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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作者:流鸢长凝
本就是两個小娃儿间的打闹小事,虽然惊动了夫人,可這事也只是夫人责难了一两句表少爷白中羽就算過去了。

  萦笙心裡难受,所以一连好几日都沒去书堂学习诗文。

  自然,我又是被夫人借机责难的那個,可我已经习惯了。

  “浣溪,你是怎么伺候的?”

  “……”

  “让笙儿顶那样的髻儿去书堂,表少爷素来玩心重,岂能不对笙儿下手?”

  “……”

  “怎的?才打過你,你转身几個时辰后就忘记了?我看你是越养越刁了!”

  “……”

  我伏首在地,听着夫人一句又一句地责骂,几乎把表少爷的错全部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直到——

  “娘亲,浣溪是我的丫鬟!”萦笙再也听不下去,终于开了口,她吸了吸鼻子,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再重复了一遍,“浣溪是我的丫鬟!我一個人的!”

  夫人诧异地看着她,本来想骂的话只能憋回去,谁让萦笙是大人最疼的孩子,在萦笙出嫁之前,夫人還是得忌惮她一二。

  “若是娘亲骂够了,可以回去了。”萦笙直接下了逐客令。

  夫人怒火中烧,“瞧瞧,瞧瞧,笙儿就是被你带坏了!连娘亲都敢顶撞了!”

  萦笙通红的眼眸狠狠瞪着夫人,“你本就不是我真的娘亲!我顶撞你又如何?”

  夫人被她這句话气得下不来台,只能把火撒向了我,“浣溪,你還不知错么?”

  “你够了!”萦笙厉喝了一声,拦在了我跟夫人之间,她平展开双臂,执意要护着我,“你若真把我当孩儿,看我受如此大的委屈,你该为我出气,而不是教训我!”

  “你!”

  “我想自己梳头,错在哪裡?我好好读诗文,被表哥狠狠扯散了发髻,错的是我么?”她的泪眼看向我,更觉委屈,“浣溪是我的丫鬟,我不让她帮我梳头,她就不能梳,她又错在哪裡?”

  三句话下来,倒是夫人不知如何接话了。

  “此事你若敢告诉爹爹,你瞧爹爹会如何处理?是来责骂我的浣溪,還是责骂那個欺负我的表哥?”萦笙又反问了一句。

  夫人霎时被气得脸色如黛,她身子摇了摇,幸好被边上的丫鬟扶住了。她连连摆手,扶住额头,“你這是翅膀硬了,是不是?好,我管不了你,我瞧你爹爹到底管不管得了你!”說完,夫人便被扶着退出了小院。

  萦笙看着夫人走远,便弯腰来扶我起来。

  我忧心忡忡地抓住了她的手,在掌心上写道——以后要小心些。

  萦笙重重点头,“爹爹是真心疼我,我才不怕她吹什么枕头风让爹爹来打我!”

  我摇了摇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左边脑袋,又低头写道——可還疼?

  萦笙破涕为笑,摇了摇头,“以后有表哥在书堂,我死也不去了!”

  可是……

  萦笙接着說,“浣溪,你来教我!”

  我木立在了原地。

  萦笙笑道:“爹爹曾经說過,娘亲是個才女,所以娘亲一手教出来的浣溪,诗文定也不差!”她眸光明亮,仿佛在炫耀什么似的。

  见我半晌沒有应她,她嘟起了小嘴来,“你舍得让我去书堂又被表哥欺负啊?”

  我轻轻一叹,只能点头答允她。

  夫人回到住所后,将一切都告诉了大人,大人铁青着脸片刻,最后打发了小厮去通知白家,让他们来接表少爷回去。

  最后,這事就這样不了了之了,大人也默许了我在小院中教萦笙诗文。

  而夫人在日后看我跟萦笙的眼神,便从此多了一抹怨愤。

  萦笙自然不在意夫人如何看她。

  我呢?說不在意是假的,可只要我的萦笙可以安康成长,不被人欺负,我就是成为夫人的眼中钉又如何?

  說也奇怪,自大人的寿宴過后,白家绸缎庄与沈府的关系突然又好起来了,甚至比当初大小姐還在世时更好。

  只是,大人每次回府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甚至脾气也比往日暴躁了不少。

  白家拖了许久,才来接表少爷回去。

  自白中羽离开了沈府,许多丫鬟小厮都松了一口气,他简直就是個被惯坏了孩子,打骂下人是每日的常事,他這一走后,沈府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萦笙端然坐在书案边,动手挑了挑微弱的灯花,让一室烛光更亮了几分。

  她突然笑然看向我,“浣溪,快要到七夕了,你不如教我几首七夕的诗吧。”

  我莞尔点头,坐在了她的身边,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首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我写完之后,转過脸去,只瞧见她的眸光灼灼,嘴角淡淡含笑,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我写的這首诗,以为是哪裡写错了。

  萦笙提起笔来,在诗句上圈了起来,喃喃道:“银烛,我們有!画屏,我們也有!小扇,我有!流萤我也见過!”她突然顿了一下,笑然又看向了我,“浣溪,天街长什么样子啊?牵牛星,织女星又在哪裡?”

  我愕了一下,摇头轻笑,牵着她走到了窗口,极目远眺星空,最终找到了她想看的那两颗星。

  我指向那两颗星。

  “它们好远啊……”

  我低头在她掌心写着——每年七夕,已经是它们最近的时候了。

  “最近的时候?”萦笙挠了挠脑袋,又看了一眼那两颗星星,表示不明白。

  我该如何讲這個故事呢?

  我下意识地想发声,喉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啊啊”音。我失落地一叹,萦笙却已将白纸跟毛笔递了過来,她对着我眨了眨眼,“浣溪,你慢慢写,我慢慢看!我就喜歡你這样跟我写故事!”

  我接過了笔与纸,示意她跟我一起回到书案那边去。

  萦笙顺从地跟着我坐回书案边,我展平了白纸,便提笔在上面细细写起了這個故事来。

  牛郎与织女的故事。

  虽然我一直不认同牛郎偷人衣裙的行为,可念在后面织女确实也算是与他两情相悦了,我也算有些释怀。

  萦笙就静静趴在那儿,看着我的笔尖在白纸上游走,把這個故事完完整整地写了出来。

  “浣溪……這故事好哀伤……”萦笙突然红着眼圈靠在了我的肩上,她吸了吸鼻子,“一年见一次,好可怜。”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牵過她的手来,写道——终归能见,就好。

  萦笙握紧了我的手,猛烈地摇了摇头,她刚想說什么,突然灯花跳了几下,满室烛光便暗了下来。

  “浣溪,灯花会谢么?”她突然抱着我的手臂,柔柔地问了這样一句。

  這世上有什么花是不会凋谢的么?

  我想了想,只能点头。

  她害怕地看着我,把我抓得有些疼,“灯花若是谢了,我就看不见你了!”

  這丫头又在說傻话了。

  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指了指蜡烛,亲手将灯芯从熔蜡中挑了一些起来,烛光又亮了起来。

  我打开她的掌心,写道——拨下灯芯就好。

  萦笙重重点头。

  我却有些怔然,刚想說什么,余光却瞥见了门口的那個身影——大人!

  方才我那般放肆的举动,不知道大人会如何责骂我?

  我有些心乱,连忙从书案边站了起来。

  大人知道我发现了他,他只是给我递了個眼色,示意我先出来。

  “浣溪,你怎么了?”萦笙并沒有发现大人。

  我在她掌心写了一句——等我片刻,我去拿点点心给你。

  萦笙舒了一口气,笑道:“還是浣溪最疼我,知道我会饿!”

  我赔了個微笑,便从房中走了出来。

  大人此刻正站在院门口,我這才发现,院中的其他丫鬟都已被大人屏去了。

  我低头走了過去,对着大人福身一拜。

  大人亲手扶起了我,却沒有松手的意思,他沉沉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两下。

  我惶恐地抬眼看着他,才发现他的眸中有泪意。

  “看来,笙娘說的是对的。”

  我甚是不解,大人怎会突然提起大小姐来?

  大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了两声,沉声道:“今日我觉得有些烦闷,所以便出来走走,一不小心便走到這裡来了。”他解释了一句自己的唐突,接着道,“瞧见你跟笙儿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恍惚,总觉得陪在笙儿身边的,就是笙娘。”

  我的心蓦地一凉,害怕大人說出后面的话。

  可是大人并沒有說那句话,“浣溪,你别怕,我就算真动了纳你为妾的心思,也不会真的去做的。”他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我答应過笙娘,日后要待你跟笙儿好,笙娘在天上看着我呢,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我可不能食言,再让她失望。”

  原是大小姐一直护佑着我……

  我在心底感激大小姐,让我在沈府有了這样一個“自由”的身份。我更庆幸,大人是個痴情的男人,在他心裡大小姐是那般重要,這個承诺才有如此长的时限。

  “浣溪,以后就由你来教萦笙的诗文女红。”大人突然郑重地看着我。

  我有些心虚,自觉比不上先生与绣娘们。

  “我喜歡看笙儿笑,她很像很像笙娘。”大人给了我一個不能拒绝的理由,“只有你能做到,所以,日后你像笙娘一样的疼笙儿吧,府中我会交代好,不会有谁敢乱嚼舌根。”

  像一個娘亲一样疼萦笙么?

  我读懂了大人的话中意思,对着大人福身一拜,当做我的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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