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示敌以弱
天际泛白时,海边木屋内的喧嚣已经彻底散去。
但木屋已经不能算是简单的木屋。
此刻,在它的外围,正有着一圈石砖平台稳固矗立在沙滩与浅水中,平台外围是一圈高耸的白色大理石墙壁,墙壁上是透明的玻璃穹顶。
外部来看,它仿佛变成了一個静静安置在海边的石头圆堡。
而在内部,大理石墙壁与原本木屋中间的大片空地处,此时则堆积满了各种物件。
古老如炼金用具般的青铜仪器设备、瓶瓶罐罐、滴管,各种基础素材溶剂等。
還有一捆又一捆整齐堆积在角落内的草药。
草药种类很多,上面附着着一层淡淡的光,让它们可以长時間储藏在海边露天环境下,而不需要特殊处理。
木屋内的居住环境也焕然一新了,桌椅床铺更显高端,還有着可以保持室内恒温的超凡设备——那是一個看起来像是收音机模样的黑色物品,正摆放在卧室床头柜上。
此时安迪就坐在它旁边的羽毛大床上,因为床位变得很高,他又太矮,乃至双腿都悬空了。
“還挺有意思。”
坐在床上的他正低头把玩着一枚银色的纽扣,手指翻弄间,這纽扣不时发生变化。
匕首、螺丝刀、指甲钳、扣耳勺、痒痒挠……
能够任意拉伸的纽扣名叫戴维的百变工具,从名字来看,自然是一個叫戴维的超凡者发明出来的。
沒什么大用处,但日常生活中,有它却会变得极为方便。
這個东西是刚才某位窃贼职业者送给安迪的小礼物。
除此之外,周围的一切变化,也都是由刚才那些人带来的。
一位有着建筑师职业的超凡者,甚至打算给他挖一個通往海底的地窖。
不過被安迪给拒绝了。
一来费事,“装修”声音吵得慌。
二来,他也沒打算在這裡住多久。
“明天就开始给白痴炼药吧。”
如此想着,安迪将纽扣变成一個简单的银色十字胸针扣在身上,目光顺便瞥了眼床脚下,那個静静摆放着的黑色手提箱。
屋内沒有外人后,之前隐隐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他也不怕被别人看了去。
不過,有些事态,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之前在分别时客套的握手中,就有三個人先后不同的给他手心上隐蔽的写下了一些字。
大多都是叫他想办法快离开,高层有异,危险什么的。
想来他们是看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過,逃跑這种事……
脱下鞋子,翻身上床。
将软绵绵的白色被褥盖在身上后,安迪打了個哈欠,然后就着窗外暗淡光线,缓缓阖眼入睡。
這当然不是真的在睡觉,而是披上马甲,跑去了迷思宫殿中。
然后他就再次见到了那位“金发少年”。
……
迷思宫殿内的時間和现实并不同步。
天空中,正有明亮的太阳散发着刺眼光芒,周围绿野平原被微风不断吹拂,带来阵阵花草清香。
安迪下线的地方,本是一座平原中拔起的圆柱高亭,此刻這裡,却演变成了一片沒有墙壁遮挡的典雅园林。
周遭树木耸立、花圃中的鲜花围绕一座抱壶天使喷泉盛开,有蝴蝶和蜻蜓在其中盘旋飞舞,偶尔落于花瓣上,翅膀還在微微晃动。
“我等了你两個小时。”
金发少年抱胸坐在亭子当中,看着突然出现在对面的,与他相貌颇为相似的“中年男人”,表情满是不耐。
“你是碰见了什么麻烦?”
尽管在上次的交谈中被拆穿了身份,可“他”似乎并沒有用真身与安迪相处的打算。
“该怎样让一個人对你更加重视?”
安迪并不在意对方什么形象,坐在他对面的石椅上后,随口說道:“有一個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假装自己很忙,忙到就算电话铃声响了,也要等一等再去接。”
“這样岂不是会耽搁正事?”金发少年闻言蹙眉。
她有想過安迪可能是真碰见了什么事,所以這么晚才出现,也有想過他是在故意“熬”自己的耐性。
后者似乎是事情的答案。
可眼前這人,竟然把答案說的如此直白?
“這裡有什么正事嗎?”安迪语气诧异地问,让少年瞬间无言以对。
当然是有正事的了。
两人互相之间对对方都有需求。
在她看来,安迪是打算以最小的代价,在自己這裡换取某种所需,不愿意付出更多。
所以就装成一副无所求的模样,等自己主动凑過去咬钩。
她呢?
她想套出安迪现实中的信息,然后白嫖。
主要是看对方的态度就能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不简单。說出来,恐怕连自己這個当皇帝的都会很为难。
那么這种情况下,不想着白嫖,难道還打算挨宰?
不過虽說很在意這件事,或者說很在意上次对方提及的“生命图树”,但实际上她可是個大忙人。
刚才根本沒等几秒钟。
她能装成這副模样,不過是把安迪给“特殊标记”過罢了,只要他即将进入宫殿,就能得到通知。
本打算這样做,多少能让对方态度有所软化。
结果沒想到,他竟然完全不接這招……
這又算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算上昨天的,已经在這人面前连续败了三回。
不過她对此不以为意。
因为出身不好,所以這么些年,她失败的次数可多了去了。
眼前這人带来的挫败,挠痒痒一样。
于是金发少年转而拿出一本书,放在两人中间的石桌上。
“我该称呼先生你叫什么?”
“就叫我反贼吧。”
“……?”
少年翻书动作一顿,继而忍不住道:“這個称呼,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她指的是对自己不礼貌。
不過安迪回答的,却截然相反。
“沒关系,因为你那個后妈的缘故,总是有人這么叫我。”
“……好吧,反贼先生。”
少年语气无奈地說,“对于我們家族给你带来的麻烦,我表示非常的抱歉。”
“道歉如果能解决問題的话。”安迪丝毫不领取地回应:“還要法律做什么?”
……他這是在试探我的耐心?
少年暗暗诧异安迪今天說话为什么這么冲,表面上却蹙眉道:“所以呢,你有什么特殊想法?”
“沒有,帝国威势太重,我可不敢在现实中表露半点敌意。”
如此說着,见少年脸上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他又补充了一句。
“只好在這裡骂骂人,发泄一下怨气了,反正你们也抓不到我。”
亭子中一时无言,氛围古怪。
静静对视片刻后,少年表情变得皮笑肉不笑。
“所以,您联系上我的原因,只是为了想骂人?”
她似乎有点生气了。
“我的确是很偶然才出现在這裡的,沒有必要骗你。”
安迪回答,随后却也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怒气似的,转而看向桌上那本书。
“這是什么?”
话题转换的非常突兀,仿佛从沒說過刚才那些略带敌意的话。
“是一本歷史书。”金发少年回答之余,内心冷笑。
她现在的好脾气,只不過是伪装的罢了。
但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她這是在伪装。
目的,自然是显露出对“生命图树”的迫切渴望,已经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
然而,如果這位“反贼先生”真的认为单凭這点,就能轻松要挟自己,那他可就想错了。
她是很需要对方口中的生命图树,但她并不着急。
眼下表现的迫切,不過是为了麻痹对方罢了。
等到对方眼见自己表现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容易拿捏时,真正着急的,却又会是谁?
是她這個看似很急,实际一点也不急的人?
還是眼见成功在望,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掌控一切的“反贼先生”?
而只要他着急,他坐不住,他眼下這种看似油盐不进的态度,就会接连松动,不自觉漏出马脚,然后一切都会变得十分容易。
示敌以弱,继而反败为胜!
這招很好用,她贪婪巨龙的名号,就是這么来的。
“上次我见先生似乎非常熟悉歷史,恰好我最近看书时,有了一些疑问,所以……”
内心盘算着事,表面上,她保持着性格温和的做派,耐心给对方說起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問題都有哪些?”安迪顺着对方询问。
“比如說,流克裡王朝的艾伯三世之死,歷史记载,他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圣骑士,可既然强大,他又怎么会死在他那個弱小的情妇手裡?”
這個問題她倒真的很感兴趣。
毕竟当皇帝的,对于一切能够用来谋害掌权者的手段,都有更多的关注度。
而眼前這位“反贼先生”尽管還很陌生,但他既然能丝毫不受迷思宫殿的规则限制随意离去,就表明现实中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再加上上次提及的“挖金字塔”,“考古学家”身份,知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歷史隐秘,就是一個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這也算是“投其所好”。
然而,面对這個問題,安迪的回答却完全超出了预计。
“因为艾伯三世不会示弱,或者說,他不精通示弱。”
就见他淡淡說道:“所以他才会愚蠢的将他的政敌们逼到墙角去,看不到用常规办法对抗他的希望,只能动用刺杀這种野蛮粗暴,你死我活,且后患无穷的方式去解决他。”
“……”
“军事上,這种例子也不少见,我們可以拿类似的围三厥一来讨论。”
不理会对方吃屎一样的表情,安迪继续道:“大家都知道,围三厥一是個简单易懂的战争策略,用的好,可以免遭大量死伤。可在实践中,却总有出现错漏的案例。”
“为什么?因为贪功冒进、因为自以为是、因为傲慢无知、因为狂妄自大,因为……”
金发少年:“……”
……
交谈的氛围一片和谐。
现实中的時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晨。
当城市上空有悠扬的钟声响起时。
昨晚一夜沒睡的莉莉修女,怀揣着那封信,踏步走入了教堂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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