地指責嚶嚶怪,有模有樣地學着袁桐的口吻道:

  “不許欺負小狗狗,否則打屁屁!”

  隨即,小姑娘跑到四條顫顫巍巍的小黑狗旁邊,彎腰抓着兩條小黑狗的腦袋,拎起來塞到嚶嚶怪懷裏,奶聲奶氣的摸着小黑狗的狗頭:

  “快點喫,有我在,它不敢踹你們。”

  嚶嚶怪生無可戀地看向徐槐,低聲汪了一聲:管管你女兒。

  徐槐置之不理,並且反手給了嚶嚶怪一巴掌:渣狗,如果不是你在外面瞎搞,哪來這麼多事!

  這一切,張陽彷彿看不見,依舊滿臉狗腿笑,給徐槐捶着小腿:

  “大哥,大姐當的是什麼兵?過年回不回來?”

  “大哥,我明年也想去當兵,你讓大姐先給我寄一件軍裝回來,我先適應一下!”

  “大哥,我聽傻柱叔說你不當公安啦?”

  “現在公安多神氣,走在路上都沒人敢惹,你要不要去找找袁爺爺?”

  “大哥,你怎麼不說話?”

  臉上蓋着語文書的徐槐懶得搭理老四,這貨撅屁股徐槐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

  當兵?

  他不過是想找回面子罷了。

  起風不到一年,即便是95號院內,也貼滿了標語,閆埠貴家的老二閆解放,搖身一變成了小將,整日在院子裏揮舞着紅袖章,見誰都是一副革命。

  一星期前,閆解放帶人把老四張陽,和他的女同學堵在死衚衕裏,如果不是儍柱正好經過,怕是張陽要挨一頓胖揍。

  徐槐心裏跟明鏡似的,之前見了他大氣不敢喘的閆解放,現在敢反過頭來欺負徐家人,跟他離開公安局,有直接的關係。

  但是以他對閆解放的瞭解,那就是個天天想當南鑼鼓巷第一人的愣頭青,想在南鑼鼓巷立威,肯定會帶人衝到家裏,找他纔對,而不是去堵老四張陽。

  徐槐懷疑,有人在慫恿閆解放,在試探他的底線和底氣。

  至於是誰,徐槐現在還不知道,畢竟得罪過的人太多了,尤其是起風之後。

  剛起風時,徐槐還是市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手底下一百多號人,整天帶人在街上維持秩序。

  過完年後,徐槐又親手抓了十幾個變了味,開始趁火打劫,或者趁機報復的老兵。

  什麼是老兵?

  那些聞到氣味,率先開始組團的大院子弟,高幹子弟,被稱之爲老兵。

  於是第二個月,徐槐被踢到了東城分局,又過兩個月,徐槐有驚無險的被撤職,但他得到的消息,剛開始市局是有人要把他發配到大西北去的。

  只不過,他們沒能如願。

  “大哥……”

  “滾滾滾,如果讓我知道你去外面胡鬧,我打斷你的腿!”徐槐不耐煩的踹了張陽一腳,張陽爬起來拍拍屁股,繼續滿臉狗腿笑:

  “大哥,那你把你的自行車借我一天……”

  “滾……”徐槐隨手把鑰匙扔給了張陽,拿到鑰匙後,張陽屁顛屁顛地往外跑,正好在門口跟閆埠貴撞了一個滿懷。

  “哎呦,你小子慌里慌張的要幹什麼去!”閆埠貴捂着胸口,差點喘不過來氣,這一撞跟小牛犢似的。

  只是話音未落,人已經跑沒了。

  閆埠貴揉着胸口,嘟嘟囔囔地進了小院,看見徐槐躺在樹蔭下,輕咳兩聲笑道:

  “徐槐,一會開全院大會,你可別遲到啊。”

  在外人看來,徐槐如今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傢伙。

  不少人私下裏幸災樂禍,說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閆埠貴就不敢嘲笑徐槐一點,喫過的虧太多了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閆埠貴看出一點端倪。

  按照如今的風向,但凡有點過錯的,也不可能悠然自得地呆在家裏。所以閆埠貴覺得徐槐肯定有什麼過硬的大腿。

  可他又想不明白,徐槐的大腿在哪。徐槐老岳父年前退休的事,閆埠貴多少聽說一些,如今暫居在瀋陽。

  對徐槐青睞有加的市局老鍾,兩年前高升到部裏,算是退居二線,如今在一個閒職上煎熬。

  也正是他退居二線,如今還能在京城。

  這兩個大腿如今都不行了,可徐槐卻依舊能安然無恙,對閆埠貴來說,是一個謎。

  這個謎底揭曉之前,閆埠貴可不敢跟徐槐徹底撕破臉皮。

  爲此閆埠貴語重心長地勸解過小將閆解放,讓他別主動招惹徐家人,只是苦口婆心,換來的是閆解放的嘲諷和不屑,拍着肩膀上的紅袖章,大喊着革命無罪。

  按照閆埠貴之前的脾氣,高低要給閆解放兩個大鼻竇,然後再跟閆解放要兩毛錢,全當擡手費了。

  徐槐不敢打,自己兒子還不敢打?

  嘿!

  現在他還真不敢!

  起風這大半年,閆埠貴見過太多父子、夫妻、親朋之間的反目成仇,他是真害怕閆解成大義滅親,把他這個臭老九拉出去批鬥。

  如果非讓閆埠貴在院子裏選擇一個批鬥對象,他希望是許大茂。

  因爲許大茂當幹部了,去年成了軋鋼廠宣傳科科長,這讓閆埠貴很沒面子,因爲院裏的三個大爺,許大茂和儍柱都是科級幹部,只有他一個人沒職務,以至於在院子裏的威信都小了許多。

  如果不是閆解放成了小將,閆埠貴估計自己說話更沒人聽。

  徐槐對動不動就開全院大會很是牴觸,起身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三大爺,一會我們家派人過去。”

  “可不能再派小常盈去了,這次你必須親自去。”閆埠貴笑笑,接着道:“這次主持會議的,是咱們街道辦新來的主任,點名要你親自參加。”

  新來的街道辦主任?

  徐槐若有所思地咧嘴一笑,拿起華子給閆埠貴扔了一根,閆埠貴立馬笑開了花。雖然他不抽菸,但徐槐給他煙,那代表着他在院子裏的地位,以前徐槐可從來不給他遞煙的。

  “三大爺……”

  “我是一大爺,這都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改不了口。”閆埠貴糾正徐槐的稱呼,可徐槐壓根沒當回事,繼續問道:“街道辦主任親自來傳達什麼精神?”

  “這我哪知道,我就是個跑腿的。”閆埠貴扶了扶眼鏡,右邊眼鏡腿上,還纏着發黃的白膠布。

  “三大爺,我還以爲你跟街道辦的人很熟呢,原來你也是一問三不知啊。”徐槐重新躺下,語氣中帶着幾分調侃。

  我閆埠貴不行?

  我閆埠貴沒人脈?

  不蒸饅頭爭口氣!~

  閆埠貴不樂意了,梗着脖子道:“街道辦新來的主任是紅小將出身,主要是來咱們院破四舊的!”

  破四舊?!

  徐槐心裏有底了,整個九十五號院,誰不知道他徐槐家裏舊傢俱很多?

  這多少帶着針對性來的。

  這是破四舊?

  這是破徐家大門!

  早在起風前,徐槐已經未雨綢繆,把舊傢俱一件件全換成新傢俱,只不過因爲空間的緣故,外人並不知道。

  徐槐倒要看看,是誰盯上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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