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致命一击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夏文斌难以置信地看着毛慧芳。
妻子居然打了他?!
毛慧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咬着牙道:“夏文斌,你眼裡還有沒有我?”
“毛慧芳,你……你居然敢打我?”夏文斌惊愕之下,竟然忘了发脾气。
“不错,我打你了。夏梦做错了事,我已经打电话骂過她了,你现在這是干什么!疯了?!”毛慧芳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裡挤出来的,“你之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你說了,你再也不会动夏梦一根手指头,你要是男人,就给我說到做到!”
毛慧芳话音刚落,就看到夏梦突然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站起来,照着夏文斌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啊!”在毛慧芳的尖叫声中,不曾防备的夏文斌被正正踹在胃上,接连后退了好几步,随即他突然一弯腰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夏梦紧接着又拿起桌子上的酱肘子,兜头盖脸地向他扣了過去!!!褐色地酱汁淋了他一身一头。
“夏梦!!!”毛慧芳尖叫着,“你疯了,那可是你爹!!!你怎么敢打你爹!!!”
夏梦一脸都是大虾的红酱,但她并不擦,她转身走进了厨房裡,再出来的时候手裡是一把菜刀,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她的瞳仁似乎变得很黑,眼眶发红,又活脱是一個厉鬼的模样了!
她神色冷峻,将刀锋对准了夏文斌,冷冷地說道,“滚!别逼我杀了你!”
“夏梦!!!”毛慧芳又急又怕,眼泪在眼眶裡打转,“你這是做什么,你把刀放下来!”
眼看毛慧芳要上前,她刀锋一转对准了母亲,“你也离我远一点。我看到你们就恶心。”顿了顿,她突然冷冷地笑了,笑裡带着一股子邪气。她轻轻地說道,“我不是夏梦,你知道的。”
毛慧芳呆住了。
浑身的血液水泥似的开始变得粘稠,冷硬,她嘴巴微张,什么也說不出来。
夏文斌从来沒有這么愤怒過!他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再打她,但是刚才夏梦那一脚踹得太狠了,是用了全力照着死裡踹的,他才走了两步,就又蜷缩着跪倒在地,這次他真的吐了。
“我的天哪……”毛慧芳哭着赶紧上前为他拍着后背,“老夏,你……你沒事吧?”
夏梦笑了:“沒想到吧,可以任你打骂的女儿长大了。也可以打你了。”她的语气冷得像寒冰一样,“我不但可以打你,還能杀了你呢。”
毛慧芳浑身都在发抖,可她不敢和夏梦对话,更不敢看她,她搀扶着夏文斌站起来,掩饰般地迭声道,“快,老夏!我送你去医院。”
夏文斌犹不肯罢休,如果可以,他想给夏梦直接打死!!!
于是他一边被妻子拉着向外走,一边抓着自己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向夏梦的方向扔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家裡再度安静了下来……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
“光琅琅琅——!”夏梦随意地把菜刀往地上一扔,又坐回了桌子边上。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擦掉脸上的虾酱,将桌子上完好的菜挑进自己碗裡,继续吃着米饭。
她的表情也和之前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滴答,滴答。”
寂静而空旷的房间裡,只有钟表走动的声音。
终于,她吃饱了,她起身将碗筷收拾进了厨房的洗碗机裡。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很疼——肌肉疼,肉皮也疼。
肌肉疼是因为她踹得那一脚用力過猛拉到了肌肉,如果再偏一点、再近一点,沒准能给夏文斌肋骨踹断。
肉皮疼是因为烟灰缸溅起来的玻璃片割伤了她的腿……
滂沱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
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唱着一首悲伤而单调的曲子。
她坐在床上,慢慢地清理着自己的伤口。
眼中吓人的浓郁黑色慢慢褪去,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在她的印象裡,在她光洁的右腿曾经就受過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但是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她有印象,好像是她曾经摔断了腿……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啊……为什么腿会被摔断……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若是用力去想,脑袋便钻心似的疼……
“疼不疼?”脑子裡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在這样一片安静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突然,夏梦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了她光洁的小腿上。
殴打与侮辱已经不会令她落泪,但关心会。
“我给你呼呼。”声音又說道。
仿佛真的有风吹在了她的伤口上——实际上,也不過是她自己在吹。
“你可真勇敢啊。”声音赞赏她,“你终于反击了。下一步我們怎么办呢?不如杀了他们所有人,你觉得呢。”
“不,我不会杀人的。”她哽咽地說道,“你這個疯子,你不要再来蛊惑我了好不好。”
“嘿嘿,你会的。”声音慢慢說道,“你终将会杀很多很多的人的。”它轻声道,“是为了你自己好啊……”
在夏梦的心裡,父母无限趋近于两個巨婴。
父亲是奶奶怀裡的巨婴,他对這個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感,沒有控制脾气的能力,需要周围的女性给他持续的关注、尊重、以及绝对的呵护与服从。
母亲是情感不能自理的巨婴,永远在喋喋不休地向比她還弱小的女儿抱怨,永远诉說着自己的不易与悲惨。但是她的抱怨只是抱怨,永远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在毛慧芳看来,若是還按照之前的旧路走,虽然過得并不如意,但是熟悉,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改变,改变就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风险,风险产生了恐惧。毛慧芳不愿意承受那样的恐惧。
现在,這两個巨婴哭闹着,請来了家裡所有的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只除了不敢让两個老人知情。
夏梦身处于人群之中,只感觉到一阵不耐烦。
此时,她看到病床上的夏文斌病恹恹的,還在挂水,心裡隐隐有点高兴。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等我好了,我打死她!”夏文斌瞪着女儿咬牙切齿地說道,“莫得王法了,敢和自己的老子动手,我就当沒有生這個女儿!”
大伯走到夏梦身边来,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看上去有点懦弱的中年男人,已经人到中年,依旧活得压抑且暗淡。大伯温声劝道:“小梦,啷個和亲老子动手嘛,和你老子道個歉吧,啊?”
夏梦依言,飞快說了句:“爸,对不起。”
如果道歉就能解决問題,她說一百遍又有什么所谓。
“滚吧!言不由衷的龟儿子!”夏文斌愤怒地把枕头照着夏梦扔了過去:“你等我好了,你给我等到起……”
毛国庆坐在一边抱着胳膊,面色不善,问毛慧芳道:“是不是文斌又动手了。”
“大哥!谁家家长不教训孩子,可小梦都敢耍菜刀了!你……你快管管她吧……”毛慧芳哭着。
“要不……”毛国庆叹气,“要不還是让小梦去我那裡吧,慧芳,现在爷俩势同水火,你硬把他们凑在一個屋檐下,也是徒生更多矛盾,你說呢?”
毛慧芳還沒說话,夏文斌已经骂道:“谁爱要谁要,我反正不要!妈的狗娘养的龟孙儿!”
夏梦沉默着不吭气
“滚吧!你還有脸在這裡站着,你這個小王八羔子,我生個叉烧也比你好!”
周围病床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了。
夏梦终于开口了,“爸,你迟早会老的。”
“你說什么?”夏文斌诧异。
夏梦很平静地說道:“我想你应该意识到一個事实,那就是,你终归会老的,你已经在变老了。而我在长大。我很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你就是我的榜样。等你老了,我就会像你对我這样对你,我会给你买好东西,让你住大房子,关心你,照顾你。但是,我每天都会打你,扇你,用最难听的话骂你。可你不会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這样做,或许前一秒我還在给你喂饭,下一秒我就会把你的脑袋摁进饭盆裡,也许我前一秒還在推着你的轮椅,后一秒就会一巴掌打在你的脑袋上。一直到你死,我也会打完了你的尸体,再把你火化,我会在你的骨灰上拉一泡屎,再把它扔进猪圈裡。不過,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我会给你請最好的医生,让你活得长长久久,這样,我才能多打你几年。我就是這样爱我的父亲。”
一時間,整個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夏梦很欣慰地看到,夏文斌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恐惧,這至少說明,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些吧。
但她随即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恐惧。
“诶,我說着玩儿呢。”她甜甜地笑了。
毛慧芳吓坏了,赶紧对毛国庆道:“大哥,接小梦回去吧……就……就让她住在你们那裡吧……我們会再去看她的……生活费我們来给……”
从医院出来,舅妈很忧心地看着夏梦,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而舅舅毛国庆,只是一脸愁容地跟在另一边。
“舅妈,我刚才說那些话,是为了吓唬我爸妈。”她反而主动开了口解释,“他害怕了,就不敢留我在家裡了。”說完,她又看向舅舅,“我可不是认真那么想。”
那神情宛如一只可怜的奶狗,唯恐自己因为坏脾气便被扔掉。
毛国庆神情忧虑,显然并不相信她此时說的是实话。舅妈這时问道:“你知道你爸爸辞职了么?”
夏梦真的有点吃惊了:“辞职?什么时候的事?”
夏文斌对他的工作宝贝得不得了,为了陪领导能给自己喝进医院,居然說辞就辞了?
“就是前两天,他马上要去深圳了,一個民企,說是做什么技术经理,之后可能会在那裡呆很久,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舅妈劝慰着身边的孩子,“小梦,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但是你說归說,怨归怨,千万别冲动做什么傻事,你還有着大好的前途呢。你别看你舅妈我是個农村人,也沒读過几年书,但是我知道,读书会帮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譬如眼前,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你爸妈,大不了考好点,考得远远的,以后在另外一個城市生活,你說呢?”
“……”夏梦有点惊讶,她居然从沒有考虑過這种選擇。
老实說,她当局者迷,每天所想的就是怎么考好了让自己少挨打,至于考好了能带来什么,对她的命运会产生怎样的改变,她却从来沒有设想過。
舅妈的话,仿佛突然把她从井裡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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