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内外交困 作者:甲青 小說: 作者:甲青 类别:秦汉三国 曹叡登基之初,也不是沒想過要削弱世家。 分化四大辅政大臣,恢复五铢钱,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任用铁面无私的司马芝打击洛阳权贵豪右,甚至不惜清查“浮华案”等等,莫不为此。 只是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蜀虏是故意還是巧合,曹叡的皇权地位每每有稳固的迹像,蜀魏边境就总是出现問題。 逼得他又不得不重新借助世家豪右的力量,维持魏国的稳定。 越到后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家豪右在朝堂的影响越来越大。 内外交困,诸多不顺,让曹叡渐渐有了一种无力感。 早年的雄心壮志,也不断被消磨了個七七八八,這几年来,他越来越喜歡地沉溺女色,借此麻痹自己。 不但加派了侍卫紧守宫门,除了心腹亲信,其他大臣难有入宫见皇帝的机会。 甚至還在后宫設置了女官,如外朝那般設置了不同的品级,让她们整理公文,协助处理公务。 换句后世的话来說,曹叡已经有些自闭了。 廷尉高柔也曾加以劝谏,让曹叡把宫内多余的女子遣散,曹叡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曹叡晕倒的第二日,宫内又传出消息,只言陛下已醒。 朝中不少臣子想要入宫請见,皆被挡住。 唯有时任屯骑校尉的曹休之子曹肇、任武卫将军的曹真之子曹爽、燕王曹宇三人能入内。 刘放和孙资闻之,两人心中更是忧虑。 下值之后,孙资特意找了一個借口,来到刘放的府上。 两人在曹操成为魏公时,就已经同为秘书郎。 曹丕篡位后,又同掌中书省。 一直到现在,两人的官爵不断高升,但中书监和中书令的位置,一直是由两人担任,从未有過改变。 可以說,两人已经共掌魏国机要二十多年,已经算是处是荣辱与共。 這些年来,宗亲人才出现了断层,曹叡越发倚重曹操留下的老臣。 刘放和孙资不但亲管日常政务、出师用兵等大小事。 甚至朝廷决议大事,他们也有权利决断是非,择定而行。 如今许多官员听到“中书”之名,莫敢有违,可见中书省权力之大。 而让魏国大小官员闻之色变的两人,此时却是脸色难看。 原因就是有人从宫裡悄悄地给他们两人传出一個消息: 今日曹肇从陛下的卧室出来后,看到殿内有鸡栖息于树杈上,直接就是指着鸡脱口而出地說道: “此亦久矣,其能复几?” 意思就是這玩意呆得太久了,我倒要看看,它還能蹦哒几天? 曹肇的的话,說得莫名其妙,别人也听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但刘放和孙资是什么人? 历经三朝,非但屹立不倒,甚至還越发权重的老人精,会是省油的灯? 更别說刘放孙资掌握魏国机要二十多年,别的不說,仅就分析情报這方面来說,两人就是魏国最顶尖的。 自从曹叡登基以来,曹宇、曹爽、曹肇、秦朗等人,可谓是新兴的宠臣。 本来還有一個夏侯献,但夏侯三族失宠后,夏侯献也就罢官回家。 皇帝身边就那么点位置,你占得多了,别人自然就占得少了。 曹肇和秦朗,早就对刘放和孙资不满,认为他们每日侍奉皇帝左右,又掌有重权,专权二十多年——霸占要害位置实在是太久了。 也正是因为双方的矛盾,刘放和孙资在曹叡御驾亲征长安时,曾借陇右之失,把秦朗调离曹叡身边,让他去守汧县。 只是沒有想到,秦朗的才能确实出众,最后非但在萧关之战中保护曹大司马全身而退,同时又击败轲比能。 如今曹肇在内侍奉,秦朗在外领军,内外呼应,已经隐隐压了刘放和孙资一头。 再加上陛下身体状况不明的情况下,曹肇在殿上所說的那句话,一下子就让刘放孙资两人心惊胆颤。 “陛下的身体恐怕不太乐观。” 刘府的密室裡,孙资再无顾忌,阴沉着脸直接就說出這么一句。 因为如果陛下身体安好,那么自己两人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动摇。 陛下在任人方面,虽略有過于信重心腹宠臣的嫌疑,但在大局方面,還是知道谁能用,谁不能用。 既然曹肇說出這等话来,那就說明,陛下恐怕已经有了挑选辅政大臣的人选。 刘放的脸色却是比孙资還要阴沉,语气如冰渣子刮過地面: “陛下极有可能是有意让曹肇辅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以及深藏着的……一丝丝恐惧。 “秦朗与曹肇皆厌吾等二人,還有蒋济,亦曾上书陛下,說中书省有恶吏专权之弊。” 孙资說到這裡,脸皮已经开始有些抖动。 秦朗与蒋济,如今皆是领军在外,若是曹肇再被陛下任为辅政大臣,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两人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让曹肇這般轻易掌权,否则,吾等怕是欲有葬地而不可得也!” 孙资眼露恶光,“必须想办法阻止陛下。” 刘放也是有些烦躁: “如今陛下居于深宫,吾等不得入内,而曹肇却可随意出入,吾等计无可施。” 身为三朝老臣,不是他们不愿意忠于大魏,非要在這种关键时候起内讧。 而是局势太過危急。 按自己与曹肇等人的矛盾,若是当真让对方上台,不要說他们两人的性命,只怕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忠于大魏,那也得先有命才說能尽忠吧? 命都沒了,還怎么忠? 自己二人掌握了太多的机密,就算是现在想要激流勇退,别人也不可能放心——事实上,他们已经沒有退路可言。 刘资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吾等虽不能入宫,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能入。” 說到這裡,他站定了,看向刘放。 沉默了一下,两個声音同时响起: “燕王?” “曹爽?” “曹爽乃曹真之子,与曹肇同是出身宗亲皇室,他怎么可能偏向我們?” “至少曹爽现在对我們沒有偏见。”刘放看了一眼孙资,“按大魏的惯例,辅政大臣裡,必然会有宗室。” “既然如此,与其让曹肇上,還不如让曹爽上。而且曹爽性弱,又少谋,即便是以后掌权,亦得求教于吾等。” 两权相害取其轻,曹肇与自己两人是死敌,曹爽则未必。 “那燕王呢?” “燕王?”刘放呵地一声冷笑,“且不說燕王的身份,就是以按大魏律令,文皇帝所定下的规矩,燕王自己也当知道自己应如何做。” 所谓燕王,就是曹宇,乃曹操与环夫人之子,是曹叡的叔父,那就是未来太子的叔父祖。 以叔父祖为辅政大臣,辅佐皇曾侄孙? 這种事情,陛下糊涂了,难道燕王也跟着糊涂? 就算燕王糊涂,自己等人,身为大魏元老大臣,也不能糊涂。 “燕王向来恭顺温良,应当知道会怎么做。”孙资倒是为曹宇說了一句好话,“实在不行,就让我前去试探一番,看看他究竟是個什么打算。” 平心而论,虽然被蒋济說是中书省有“恶吏专权”之嫌,但刘放和孙资两人,在掌管机要方面,做得一向不错。 征东将军满宠因为其严格执法,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与世族出身的王凌不和,所以经常受到诋毁。 诋毁多了,曹叡也曾对满宠有所怀疑,甚至一度召其回京。 孙资常替满宠据理力争,在曹叡面前言明利害,保其功名,使其不受人陷害。 相反,孙资受到他人诋毁时,自己却是不做辩解,后来对方請求和解后,他還愿意与对方结为姻亲。 這等人品,在朝中不少人眼裡那可就算是很坚挺了。 所以孙资若是亲自上门去找曹宇,相信曹宇不会不见他。 至于曹宇会不会說真心话,那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不试就永远只能靠猜。 听到孙资愿意主动去找曹宇,刘放点头:“如此也好,看看燕王究竟是個什么想法,我們也好做出应对。” “既然彦龙去寻燕王,那我就去找曹爽。” 刘放目光闪烁,“若是燕王当真知进退,吾等再离间曹爽与曹肇之间的关系,此事就算是成了大半。” “辅政之位,谁不想要?我可不相信曹爽会甘心让给曹肇。”孙资也是点头赞同,“就算是两人同为辅政大臣,那也有個先后。” 相比于和曹肇共同掌权,孙资相信,曹爽更愿意独掌大权。 就算是不能独掌大权,至少也要人数越少越好。 只要有人能帮曹爽认识到這一点,他们相信,曹爽会做出正确的選擇。 商议到這裡,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却是谁也沒有起身离开。 好一会之后,孙资這才有些犹豫地說道: “如今大魏最有威望者,莫過于大司马,我觉得,洛阳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应当告知大司马才是,子弃以为如何?” 刘放闻言,突然吐出一口气:“确实如此。” 达成一致,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相视而笑。 满宠本就受孙资之恩,若是能再取得大司马的支持,就算是领兵在外的蒋济和秦朗与自己两人不对付,那又如何? “司空去后,陛下的辅政大臣,就只剩下大司马一人了。這等大事,自然是要通知大司马一声。” “沒错。” 洛阳,暗潮开始涌动。 一直守在临汾积蓄着力量,随时想要给蒋济迎头一击的冯刺史,自然不知道洛阳发生的变故。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蒋济在几经犹豫之后,竟是领军掉头退回去了。 看样子是当真想要据轵关而守。 虽說冯刺史已经做好了扑空的准备,但蒋济就這么果断缩回去,還是让他有些郁闷,如同一拳打在空气上。 “君侯,我們现在怎么办?” “凉拌!” 冯刺史身为统帅,自然不可能让自己陷入情绪太久,吐槽之后,他很快重新审视眼下的局势,同时作出应对: “這样,我领三千人马,去找关将军,你们继续领着大军,呆在临汾。” 蒋济看着是缩回去了,但也要防备他是跟自己玩虚虚实实那一套。 “啊,君侯,這……” 冯刺史却是摆手:“按我說的去做就行,我自有打算,你们只管守在临汾,其余的不用担心。” 杨千万和李球只得点头应下。 真要领军上阵的话,两人或许不能让凉州军的骄兵悍将信服。 但让他们领军守在临汾,這点威望還是有的。 杨千万和李球,都算得上是比较早喊冯刺史“兄长”的小弟。 凉州军,有许多基层骨干還是南乡子弟或者越巂子弟。 最精锐的一批老兵,不给谁面子,也要给他们两人的面子。 這些老兵,最早甚至還是从南乡工坊护卫队裡出来的,运气最差的那個,如今也是百人队的屯长起步。 而李球,当年在南乡的时候,也是亲自参与军中操典》训练的,勉强称得上是他们的老上司。 而且眼下,唯一对临汾有威胁的,也就是轵关陉内蒋济所领的大军。 只是等了這么久,蒋济真要敢出来,早就出来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所以冯刺史一点也不担心。 安排完結之后,冯刺史果真领着三千骑军,大喇喇地从闻喜经過。 闻喜县东边的轵关陉,沒有一丝动静。 冯刺史再沒有任何犹豫,领军绕過安邑县,顺着涑水向着蒲坂津席卷而去。 河东,已经完全成为大汉骑军纵横的战场。 得知冯刺史就要過来,驻军在蒲坂津的关将军就沒着急渡河。 反正按眼下這情况,就算是她想要强渡,就手头這点人马,恐怕大半要填到大河裡。 数年谋划,数千裡的奔袭,声东击西,瞒天過海,暗度陈仓,假道伐虢…… 能用的,已经全部用上了。 能做的,也已经全部做完了。 剩下的,就看天意。 站在大河边上的关将军,正在沉思,突闻蹄动如雷。 她转头看去,但见远处有一支铁骑正隆隆而至。 看清了旗号,一直清冷无比的关将军,突然笑意盈盈。 虽然是男儿打扮,但她這一笑,竟是让這個已经开始有了秋意的天气裡,让人生出春光明媚的错觉。 “竖大旗!” “君侯有令,竖大旗!” 巨大的冯字大旗,冉冉升起,迎着吹過河面的秋风,烈烈作响。 大旗下,关将军眉如利剑,眼如秋水,看着风尘仆仆的冯君侯,丹唇轻启: “来了?” 冯君侯看着眼前的关将军,眼中,脸上,全是笑意,同时還有化不开的欢喜,但见他点了点头:“来了。” PS:河东局势图,請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