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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老孙话半城

作者:居家玖隆
孙尚全抿口酒,沒好气的說道:“你小子至于的嗎?顶多让他帮着你焊焊菜刀、铁勺、铁锅啥的。”

  “不是您說的要我和每個人都打好关系嗎?”

  “那你也不用這副下贱德行。”

  “知道了,您還是接着說交皇粮的故事吧。”

  “刚才讲到哪儿了?”

  “挂上木牌,地保不来家裡找麻烦。過去交几成粮食?”

  “3几年那阵子只要粮食,从4几年开始就只收银子。你想交粮食也行,但是得按照他们的价格来走。”

  周文忠拧干棉鞋问道:“那具体交多少啊?”

  “沒個具体的定数,一年一個样。最多的时候一亩地交2钱银子。”

  “给钞票不行嗎?”

  “你当人家傻啊?那时候虽然是民国,但是省与省之前只有大洋票才能通用,各地都有各自银行发行的钞票。根本就不通用,平常還能用大洋票买买东西,只要一动枪,那些当兵的眼裡根本就不认纸钱,只认大洋和金银首饰。”

  “那时候平常人家有那么多散碎银子嗎?”

  “是银子就行,散碎银子就是些破耳环耳坠、断了的手镯、手箍、银项圈、小孩头上带的虎头银钱都能使。那时候饭馆都有秤,排队交皇粮的人都是先去买俩烧饼,人家饭馆伙计会帮你把银子過過秤。有时候实在沒银子了,就得用闸刀把大洋剪开。”

  “那时候有什么苛捐杂税嗎?”

  “咱们這儿遇见過几次派摊,他们不怎么为难种地的人。不像四川那裡都把税收到60年以后了。但是从1944年之后,摊派的税就多了,除了交皇粮,一年還得有個3,4次的兑料税。”

  “什么叫兑料税?”

  “前方当兵的在打仗,后方就得养马吧。顾名思义兑料的意思就是让你兑草料。草料草料,草是草,料是料。草是马吃的杆草,也就是地裡种的小谷子下半身的草杆子,马吃這個玩意。料就是豆料,也就是黑豆、豌豆。一亩地让你交5斤豆料和10斤草料。至于其他的派摊,顶多就是让每家每户交3,5斤玉米或者小麦。”

  周文忠重新换了1盆水,开始刷第2遍棉鞋。

  “大地主怎么交税?”

  “不知道,那得看多大的地主。像是刘文彩這种级别的地主,我估计沒人敢上门找他要税。”

  “哪個刘文彩?”

  “四川的大地主刘文彩嘛!川南王、土皇帝、大军阀的哥哥。开银行、开赌场、往银子裡灌铅這些事他都干過。”

  “那是沒人敢找他要税。”

  “也有聪明的大地主,解放后直接就把全部家产捐了。比方說咱们這個厂子的大老板娄二狗,现在只是每年拿着工厂的分红干股。”

  “娄半城真名叫娄二狗?”

  孙尚全咧开嘴露出后槽牙哈哈大笑,重新倒上一杯酒喝尽。

  “哈哈…這事儿說起来就早了。我给你捋捋啊。我问你娄半城這個称号你知道吧?”

  “我刚才不是就說過娄半城這仨字了嘛。”

  “我再问问你,小鬼子是什么时候进的京城?”

  “1937年10月份。”

  “嗯,那個时候是日伪统治下的京城。它们占领了京城之后,通過[伪北平治安维持会]發佈了第一條决议。宣布取消民国政府的北平特别市名称,改为恢复北京旧称。其实小鬼子背地裡全都称呼北京为[支北]。”

  “我知道。”

  “刺啦…呼…”

  孙尚全放下酒杯,掏出烟点上猛嘬一口。

  “小鬼子它们什么时候投降的?”

  “1945年8月15号,当时在故宫裡面投降签字的。我出生前几天的事儿。”

  “嘘!你改年龄這事儿可不敢再提了。”

  “明白。”

  “接着刚才的說,以前有2城1国。你小子知道說的都是谁嗎?”

  周文忠把棉鞋裡的水攥干,走出浴池把湿答答的棉鞋挂在树上晾晒,回来后捧着搪瓷茶缸也坐在凳子上抽烟。

  “2城說的是北京的2個半城。1個就是娄半城,另1個绰号叫梅半城,梅老板的出场费可是高的很呐!10根大黄鱼起步,而且演出费得另算,基本上就是200块大洋唱1场,就這個价格還不一定能請得到他出场。

  当年的200块大洋,可以在宣武区买1套二进院的大宅子,所以梅老板才有了半城的称号。那时候的鲁迅先生在北大当教授,教课的时候每個月薪水最多才挣185块大洋。比不了梅老板的1场演出费。”

  “啪!”

  孙尚全使劲拍下自己大腿,握着酒瓶对嘴灌了一大口,自己好久都沒和别人聊的這么痛快了。

  “哈…你說的很对!你還沒去說完呢。”

  周文忠调整一下坐姿,背部也靠着墙答道:“剩下的那個国,說的就是富可敌国的意思。只有荣家才能称得上富可敌国這4個字,荣家可是控制着全国的面粉和纺织业。那些年全中国有一半的人都得吃荣家的饭。不過這和咱们俩讨论娄半城有什么关系?”

  “别着急啊,咱们這不是马上就說到了嘛。我问你1937年至1945年之间,京城在這8年時間裡都是由谁统治的?”

  “日伪政府呗,就是小鬼子。”

  “娄半城就是那些年发的家!他這個半城俩字是靠谁得来的?”

  “唉…”

  不知道孙尚全是不是真的酒喝多上头,也可能借着酒劲在发泄心中的情绪。就好像娄晓娥他爹20年前咬過他一口似的,此刻正红着脸,蹦脚指着墙面骂娄半城。

  “他奶奶的娄二狗!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叫他二狗了吧?他就是個二狗子!狗汉奸!”

  “你怎么不說话了?”

  “沒有,我喝口水。”

  “那些年,只要是個京城人就骂他二狗子!别人叫他娄半城、娄老板。我孙尚全偏偏就叫他娄二狗子!”

  “吨吨吨…”

  孙尚全越骂越起劲,解开自己的工作服,握着酒瓶咕咚咕咚几口。把衣服往地上一摔。抬手指着周文忠。

  “你小子知道小鬼子占领东三省之后让梅老板唱戏嗎?知道当年梅老板是咋做的嗎?”

  周文忠仰头看着屋顶答道:“知道,梅老板听到這個消息后举家躲到上海避祸。同时梅老板還编排、参演抗战戏,为抗战筹款,陈振先還专门为此给梅老板写了表扬信。后来小鬼子追到上海去找梅老板,最后由青帮杜先生,安排人把梅老板送到了香港避祸。然而好景不长,很快战火就烧到了香港。梅老板无奈开始停演,并且蓄起胡子,他是位旦角呐!

  再后来1941年香港沦陷,梅老板在第2年返回上海,由于各方压制和他时长接济朋友,家当卖完了就开始卖字卖画,别人只知道他是位梨园巨匠,却不知道他還是位书画家。截止最后1945年抗战胜利,梅老板才把胡子剃掉重新开始登台。在這8年裡梅老板沒有唱過戏。”

  “你看看人家!你再瞅瞅娄二狗子是咋做的,他当年可是整天屁颠颠的追在小鬼子后头巴结着。你知道咱们现在的二纺厂嗎?就是快到昌平的那個厂子。以前也是人家娄二狗子的,1943年的时候纺织厂登报招收女工,要求年龄14岁到20岁,娄家的纺织厂女工只能做到35岁,就得被他辞退撵走。”

  “他不是给我党捐過钱嗎?”

  “呵呵…你听谁說的?他都捐给了蒋光头!那些钱都干啥了?說是为了打小鬼子,弄不好那些钱全都买成了枪炮打自己人。解放后他是为了保命才把這個机械厂捐出来的!”

  孙尚全掏出烟盒瞅瞅,用力把烟盒攥成团砸在地上,周文忠见状从兜裡拿出烟给他点上1根,顺便把剩余的半盒烟塞进他的口袋裡。

  “呼…青楼救国团你小子知道嗎?”

  “知道。”

  孙尚全瞬间觉得自己被噎了1口气,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青楼救国团是上海的爱国组织,由青楼女子妙莲在1919年创立的,主要是发传单和召集人手示威营救爱国学生。她說我們花届,斯业虽贱,爱国则一。妙莲這位女子很有民族气节,我很敬佩她。堪称当代柳如是。”

  孙尚全咽了口吐沫,他觉得自己沒法再和周文忠聊下去。自己說什么他都知道,但是他說的柳如是是干啥的?自己却不知道。

  “那啥,我头有点晕先进去躺会儿,你在這盯着点。”

  “好。”

  周文忠见他离开后,抱着桌椅来到浴池门外的阳光下。往桌子上一趴,睡中午觉。這份工作比在老干部处待着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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