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猜測與溫暖
半個月多他已經從日常觀察中發現——她們兩個連體嬰兒感情好到不能以常理度之，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從花銷到喫住都不分彼此；
而關鍵在於，她們的消費非常剋制，而獵人的薪水本可以供給她們更優厚的生活，就從日常來看，奧斯汀活得可比她倆滋潤多了。
那麼省下的錢幹了什麼，總不會也像加里恩一樣拿去資助西區的孩子了吧。
突然亟需五萬雷亞，是有什麼突然的要緊事或麻煩？
卡爾不由得腦補出一大堆狗血劇情節，什麼伊芙的原生家庭重男輕女啦，她家有個弟弟要結婚啦，什麼伊芙的父親是個賭鬼啦等等……
“不不，應該不太像。”
卡爾搖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肥皂劇情節趕出大腦，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莉莉安在那天請求自己幫忙也太過鄭重和謹慎了，她們大可以直接扯着海勒勳爵的虎皮，讓這些小麻煩不要再來打擾她們，只要提前和他打個招呼就行了。
這時，卡爾想起了莉莉安借錢之前的幾句話：伊芙受過太多罪了，莉莉安不寵她就沒人了。
她還問了隊裏用的藥劑來源，是不是他朋友和家裏人煉製的。當卡爾主動提出她們是否需要某種魔藥時，莉莉安掙扎片刻後否定了，但表情明顯違心。
一個猜測在卡爾腦中形成。
所以伊芙或者伊芙的家人，確實需要服用某種魔藥？
而且還不讓鍊金司出手，所以這內情或許不能被教會所知。
那麼莉莉安問他鍊金術的事以及掙扎後的拒絕就說得通了，這段時間來她們也和卡爾更熟悉親近，不然她不會這樣試探詢問又拒絕。
但很明顯相處時間和信賴程度還不到那個份上，她還拿不準卡爾的立場，也許是怕他得知真相後會告訴首席和教會主教，所以爲了保險起見莉莉安最後還是掙扎着拒絕了。
也就是說，這樣的內情若被教會所知，很可能導致她們失去在教會的容身之處。
所以接下來莉莉安才退求其次，選擇借錢——如果是需要某種魔藥，那又不能通過鍊金司渠道獲取，她就需要足夠的錢來買材料並請有能力的煉金術士出手。
她剛開始的估價是五萬雷亞，或許她是覺得有些材料能便宜，或者通過任務和功勳從教會寶庫合理換取，所以才改口成三萬。
卡爾基本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莉莉安最初很可能是想賭一把，賭自己這位隊長是可信的，會站在她們那邊，再請他出面煉藥，畢竟這段日子隊裏用的藥明顯比原來鍊金司提供的好得多。
即使有了想法，但卡爾依舊在翻看過往的文件，其中大部分是莉莉安寫的任務彙報和各種文書，也有少部分是必須由獵人隊長親自寫的。順便一提，莉莉安不僅是看着像文學少女，她確實熱愛讀書，有不錯的知識儲備。
而且字跡相當賞心悅目。
字如其人，這話確實有幾分可信度。
卡爾翻閱着加里恩寫過的文件，努力辨認着鬼畫符般的單詞，琢磨着要不以後讓莉莉安把這些重抄一份算了。
加里恩的字實在沒法恭維，簡直像卡爾前世癌症住院時接觸的那些醫生寫的病歷本，只有字跡的主人能輕鬆讀明白。
這時，一份文件吸引了卡爾的注意力——獵人司年度出勤考覈彙總。
而在這份文件上，他發現莉莉安和伊芙在每個月都會有兩天同時請假，請假日期不固定，但卻從來是兩個人一起，而且請假週期基本是三十天左右浮動，很穩定，偏差不超過三天。
而文件上有加里恩和福多思·摩爾首席的蓋章。
也就是說莉莉安和伊芙每月兩天的非休息日請假已經是獵人司的共識，她們有長期假條。
卡爾撓了撓頭髮：“那怎麼沒人和我說過這碼事？”
他看了眼上個月的請假時間，算算週期應該還有一週左右。
估計快到的時候就會來給我寫假條了吧。
在她們請假前一週莉莉安來找自己借了幾萬雷亞，卡爾認爲這兩者間應該不是巧合。
借錢可能是煉藥麼……
一週，到時候關注一下。
他捏了捏下巴，隨即拿起鋼筆，在私人記事本上抄下過去一年莉莉安和伊芙每次請假的具體日期後，將所有文件收拾好重新放回抽屜裏。
剛把凌亂的桌面重新整理乾淨，卡爾辦公室的門又被叩響了，而這回是來送下午茶的卡密拉修女。
小修女端着的托盤上，黃油曲奇和司康餅還冒着香噴噴的熱氣，還有一個透明的玻璃壺，裏面是浸泡了玫瑰花瓣的品紅色不知名飲料。
在他略帶好奇地注視下，活潑的卡密拉臉上露出些許羞怯，輕快穩健地將托盤放在辦公桌上，又一件一件把下午茶端到卡爾收拾出來的桌面上。
“海勒隊長，快嚐嚐看？”卡密拉害羞而期待地撞上卡爾好奇的目光，又突然想起來，“對、對啦，其他隊員們呢？是下午茶時間啦……”
“估計還沒睡醒吧，今天消耗大，他們沒口福，不等了。”
卡爾拿出乾淨杯子，主動給小修女也倒了一杯，卡密拉受寵若驚地接過後，他輕嗅杯中的飲料，馥郁的玫瑰芳香中夾雜着類似樹莓的果香，卻要更濃郁清甜。
看着害羞的修女，卡爾笑了：“我聞到了什麼？庫爾特安神樹莓的香氣。”
“誒嘿嘿，海勒隊長真厲害，聞一下就知道啦。”
“這安神樹莓的果實一盎司的市價在15到25雷亞之間浮動，秋季還要更貴一點。你可真捨得，膽子也夠大的。”卡爾挑了挑眉，“鍊金司……”
“噓！海勒隊長！噓！”
卡密拉慌張地用小手拍打着空氣打斷他，食指比在脣間示意卡爾不要繼續說了，圓溜溜的眼睛還四下亂瞟，似乎是怕這辦公室裏藏着鍊金司的人。
這可把卡爾樂笑了，能光明正大的送過來，現在反倒急眼了。
見卡爾這麼笑着，小修女更不好意思了，臉紅的跟小猴子的那什麼似的，兩手的食指尖抵在一起，又委屈又自豪地嘟囔道：
“我就拿了一點，就那麼一點萃取液嘛……再說了他們鍊金司那麼有錢，我拿點給獵人司怎麼啦？他們的材料不也有獵人們任務收集回來的嗎，真的是，每天就會用鼻孔看人……而且就連我都知道他們以前貪下了多少獵人的配給！”
卡爾還是沒說話，只是溫和地笑着看越來越理直氣壯的小修女，聽她爲獵人司鳴不平。
這段時間偶爾會覺得，在教會當個隊長……也不壞。
“反正呢隊長，他們不會發現少了一點的。快喝快喝！”
卡密拉兩手虛擡比劃着，似乎是想隔空把杯子送到卡爾嘴邊，帶着清澈單純的善意甜甜笑道：“這個萃取液加上玫瑰花瓣泡的茶，安神養胃呢！我聽艾爾文首席說隊長胃不太好，喝這個能舒服點。”
卡爾喝了一大口，胃裏一下充滿暖流，連思考後的頭疼也減弱了些許。
“好喝嗎，隊長？”
撞進小修女期待的眼神，卡爾放下杯子，微笑道：“好喝，謝謝你，卡密拉。”
“誒嘿嘿，喫餅乾喫餅乾，剛烤出來，可香的呢！”
這段時間卡爾早明白了，教會的大多數尤其是修女們，對自己都並非愛慕，畢竟沒人會想和沃爾登家過不去。他們是欣賞和仰慕，算是自己的小迷弟迷妹。
教會的工作尤其是卡密拉修女這樣最底層的，其實並不好做。他們大多出身貧寒，也沒什麼超凡領域的天賦，工作望不到頭，既繁忙又繁瑣，各種雜事和髒活累活都要做，薪水不算高還總是不被正眼相待，更要看人臉色服務，職務晉升的希望也很渺茫。
更關鍵在於，太多人把他們的辛勤付出當作理所當然，因爲在鍊金的教義裏，這都是服侍光輝偉岸的鍊金之神，鍊金修士換個稱呼，就是神僕。
但卡爾很清楚，這座鍊金教堂的一塵不染富麗堂皇，都是這些基數最大的人用日復一日的汗水維持的。其他人享受了光鮮和信徒的尊崇，但總有太多他們不屑於做的工作要有人去做。
比之數十年不曾展露神蹟的神明們，鍊金的修士修女與其說是神僕，卡爾倒覺得“教僕”的稱呼才更吻合現實。
的確，或許主教們和煉金術士們的工作更重要，更復雜甚至更有價值，是修士修女做不來的，但卡爾卻不認同做飯洗碗端茶送文件這類工作是卑微的，是該被輕待的。
打完一窩食屍鬼回來，能立刻用上乾淨的熱毛巾，喫上熱騰騰的飯菜，還有人會給泡一壺安神養胃的茶，送一盤你兩小時前隨口提起的曲奇餅乾。
這一次又一次的心意比面前這壺茶更讓卡爾感到溫暖，甚至會產生如果自己沒有那麼多事，當個獵人隊長也不壞的想法。
卡密拉修女他們做的這一切，在卡爾眼裏遠比鍊金司天天瞎折騰有價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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