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神秘的狠美人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余笑凡沒有到张立之家裡去，或者是她已经从张立之家出来了。余笑凡就站在张立之的门外看着沈擒龙他们過来。
三姨太也早就看出余笑凡站在那儿了。她急忙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余笑凡的面前，亲热地拉着余笑凡的胳膊說:“哎哟，妹妹，你怎么来了，還不快进去，外面多冷啊！”
余笑凡冷笑着說:“我倒是进去了，可是主人沒心情招待我呀！我一個人坐着有什么意思呢？”
三姨太急忙說:“哎哟，我不知道妹妹你来了，我也是有事出门，這不是才办完事回来。”
沈擒龙也赶快解释:“我是凑巧在街上遇到了张夫人，這才当了回苦力。”
余笑凡這才笑了一下，抱住了三姨太的胳膊，站在了她身边。
可是，她的脸却朝着沈擒龙，冷笑着說:“哎哟，我怎么就沒那么好命，沒遇到什么能帮忙的苦力呢？”
這时三姨太看不见余笑凡的表情，沈擒龙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今天余笑凡的脸上另外有一种神情，這可是从来沒有過的。
沈擒龙早就注意到，余笑凡平时总是在笑。大概是跟她的名字相配，余笑凡的笑容始终是一种讥笑凡尘的样子。即使是那种嘲笑的笑意，也不会让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反而会让人觉得余笑凡有一种十分调皮可爱的味道。
但是，今天余笑凡的脸上却是寒意十足的冷笑。沈擒龙看到她看自己的样子，真的是柳眉倒竖，银牙咬碎，粉面含霜，无限仇恨的样子。但是，沈擒龙偏偏对余笑凡恨不起来，他反而觉得，余笑凡对自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沈擒龙心想，我从来沒有见過一個人生气的时候会這么美！怪不得中国古代說，四大美人是笑褒姒，病西施，狠妲己，醉杨妃。有人生气的时候居然会這么美！余笑凡生气时候的样子，居然会另具如此的风情！
可是真是奇怪了，余笑凡干嘛要对自己生這么大的气呢？以沈擒龙对余笑凡的观察，他知道，余笑凡可绝对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余笑凡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绝对是一個交际场上的高手，她只是轻颦浅笑一下，就足以把那些男人调动得团团转。
余笑凡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那种把心裡的事情表现在脸上的人。她今天居然会這么失态，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得如此明显，显然事情极其反常。
沈擒龙心想，這是怎么回事？难道說，她会因为自己跟三姨太一起回来了，所以生自己的气了嗎？就是說，她是在吃醋喽？
可是，她跟自己一点儿关系沒有，无缘无故，吃什么醋呢？
余笑凡和沈擒龙，似乎互相对对方敬而远之，平时都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的。余笑凡跟三姨太完全不同，沒有一次向沈擒龙暗示過什么，要求跟沈擒龙发展一种比较亲昵的关系的。
那么，余笑凡绝对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吃醋一說，绝对不能成立。
但是，余笑凡今天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恼怒，甚至连起码的掩饰都不做了，公开就向自己表明了如此强烈的怒意呢？
难道說，余笑凡是因为自己要把三姨太拉過来，破坏了她的生意嗎？
但是，以余笑凡的交际手段，她即使是有這种心情，也不会如此失态，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出内心的真切感受来的。
沈擒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时不知道应该說什么好。
這时三姨太也发觉场面很尴尬，虽然她也不知道余笑凡到底为什么生气，但是她也是交际场上的明星，這种时候，她還是要极力化解這种特殊场面的。而且，三姨太是有求于余笑凡的，這個时候，她必须赶快向余笑凡采取低姿态，先向余笑凡赔礼。
三姨太马上說:“哎哟，妹妹，看看，大冷的天，你還站在姐姐门外等着姐姐，這让姐姐心裡多過意不去。来，快进来，让姐姐好好招待招待你，给你赔個不是。小陈，你也赶快进来，刚才幸好遇到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這些东西我怎么能拿到家裡来。”
沈擒龙急忙說:“张局长马上就要下班了，你们夫妻两個還是先說会儿体己话吧，我可不在這儿当眼前花儿了。我回去办事，呆会儿過来。”
余笑凡也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转身对三姨太說:“姐姐，陈先生說得对，那我也先回去了，咱们的事儿，明天再說，成嗎？”
三姨太极力挽留沈擒龙和余笑凡，可是两個人都說要走。余笑凡說:“姐姐，我也有事呢，今天我也用用這個苦力，看看我有沒有享福的命，你家裡有先生呢，不是要放着先生不用，還要用陈先生吧？”
三姨太也怕让张立之看到她和沈擒龙在一起，急忙說:“那，我就不挽留二位了，有空過来坐啊！”
沈擒龙连忙对三姨太点头，然后倒退了两步，要回自己的汽车上去。
這时余笑凡对沈擒龙說:“陈先生，有沒有兴趣也给我当一次苦力呀？”
沈擒龙心想，让她抓住话把儿了，今天我算是過不了关了。他只好說:“余小姐吩咐，小生怎么敢不从命呢？”
余笑凡于是走到自己的汽车前面，对她的司机小声說了几句什么，她的司机开车走了。余笑凡来到沈擒龙的汽车前面，大模大样地拉开车门，上了汽车。
沈擒龙不禁有些发愣，不知道余笑凡要搞什么鬼。可是這时他也只好从另外一面上了车，发动了汽车。沈擒龙看看余笑凡，却发现余笑凡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前面。
沈擒龙觉得好生沒趣。他不禁心想，我又不是在跟你谈恋爱，干什么要看你這种脸色！
但是，這时沈擒龙又不好发作，只好陪着小心问道:“余小姐，咱们上那儿去呢？”
余笑凡冷冷地說:“跟着我的车。”
沈擒龙答应一声，开动了汽车，在余笑凡的汽车后面跟着。两個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几條街，车内的气氛十分冷漠。沈擒龙偷偷看了看头顶上的小镜子，他看到，余笑凡的脸色仍然像冰封的湖面，沒有一点儿表情。
沈擒龙也不說话，他也有些生气。于是两個人又沉默着开车走了一阵，沈擒龙发现，原来他们是在回余笑凡家的路上。
這时，余笑凡忽然问道:“陈先生，你還沒去過我家吧？”
沈擒龙简单地回答了一声:“啊！”
余笑凡說:“那我今天請你到家坐坐吧！”
沈擒龙說:“今天就算了，我還有急事。”
余笑凡冷笑着說:“噢，跟三姨太在一起就有時間，跟我在一起就有急事了？”
沈擒龙心想，這個死丫头片子，今天真是莫名其妙！
這還真是吃醋的口气了！
可是我跟她一点儿什么关系都沒有哇！
沈擒龙只好說:“话不是這么說，我是真的有急事。我就送你到家吧，咱们改天再约。”
余笑凡叹了一口气:“唉，你觉得，三姨太這人好嗎？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嗎？”
沈擒龙一愣，话茬越来越不对了。他干笑了一声說:“其实我跟三姨太真的沒什么的，我就是今天凑巧遇到她的。我只是帮她把买的东西送回家而已。”
余笑凡大怒地說:“姓沈的，你少来這套！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么！”
沈擒龙的心裡立刻“轰”的一声！
余笑凡突然叫出了沈擒龙的真姓氏，這說明，余笑凡其实早就已经知道沈擒龙是在用假名字了！
从余笑凡的语气裡边，可以猜到，余笑凡不知道還了解了沈擒龙多少底细！沈擒龙這些天的行为早就落在余笑凡的眼睛裡了。沈擒龙的心立刻翻腾起来，刚刚打消的怀疑立刻重新升腾起来，他立刻想到，余笑凡到底是什么人？！
沈擒龙马上扭头来看余笑凡的表情，却看到，余笑凡的脸上有一丝诡异的笑容一闪而過。沈擒龙如果不是一個情报高手，這时都会误认为自己看错了！
余笑凡的脸上比刚才缓和了很多，但是仍然沒有什么愉快的表情。
沈擒龙装作惊讶的样子，陪着小心地问道:“余小姐，你刚才說什么？”
余笑凡也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說:“哎哟，陈先生，你看看，我一时生气，就胡說起来了。我今天真是太失礼了。我今天生意上的事情不顺，遇到了小人，差点儿赔了很多钱，所以有些上火。您可千万别介意啊！”
沈擒龙心想，臭丫头片子，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呀！
到底這臭丫头是什么人，怎么三番五次在我头上零打碎敲！
沈擒龙也冷笑着說:“余小姐，你刚才的样子真凶啊，我都吓得差点儿把不住方向盘，撞到前面的汽车上了！”
余笑凡說:“放心，你的手稳着呢！除非你是想借着车祸――”
沈擒龙若无其事地說:“余小姐，你今天都在說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他们這么說着，前面余笑凡的汽车已经到了家门口，已经停下了。余笑凡說:“陈先生，到我家去坐坐吧，以后，也许我就沒机会請你喝茶了。”
沈擒龙把车开到余笑凡的家门前，很客气地笑着說:“不了，今天我真是有急事，改天再来吧！”
余笑凡叹了一口气說:“陈先生，我劝你還是不要跟三姨太走得太近。她家裡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你不要不当回事。”
沈擒龙心想，余笑凡可真不是個普通人，她是怎么知道三姨太家裡有特殊背景的呢！
三姨太的家裡名声不太好，那当然也不是三姨太本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是她家裡特别贪财，虽然不是什么正宗的黑社会，但是也跟三教九流的人有很多来往，虽然沒有大罪恶，但是坑蒙拐骗的事情也多少做過一些。如果三姨太出了什么事，三姨太的家裡人也是可能十分难缠的。
沈擒龙這时也不必多跟余笑凡分辩，他只好装傻充愣。
余笑凡說:“明天三姨太会为我在一家饭店庆祝生日，你也来吧！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等我的消息。到时张立之也会来。”
沈擒龙暗想，這是什么意思？
沈擒龙把自己家的电话写到纸上，交给了余笑凡。
余笑凡小心地把纸條放进自己的手袋，然后看着车窗外面，慢慢說道:“可能张立之一下班就会来，這样宴会能早点开始，我能早点儿回家。”
沈擒龙還是沒听懂余笑凡的意思，但是，他的头脑裡边突然像過电了一样，飞快地闪過一個個念头。
余笑凡打开车门，在已经站到街道上之后，又回头弯下腰，对沈擒龙說:“陈先生，你自己保重，现在风声很紧，参加完宴会，你就回去吧！”
沈擒龙沒有說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余笑凡关上车门，迈着沉重的脚步向自己的家门走去。
沈擒龙发动汽车，继续向前。他要赶快把敌人的城防图已经完成的最新的消息报告给上级。但是，這时他就在余笑凡身边，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一点儿紧张的样子，暴露在余笑凡面前。
沈擒龙的车匀速从余笑凡的门前驶過，沈擒龙飞快地从侧面扫视了余笑凡的家门一眼。他一眼看到，余笑凡就在门洞裡边站着，用手支着墙壁，呆呆地看着门外。沈擒龙忽然觉得，在這一瞬间，余笑凡的身影是那样的单薄，无力。
沈擒龙完全不明白，余笑凡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這么对待自己呢？她今天已经向自己透露了非常重要的情报！
沈擒龙的汽车出了余笑凡家所在的马可波罗路，绕了很大一圈儿，从警备司令部周围绕過去，回到了原来的日本租界。他急忙来到联络地点，发出要求紧急见面的信号。
因为事情紧急，沈擒龙也不顾地下工作的规定，沒有离开联络地点，只是稍微走远了一点儿，就在附近等着观察信号的人過来。
過了半個小时左右，穿着长袍的乔伯春从那边走来，远远地朝沈擒龙画上暗号的大墙上看了一眼。他看到那面大墙上有一個十字，知道那是沈擒龙要求紧急见面的暗号，急忙要向沈擒龙的住处方向走。
沈擒龙从后面走過来，用天津话大声喊道:“哎哟，我挡似谁，原来是袁二爷！”
乔伯春回头一看，原来是沈擒龙在叫他，他也赶紧叫:“我挡似谁，原来是尼了！”
两個人假门假氏地又是握手又是打躬，然后一起向前走。沈擒龙带着乔伯春绕了一圈儿，从后面街道转回来，上了自己停在远处的汽车，然后飞快地开走了。
在车上，乔伯春问:“出了什么事了？”
沈擒龙說:“敌人的城防图已经完成，大概明天会有机会弄到手，现在我需要你立刻行动，帮我准备好工具。”
乔伯春一惊:“哎哟，从张立之那儿得到的情报嗎？”
“是的，不過情况比较复杂。”
于是，沈擒龙把余笑凡今天的特别行为对乔伯春讲了一遍，然后說:“如果余笑凡說的是真的，那么明天张立之到饭店的时候，会带着城防图去，因为他从单位下班回来，直接過去，肯定沒有時間把城防图锁进家裡的保险柜了。這样咱们就有机会在饭店下手。情况很紧急，必须小心。”
乔伯春也明白沈擒龙的意思，他說:“那個余笑凡很可疑啊！這会不会是敌人的圈套？”
沈擒龙說:“应当不会，如果是敌人的圈套，她不会采用這么冒险的形式来试探我。敌人只要用其他方式向我透露，张立之可能会带着城防图過去，然后再在现场守株待兔就可以了，不必用那么明显的手段来刺激我。再笨的敌人也不会用這么绕远的法子。”
乔伯春摇头說:“不，那個余笑凡明显是一個狡猾的敌人，万一她看准了你這种心理，专门要用這种办法来麻痹你呢？”
沈擒龙也摇头說:“不会，换了是你，会用复杂的办法来设圈套嗎？即使是我，也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对不会增加额外的细节的，那样太冒风险。”
乔伯春皱着眉头，反复权衡着事情的细节，终于觉得，沈擒龙說得有道理。
沈擒龙說:“现在，你马上去想办法给我弄到一架照相机，最好是新一点儿的，明天我到饭店去，找個机会把敌人的城防图拍下来。你或者是你安排一些同志，在外面接应我。”
乔伯春想了一下說:“好，我马上找照相机。可是，万一是敌人的圈套呢？至少，孙逸贤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咱们得手。”
沈擒龙冷笑着說:“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那就要看他的运气了。如果孙逸贤乖乖地在一边呆着，咱们也好聚好散。要是他不识相，就让他看看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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