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连环画报,陈行乙加入
话說《连环画报》的诞生很有意思。
1942年5月,教员在第一次高规格大规模的文艺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讲话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我們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
他开宗明义地回答說:我們的文艺是“为人民的”。
“什么是人民大众呢?”
“是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和城市小资产阶级。”
這种說法从根源认识到封建知识的本质——士大夫、地主借助晦涩的八股文,搞知识垄断,愚弄劳苦大众。
当时文盲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为了人民大众能够享受到原本只属于“贵族”阶级的文化娱乐活动,全国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文化作品。
比如宣讲员、文艺队、快板队其中就有连环画。
解放后,教员再次关注连环画,提出“连环画不仅小孩看,大人也看,文盲看,有知识的人也看,你们是不是搞一個出版社出版一批新连环画。”
在這個背景下,《连环画报》应运而生,是一本专门用“小人书”模式讲故事的期刊。
在几年后的特殊时期,《连环画报》暂时停刊,直到八十年代才复刊。
《连环画报》最牛逼的地方,還在于它是彩色印刷,在這個黑白两色的年代,彩色的图案能让人眼前一亮。
画报上既有群众的投稿,也有像华三川、罗盘、程十发、刘继卣、董洪元、颜梅华等這种名家的作品。
內容也很丰富。
就连這期的《连环画报》来說,上面第一個故事是《新社会的无产阶级》,讲述了解放前后工人身份的变化。
第二篇的內容,让李爱国有些惊讶了——《机器工业上的一個重大改革,多刀多刃切削法》。
這玩意也能画成连环画?
诶
认真看了片刻。
李爱国点头,還真是可以啊。
图文并茂的讲述的是工人改进生产设备,提高工作效率的故事。
后面還有《李铁柱学会了除棉蚜》,讲述的是植棉模范帮助农民除棉蚜的故事。
《加强工厂车间工作》、《粉碎美帝阴谋》、《防御细菌战咱们有办法》
什么叫做文艺是为了人民。
這就是了。
李爱国随便翻了翻,感觉自己对這年代的文艺工作认识更多了几分。
文艺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为生产和生活服务。
在最后,李爱国翻到了一篇约稿函。
“短片连环画,篇幅不超過两页”
“中长連載连环画,篇幅不限,视情况連載”
价格也很公道,稿酬约为5-10元每幅。
一本100页的连环画能拿到500元,大约两三個月能画完。
這年代一位普通工人的月工资只有二三十元。
這.這简直是暴利。
“哎嗨.這不是发财了嗎?”
李爱国想了想,决定把第一本《功夫熊猫》分成五部份,每部分十副,每次挣50-块钱,這样的话才不显眼。
只是這年月如果投稿的话,需要单位的介绍信,這玩意需要前门机务段开具,只能明天邮寄了。
李爱国伸個懒腰进到裡屋。
此时陈雪茹早就钻进了被窝裡面,看到李爱国进来,她拉开了被子。
“爱国哥,快来骑自行车啊。”
穿着旗袍骑自行车?有点意思哈。
耳边响起激动的小曲。
李爱国冲過去。
“奋力踩!”
第二天一大早。
李爱国精神百倍。
骑着自行车来到前门机务段教育室。
佘主任不在,黄淑雅简单询问后,开出了介绍信。
介绍信和画稿装进大信封内,花了1分钱贴上邮票,投进邮筒内。
搞定!
做完這一切,李爱国总算是能把精力全都放在盾构机的研制中了。
大同厂送来的爱国蒸汽机头已经停靠在了整备车间的仓库裡。
按照李爱国的计划,蒸汽机头需要被全部拆开,然后外壳重新制造,以适应盾构机在隧道裡工作。
章主任拿着图纸看了半天,挠了挠头:“爱国,我們能拆开,只是生产外壳的难度比较大。”
李爱国闻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整备车间整备的都是火车,他现在搞出来的东西,其实是個四不像,两者不搭噶。
“這么說,咱们還得找個专门生产火车外壳的厂家,让他们来帮忙?”
李爱国已经开始盘算是联系四方厂還是大同厂了,章主任出了個主意:“咱们沒必要舍近求远,长辛店机车厂名声沒四方厂大,但是设计和造机车外壳的水平,那可是数得着的。”
李爱国猛地一拍脑门子,当时爱国蒸汽机研制的时候,长辛店机车厂就帮了不少忙,现在怎么给忘记了。
随后,李爱国联系了长辛店机车厂的总工。
张总工听說這边需要技术工人帮忙,显得格外来精神,在电话裡表示肯定会挑选最优秀的工人援助前门机务段。
挂掉电话,张总工立刻让厂办物色人选。
在激情高昂的大喇叭声中,长辛店机车厂的工人们都知道前门机务段要造一個四不像,优秀的技术工人需要主动报名。
“前门机务段属于铁道部管,那可是個有钱的单位,待遇肯定不错。”工友拍了拍陈行乙的肩膀:“行乙,我听說你在铁道上還有亲戚,怎么着,這次你肯定会报名吧?”
“人家要的是优秀工人,我這水平太差了。”陈行乙拎着扳手一边忙活,一边說道。
“你小子就是太沒自信了。”工友看看陈行乙,无奈的摇了摇头。
陈行乙现在虽然只是四级工,在技术上却是一把好手,但是性格上有点問題,每次做事情总是缩手缩脚的。
陈行乙這次之所以沒有报名,還有一個原因——他听到前门机务段的名字,就知道這项目很可能是妹夫李爱国搞出来的。
他要是报了名,被刷下来,多丢人啊。
李爱国很快接到了长辛店机车厂的名单,看看名单,上面并沒有陈行乙的名字。
“這二舅哥到底是要干啥?”
陈行乙本来是机修工,在进入长辛店机车厂后,先是晋升为了四级工,随后又报名参加了函授班,学习了电气知识,属于是复合型人才。
這次造四不像,打破常规,需要的正是這种人才。
回到家,李爱国在洗脚的时候,对正在揉搓脚丫的陈雪茹提起了這事儿。
“這对于行乙哥是個好机会,你去劝劝他。”
陈雪茹不懂工厂裡的事情,不過相信男人的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正好明天我要回去看望爹,找二哥谈谈。”
此时,外面传来喧闹声。
“淮茹,跟我回家吧。”
“滚滚滚!贾东旭,你给我滚回去,我這次一定要跟你离婚。”
“你個农村丫头,還拽上了是吧!”
不用问,又是秦淮茹和贾东旭闹起来了。
秦淮茹這次提出要离婚,大院裡的住户本来以为她只是一时生气,等气消了就沒事儿了。
谁承想,秦淮茹在易中海家住了好几天,還一口咬定要离婚。
這几天贾东旭见情况不对,不得不亲自登门跟秦淮茹道歉,希望能把秦淮茹接回家。
两人难免又争吵起来了。
這事儿跟李爱国沒关系,他也沒想着管。
陈雪茹把李爱国的话挂在心上,第二天一大早回了一趟裁缝铺。
陈行乙刚吃完饭,正准备去上班。
“二哥,你等等。”
陈雪茹拦住了他。
“爱国造四不像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怎么不报名呢?”
二嫂還是第一次听說這事儿,连忙凑過来:“行乙,這是好机会啊,你已经当了两年四级工,要是完成了任务,說不定就能晋升了。”
“你知道什么,我跟爱国是亲戚关系,万一在工作中出了問題,這不是给爱国的脸色抹黑嗎?”陈行乙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陈雪茹也知道他的性子,劝說道:“爱国既然看中了你,那就說明你的技术已经過关了。”
二嫂也說:“是啊,一個大男人,哪能怕這怕那的。”
陈行乙還是觉得不合适,最后還是陈方轩出面才說服了他。
“爱国是你妹夫,他不会坑你的,尽管去吧。”
“好吧.”
中午的时候,长辛店机车厂援助的十几名技术工人来到了前门机务段整备车间。
李爱国在人群中看到了陈行乙,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章主任:“老章,把图纸给他们解释一遍,這次要严格按照图纸制造。”
“明白。”
整备车间内有四五十名工人,再加上长辛店机车厂的這十几名技术工人,這裡可以說是人才济济了。
需要材料的话,前面机务段物资科全力配合,只要打個电话,材料一准送到车间裡。
有人、有材料、有图纸,四不像的制造工作进展得很快。
周士乾也抵达了鞍钢,正在想法說服鞍钢提供一批钨钛合金。
時間一眨眼来到三天后。
京城,朝阳区16号。
几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掩了這座小院,小院子是三进院子,院内青砖铺地,门口挂着牌子:连环画报期刊社。
一大早,何云山骑着自行车来上班,他是今年进入期刊社的,也是期刊社裡最年轻的责任編輯。
“何編輯来了。”
“来了。”
一路打着招呼,何云山来到了位于中院的办公室内。
连环画期刊社名头很大,是直属于人民美术出版社下的杂志社,人员却不多,只有不到三十人。
這院子裡有几十间房子,何云山作为新晋編輯也分到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何编,這是這两天的投稿。”
作为編輯,最大的任务就是筛选出有用的稿件。
何云山从传达室大爷手裡接過一沓信件,连一杯茶都沒来得及喝,就开始拆信件了。
沒有别的原因。
着急啊!
连环画报虽属于月刊,一個月出版一次,但是能用的稿件实在是太少了。
這些投稿的稿件,要么缺乏教育意义,要么內容太生硬了。
想要从中选出能刊登在海报上的,堪比大海捞针、泥牛入海、去如黄鹤。
像那些老編輯倒不用像何云山這么正着急。
他们跟国内的知名连环画作者有联系,能够直接约稿。
正忙活着,主编敲了敲门走进来。
“云山,情况怎么样?”
“老师。”何云山连忙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扬了扬手裡的稿件:“還沒看呢。”
主编是何云山的大学老师,也是他进入期刊社的引路人,在工作中经常帮助他。
“你抓点紧,上個月你连一篇稿件都沒過,有些老同志已经有意见了。”主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說道:“如果确实找不出好稿件,我给几個地址,你到魔都那边走一趟。”
主编這话是有說法的。
其实,文艺工作并不是京城這边的强项。
在解放前,国内的连环画和漫画作者绝大部分都位于魔都。
魔都作为连环画发源地,在五十年代通過公私合营等方式整合资源,形成规模化创作和出版体系。
随后,更是陆续成立了华东人民出版社美术編輯部与华东人民美术出版社。
這两家出版社出版的连环画占据了国内连环画市场的八成,也因此培养了一大批连环画作者。
《连环画报》作为晚辈,遇到收稿青黄不接,就会由他们這些編輯,私下裡跟魔都那些连环画作者接触。
两家出版社也清楚這個状况,只是考虑到同行的情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然了,這种做法,着实有些丢出版社的面子。
“老师,我還是想先筛选一遍。”何云山觉得总是“偷”人家的稿件有点不道德。
“那行吧。”总编见他沒有改变主意,也沒多劝,心中盘算着這個月该联系哪個名家,用稿件先顶上。
送走了主编,何云山叹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喽!”
何云山唏嘘两句,随后拆开一個信封。
稿件的名字叫做《保卫工厂》,是這年月的主旋律稿件了。
主人公是退伍大兵,随后担任了京城一家保卫科的科长,先是抓出了工厂内夹带材料出厂的工人.截止這裡還算是主旋律了。
但是随后一转眼,保卫科科科长就跟大杂院裡的邻居媳妇儿搞到了一块,還招惹了一個小寡妇。
更劲爆的還在后面,他還收了小寡妇的堂妹,收了前院管事大爷大儿子的媳妇儿.這不是保卫科长是打桩机吧?
其中不乏性描写,虽然涂黑了,但是何云山是老经验了,還是看得出来。
這哪裡是连环画啊,分明是手抄本的图画版。
這玩意要是刊登在连环画上,别說投稿的家伙会被抓起来,他们這些編輯,总编也都得被送进去。
這不是投稿,是一枚炸弹。
何云山快速把投稿装进信封裡,扔到了纸箱子裡。
“這家伙用心歹毒啊。”
何云山喝了一搪瓷缸子茶水才缓了過来。
他随后又拿起了一個信封,拆开来。
這次的稿件就比刚才正常多了。
名字叫做《工人齐心合力力气大》
內容也很简单,木材厂的工人大干特干,在一個月内,砍掉了两千多平方公裡的森林,为国家建设作出了贡献。
看着這副稿件,何云山皱了皱眉头,這哪裡是连环画,分明是吹牛大王。
這倒是其次,连环画也不是不能吹牛。
关键是沒有教育意义,內容太枯燥无味了。
连环画這种东西跟报纸不同,這年月报纸都是单位发放的,不用担心销量。
连环画的却得摆在新华书店的書架上,等着顾客买回家。
沒办法引起顾客的兴趣,连环画就卖不掉。
连环画算是這年月为数不多比较市场化的商品了。
连续两篇稿件沒办法使用,何云山的积极性受到了很大打击。
要是這個月再沒办法选出合适的稿件,在月底大会上肯定得挨批评。
“也许真该考虑老师的建议了算了,再坚持一会吧。”
何云山给自己鼓了鼓劲,打开了第三個信封。
他一翻稿件,见足有二十页之多,心中就有些泄气了。
這么长的篇幅,只有那些名家能够把持住。
第一页上写了作者的名字:火车司机。
這算是笔名?
好奇怪啊。
别人的笔名都是优雅、有文化的那种。
想什么云山、大山、高山之类的,一听就知道是文化人。
怎么有人拿工人职业当笔名呢?
何云山又往下看去,看到了作品的名字。
《功夫熊猫》
他再次挠头。
“這功夫我知道,熊猫我也在动物园见過,只是這两個玩意怎么联系在了一块?”
何云山强按住疑惑,继续看去。
“在古老山村裡,熊猫阿宝以采山货、挖草药为生,闲时随浣熊师父习武。
当地封建恶霸豺狼强占山林横征暴敛时,阿宝率众反抗却遭重创。”
何云山精神一震。
這玩意好像有点意思啊。
《连环画报》名为文学作品,其实刊登的都是贴近大众的,要求通俗易懂,节奏明快,最重要的是“有意思”。
有意思才能吸引人。
何云山接着看。
“嗯?沒了?”
何云山有些恍惚了,這二十副连环画,怎么眨眼间就沒了
他正看到阿宝深受重伤被同伴小狐狸救回山林裡,心中一揪,想看看后续,结果沒了!
“断稿狗啊!”
何云山此刻如同暴烈的种马般焦躁难安,双拳紧攥青筋暴起。
“找出這個断稿狗,把他的裤衩脱下来,抽出橡皮筋,做成弹弓,打他家窗户!”
断稿狗带来的伤害太大了,何云山好大一会才缓了過来,带着稿件撬开了主编的办公室内。
主编此时已经想好了要联系哪位连环画名家,看到何云山进来,冲他招手。
“云山,我打算让你去联系一下魔都的周师傅.”
“老师,你一定得看看這個。”何云山将稿件抱在桌子。
“什么稿件啊,能把你激动成這個样子。”
“您先看看。”
主编感到何云山今天有点不对头,但是又說不出为什么,只能拿起稿件细看。
二十副稿件很快翻完,主编猛地抬起头,瞪大眼:“后面的呢?”
“沒了,人家就投了這么点。”
“這家伙太可恶了!”
主编气得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也不能在关键时刻断更啊!”
不過他正准备发火,突然笑了。
何云山感到奇怪:“老师,您不生气?”
“生气?我高兴還来不及呢。”主编将稿件拿在手裡說道:“我在解放前就已经从事连环画行业了,见過无数优秀的画稿,但是像《功夫熊猫》這么能吸引我的,還一個沒见過。”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么嗎?”
“我們捡到宝了!”
“不過.咱们還是得检查一下,這稿件是不是合规。”
是否合规的問題,是出版的一條红线,任何人都不能逾越。
就算是在后世也一样。
狗作者明明花费了足足两天時間,码了二十万字的精彩剧情,结果——不合规,全都得删掉。
因为功夫熊猫的內容比较特殊,主编把几個老編輯都召集在了一块共同审核。
“這篇连环画采取以物代人的手法,阿宝是思想积极分子,小动物就是老百姓,豺狼是地主恶霸,浣熊师父是组织,這是主旋律的连环画。”
“作者的心思很巧妙啊,用熊猫阿宝当主角,熊猫是咱们的国宝,冲這点,稿件就沒問題。”
“只是這稿件還有沒有后续?”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何云山身上。
何云山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上面写了,敬請期待,后续更精彩。”
会议室内的众人齐齐松口气。
主编一锤子定音:“下期出版,腾出十個版面来。”
何云山举手:“主编,稿费该如何结算?”
“给他一副十块钱的价格!”主编点头。
十块钱.何云山倒吸了口凉气。
一般来說,一副连环画的价格是5-20块。
只是跟后世的招聘时HR开出的工资一样,稿费就低不就高。
其实就是5块钱一副,只有那些名家才能拿到十块钱的价格。
不過会议室内并沒有觉得开出高价有何不妥。
面对魔都连环画的压力,這边要是不开出高价的话,如何能吸引人才。
“我還是提议,咱们应该跟這個火车司机接触一下,谈谈后续稿件的問題。”
眼看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一個老編輯举了举手。
主编看向何云山:“云山,這事儿交给你了。你去财务上支取两百块钱,先送過去。”
“好勒!”
下午时分。
何云山推着自行车,站在轰鸣声不断的前门机务段门前,精神一阵恍惚。
“敢情這個火车司机,還真是個火车司机?”
值班的保卫干事看到他呆愣在那裡,走過来问道:“同志,你有事?”
“同志,你好,我是《连环画》期刊社的編輯,你们机务段有人投稿,我是来给他送稿费的。”
保卫干事诧异:“连环画?你是不是搞错了,這裡是机务段,不是文联。”
何云山拿出信封看两眼:“沒错,就是這裡。那人的笔名是火车司机,你认识嗎?”
保卫干事:“.”
何云山:“.”
保卫干事:“.”
何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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