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狠手辣
长平在回江浣苑的路上看着满院的绛纱灯有些犯了迷糊,皇叔向来不管這府中庶务,更不会铺张到将整個王府都挂上绛纱灯的地步。她随手抓来一個婢女问道“王府裡为何要挂上這么多绛纱灯?”
那婢女微微俯礼小声回话“回禀郡主,是王爷吩咐的,說是怕天黑路滑,出了岔子。”
“好,我知道了。”长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晃晃悠悠地向江浣苑走去。這盏盏绛纱灯泛着晕染的光,好似夕阳落那般,在黑夜裡撑起一片光亮。她自是不知,自家皇叔原来也是個情种,一個在军营裡待了八年的糙汉竟然也会有此般细腻的心思。果真是对這位王妃动了真情,她倒是对青昭堂裡那位王妃更好奇了些。
回到江浣苑后,长平郡主看着满屋狼藉,叹了一口气,径直躺在床上。“罢了,明日叫人来收拾也无妨!”
今夜晚膳时穆良延多饮了两杯酒,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主屋青昭堂。白术方才沐浴完从内室裡走了出来,整個屋子被小稚的安置火炉、地暖收拾地暖烘烘的,她便觉得有些慵懒。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說是寝衣倒不如說是一件轻纱衣。一身月漫轻纱绣着圆月海棠缠枝样式的绣纹,倒是将她的肌肤衬得比外边的霜雪還有白上几番。
平日裡這個时辰穆良延便也不会来了,她倒是有些日子沒有跳舞了。她叫小稚在一旁吹箫,便自顾迈开了脚下的步子。她赤脚踩在地上,踮脚展臂,跳跃旋转,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袭青丝散落在肩后,身上轻纱衣也伴着萧声而起,步态雍容柔美,身姿更是袅娜,月漫轻纱下是女子若隐若现的肌肤,颊上晕着红绯,颜如渥丹。
這一刻,她是自由的,她沉溺于這片刻的欢喜,她仿佛置身于那個烟雨朦胧的寂寥街头,在夕阳落下前肆意起舞,在黄昏裡拂起长袖,长裙在夜幕裡雀跃。转身俯瞰,府上已沒了灯火,只余下一束光浅浅照耀。
屋外人看着屋裡起舞的清影不忍心打搅,他心裡是想要推开那扇门的,可是他不忍,這是雀儿在笼中唯一的自由,他沒有理由。那個寒风凛冽的夜裡,他在门外看着她在屋外跳了小半個时辰的舞。
他刚刚抬起准备敲门的胳膊又放下了,因为屋裡的灯灭了。
他黯然转身。
只要她在便足够了。
回到书房后,暗室裡闪過一道黑影。他沒理睬径自坐在了桌前等着那人自己走出来,他的手指划過那张平铺在桌上的舆图。他知道有些事情纵使是過了八年也是逃不掉的,该来的终究会来。
“林太后一党蠢蠢欲动,军中已经开始有人预谋闹事了,你要早做打算。东离使者即将进京、何家一事尚未解决、還有那些偷运进京的军火”元贺冉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說道:“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要万分小心!”
“這些倒算不上什么,只是小皇帝的事情我還在考量”
穆良延并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考量,元贺冉也自然知晓這皇家之事从不是他一個粗鄙武夫所能谈及的,他自然也并沒有多问。可是這位将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将他救出来的兄长是他真正所担心的。他怕哪天他会突然消失,他怕自己会撑不起整個军营,亏对他的以命相救。
“所以,你同嫂夫人眼下是和好了?”
穆良延沒有抬头,低沉地“嗯”了一声。
“陪我下盘棋吧!”两人沉默良久,穆良延忽然开口說道。
“好!”
映着烛火,两個人坐在对面,隔着一方棋盘。
今日元贺冉少有的话少,整個书房裡除去落子、提子的声音,便是烛火燃烧的声音。元贺冉看着棋盘皱着眉头,棋盘上局势明眼可见,黑子将自身藏在死角,给白子留出了一條活路。穆良延的選擇他已经知晓了,他硬是装出一副开怀大笑的模样,拍着穆良延的肩膀笑着說道:“看来本将军的棋艺精进不少,如今竟也能胜了摄政王!”
“一局就够了,本将军见好就收!”元贺冉话语间便要起身离开。
穆良延缓缓抬起头,叫住了他。“等等!”
“明日本王便要了结了何家之事,還有些事情要你办!”
元贺冉不屑一笑,轻声說道:“延哥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嗎?明日必为您安排周全!”。他推门便离开了书房。
他走后,穆良延缓缓走到门前。看着墙角的那株黄香梅,屋裡昏黄的光照在枯枝上,白墙上也是灰暗的倒影。此刻,他不觉又想起了,青昭堂裡的那位王妃。恍惚间,她偏偏起舞的绰约风姿映在白墙之上,他有些陶醉。
但他被冬日寒风刺痛时,才发现自己不過是在对着一面白墙发呆。他负手走进了书房裡,躺在软塌上,翻来覆去。
次日
穆良延早早起来,去青昭堂看了一眼白术。小姑娘還在睡着,一头青丝如乌云般铺散着,头枕在胳膊上,倒是把胳膊压得发红。小姑娘睡着时温温软软的,沒有白日裡的過于稳重,也不同于成日裡揣着心思办事那般隐忍克制。他的目光划過她那微微翘起的睫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最后似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他帮她掖好被角,悄悄离开院子。
离开府中后,他一跃上马,策马去了枢密院。
下马后他将手裡的马鞭甩给一旁的马夫,迈着急促的步子走进枢密院的地牢。他黑色的斗篷被风微微吹起,衣服上沾染的霜雪也都被吹落,随着卯时的寒风消散。
走进地牢裡是一股阴腐之气,普通人进来都会不自觉地捂住口鼻,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這种味道。站在一旁看守的狱卒见到来人面无表情,略带阴沉,全都躬身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王爷!”
“将何商安提出来!”穆良延冷声說道。
片刻,何商安被绑在了地牢裡的石柱刑架上。眼前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头发胡乱披散着,囚衣上也满是血迹,脸上身上沾满了地牢裡的土渍灰烬。手腕上挂着铁扣已经将手磨出了血渍。
“何少爷,在本王這地牢裡過得可舒心?”
身着囚衣的男子缓缓抬起头,瞪大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穆良延,用尽全身的力气嚎叫了一句“穆良延你就是一只恶鬼!”
穆良延负手站在他身前厉声說道:“有些事情本王不问不代表本王不知道!”他随意拿起一枚星锥从何商安的左臂滑到右臂,最后停留在他的右手手背上。穆良延轻笑了一声,随后便将星锥扎进了何商安的右手上,鲜血顺着星锥的纹理从他那沾满灰尘的手上析出来。
身着囚衣的男子“啊”的一声嚎叫出来,但是他的嗓音似是快要撕裂了一般,瞬间便沒了声音他已经沒有力气再說话了。
“你真当本王是傻子嗎盛京城裡偷偷运进来一批军火本王会不知道?”穆良延低头勾唇,抬头便盯着眼前的囚犯。那双眸子裡的杀气势不可挡,只教那可怜的囚犯浑身发寒。
“军军火”
“我真的不知道”
穆良延倾身,附在那囚犯耳边,漫不经心說道:“本王既找上你了,那就是本王有十足的证据!”他手中所执星锥并未松开,星锥上的剑刃贴着血肉,還在往深处推送,反复旋转。
何商安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脸上也是早就沒有了血色。终究還是個沒有经历過事儿的富家少爷,不過片刻就晕了過去。
他站在一旁,向狱卒挥挥手。狱卒倒也是懂事的很,冬日裡一盆冷水便泼醒了這位小少爷。地牢裡墙边的炉火一直燃着,烙铁也被烧得发红。何商安睁眼时,便见穆良延挽起袖子走向墙边的炉火。
這时被绑在刑架囚犯突然叫喊道:“军火的事,我知道,我知道!”這烙铁的苦他在第一日进地牢的时候便已经尝過了,大腿上被烙铁已经烫地不成样子,他不想再尝试了,也不敢再尝试了。眼下也只是保命要紧,其他的倒也顾不得了。
穆良延缓步走至身前,直视着他。
“王爷!王爷我說,我說,军火都被他们藏在城郊的院子裡了,在那棵杏花树下。這事儿真的和我沒关系,我就是就是收了点钱,帮他们寻了個院子。”何商安扯着嗓子說出来這件事,不過就是保命。
“這批军火是都是谁的?”
“是是陈勉陈宗正、许唤内史、付吉卫尉以及郎中令段训”何商安倒是一股脑全都說出来了。
穆良延自知這次是捅了老鼠窝,不過正好以此机会杀鸡儆猴,吓吓這帮朝臣。他转变离开地牢,临走时還不忘对何商安“嘱咐”一句:“叫何少爷好生歇着,辰时還有提审!”
走出這满身污秽的地牢,他便将袍子丢在了一旁。如若估计不错,半個时辰后白术便会到枢密院裡寻他的。
他知道她不喜這個味道,還特意在屋裡熏了香。
白术醒来时得知穆良延离开了王府,便特意询问了府中管家。她本想同穆良延商讨该如何解决何家之事,但眼下也只能她亲自去一趟枢密院了。
却不成想,白术出门是遇上了长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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