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我哑然失笑,我只是個学過几年书的老丫鬟,怎能比得上今日在场的那些公子们?我能做的只有尽力一试。
看见我這個丫鬟也加入了猜谜,墨衣公子甚是惊讶地扫了我一眼,白中羽先是不悦地瞪了瞪我,可眼珠子一转,竟笑道:“這种猜谜的小事本就不该本公子亲自来,来来来,浣溪你来代本公子答!”
若是我输了,我是個下人,技不如人是情理之中,若是我赢了,更可以彰显白中羽這個做主子的厉害。
表少爷這算盘打得可真溜!
我在心底暗暗轻嘲了一句,发现萦笙想要反驳表少爷,我连忙按住了她的手,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萦笙不解地看了看我,又不甘地看了看表少爷,最终沒有坚持說自己想說的话。
我安心地浅浅一笑,看向墨衣公子手中的谜题,却沒发现萦笙看向白中羽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冰凉的颜色。
墨衣公子可不会给表少爷逃跑的机会,他沉声道:“白少爷你如此处事,岂不是陷在下不义么?”
表少爷愕了一下,“本公子怎么陷你不义了?”
墨衣公子将手中毛笔一放,看向了我,“与一個丫鬟比试,赢了也无趣。”
“就是,表哥,别怕他,我信你!”萦笙含笑开口,她月牙儿似的笑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白中羽,让人心酥,“浣溪只是随便猜猜的,表哥,我可還等着你送我這盏七色琉璃灯呢。”
白中羽为难地看看萦笙,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侧脸对着身后跟着的小厮递了個眼色。
表少爷定是想小厮一起猜,猜到就提示他。
“第一盏灯谜是——羊左相交共一心。”墨衣公子是铁了心的要与表少爷争個高下,当下不再给白中羽机会借故遁逃,朗朗念了出来,“打一個字。”
白中羽挠了挠脑袋,倒是他的小厮先想到了,于是小厮快步走到他的身边,附耳轻声說了一句。
白中羽释然一笑,端然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個“差”字。
我与那墨衣公子却早就写完,摊主莞尔点头,第一盏灯谜算是一起答对了。
“這次我来念谜题,表哥,你可不要又是最后一個答出来啊。”萦笙抢先拿下了第二盏谜题,笑盈盈地对着白中羽眨了一下眼。
萦笙這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围观游人的注意力都放表少爷身上了,我已经清楚地瞧见他的额上已经冒满了汗珠。
萦笙要的就是這样的结果,表少爷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過,后面還有九题,她一定要表少爷在众人面前原形毕露,让大家都好好羞一羞他的不学无术。
“一入西川水势平,打一個字。”
听见萦笙念完,我会心轻笑,低头在白纸上写了一個“酬”字。写罢提笔,我抬眼便瞧见那個墨衣公子正吃惊地向我上下打量着。
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只觉得有些不安。
突觉萦笙想来拿我写出的谜底,我连忙按住了白纸,对着萦笙摇了摇头。我毕竟是個下人,是不可以在两位公子前面先說谜题的。
萦笙不解地看着我,很快她只能噘嘴作罢。
墨衣公子想了想,终是猜到了這個谜底。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中羽身上,白中羽只觉得双颊实在是烧得厉害,只恨不得马上找個地洞钻进去。
“表哥,你這是怎么了?”萦笙不问還好,這一问倒像是在逼表少爷快些把答案写出来。
表少爷急的厉害,索性写了一個“州”字,抖了抖白纸,“本少爷不想玩了!一盏破灯罢了,表妹,走,表哥去那边给你买個几十盏!”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更多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白中羽实在是臊得紧,更是气急败坏地顿足道:“谁敢笑本少爷?!站出来!”說着,他便开始卷了卷衣袖,竟是要打人似的。
“不学无术,還不许人笑话了?”
“就是,仗着老子有些臭钱就了不起么?”
“当不了文人,就别来玩我們文人的把戏,快些走,省的坏了這裡的热闹。”
听见了白中羽的气话,人群中的几名书生忍不住开了口。
原本白中羽還想上去给那些书生几拳,可才往前走了一步,便发现那些人可不少,一瞬间就将他给紧紧围了起来。
小厮紧张地护着白中羽,“少爷,你快跑!”
“說什么啊!本少爷为何要跑?”白中羽狠狠地踢了小厮一脚,几乎是将气都撒在了小厮身上,“我打死你這個胆小怕死的!”
“住手!”墨衣公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出手钳住了白中羽的拳头,沉声喝道,“白少爷再打下去,在下可是要报官抓人了!”
“你报啊!知府沈大人就是我姑父!”白中羽突然耍起了性子,“你看姑父到底会不会抓我?”
“沈知府不敢抓你,可在下敢。”墨衣公子话音刚落,便松开了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来,“在下不才,区区刑部侍郎曹锋。”
当白中羽看清楚了令牌上的“刑部”二字,顿时吓白了脸,一时竟不知该說什么?
“白少爷当街口出狂言,欲打死随行小厮,在场的可都是人证。”曹锋淡淡說完,扫了众人一眼,“我大宋律法可是写明了的,杀人者偿命。”
白中羽面如死灰,心慌意乱地左右看了看,瞧见了人群中的一线缝隙,当下竟头也不回地从缝隙中挤了出去,跑了個无影无踪。
“让你欺负我的浣溪!哼!”
当我听见了身边萦笙的声音,我终是从震惊中回過了神来。
曹锋赶走了碍眼的白中羽,回头对着萦笙点头轻笑,“在下只是不想那小厮无辜被打,所以得罪令表兄之处,還請小姐多多见谅。”
萦笙笑得灿烂,她摇了摇头,眸光温柔得好似一泓秋水,“侍郎大人并未做错什么,倒是大人肯为奴仆发声,這点实在是让萦笙钦佩。”
“哪裡哪裡,小姐谬赞了!”曹锋听得欢喜,连连摆手,倒是一派彬彬有礼。
此时此刻,萦笙与曹锋双眸相对,這是我第一次瞧见萦笙眼底有赞许的光彩。
心,沒来由地微微一阵酸涩袭来。
我低下了头去,轻轻一叹。
才子佳人,還是如侍郎大人這般秀美心正的才子,该是萦笙之福。
可是,为何我竟会觉得惶惑?
甚至,竟還觉得有些沒来由的心酸。
或许,是我舍不得萦笙吧。
若是大小姐還在世,也会如我一样吧。
我给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再次抬眼,却在围观的人群之中瞧见了大人与夫人。
大人看着曹锋的眼神满是赞许,夫人眼中更多的却是羡慕。
“今日猜谜還未结束……”曹锋突然开了口,他看向了我,“比试也未结束。”眸光中多了一丝敬重的意味,“這位姑娘可愿继续一比?”
我只想快些离开這儿,连忙摆了摆手。
曹锋看出了我不能說话,可萦笙已走到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
她一字一句地道:“浣溪,答应我的事,你可不能食言!”
我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为难。
萦笙嘟起了小嘴,认真地道:“你這個做夫子的若是說话不算话,那我以后可是会学的,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急的皱了皱眉,想去她掌心写字,萦笙却躲开了。
我急着去拿摊子上的白纸,准备把想說的话写给萦笙,曹锋却先一步将毛笔递给了我,“在下难得遇见一個旗鼓相当的人,姑娘又何必自谦呢?說不定啊,你跟我今日都猜不完所有灯谜。”
我這才发现,這個少年郎身上有股淡淡的松烟墨的味道,正如他身上的這身墨衣,恰到好处地衬出了他的一股书卷气。
我不得不承认,曹锋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萦笙才不信曹锋說的话,“我的浣溪肯定能全部猜出来!”
“哦?若是你的浣溪赢了我,那在下就再送你们一盏灯,可好?”
“一言为定!”
萦笙得意地看向了我。
若是平时,我是不会让萦笙失望的。可此时此刻,大人跟夫人都在瞧着,我岂能在自家大小姐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展现我的文采?
瞧见我沒有像平时那样笑然应允,萦笙似是有些黯然,她静默了片刻,忽地开了口,“曹公子,不如剩下的八盏灯谜就由我来跟你比。”
曹锋岂会不乐意?
“好。”
萦笙从我手中拿過了毛笔,她匆匆在我耳畔低声道了一句,“浣溪,我会争气的!”
我怎会在意你的输赢?
我在意的只有你的喜怒哀乐啊。
看见了我微微蹙眉,萦笙对着我摇了摇头,浅浅地一笑。
蓦地,我感觉掌心一痒,却是萦笙悄然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仔细感受着萦笙的一笔一划。
“今年我送灯给你,来年就换你送我。”
傻萦笙。
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那年夏夜——
“你欺负我,我便也欺负你,那若是我对你好点,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好点呢?”
那年的小萦笙傻傻地說了這样一句话,现在想来,竟足以让我暖透心扉。
萦笙啊萦笙,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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