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斩首日
“第十次,”时醉直视着龙瞳,她甚至都沒有龙的一只爪子大,螳臂挡车也许是对這两個对手处境的最好形容,“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這种口气,你让我想到了我曾经的一位人类朋友。”烛龙看着时醉,声音莫名低下去。
“人类朋友?”
“很奇怪么?从前到现在,每一只见到我的人类都摆出慷慨或悲伤的神态,讲述自己究竟有多少亲人和朋友死在我的手中。我厌倦這种感觉,无聊到像看一出重复了几千年的戏码,不過她是不一样的,所以……”
烛龙嚼了两下口中的异兽残肢,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所以后来,我把她埋葬在了冰海裡。”
叶惊秋打了個寒颤,果然不能用常人思维理解野兽做法,谁做它们的朋友简直就是不幸。
时醉点了点头:“那么现在看来,我的结局会比她好一点。”
“你要自己選擇死法么?人类,五年前我們应该在海上见過一次,你也许是你们中被掌声和欢呼送上神坛的最强者,但你要清楚,你们对真正的力量仍旧一无所知。”
烛龙指了指远处:“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就带着那两具尸体从這裡滚出去,或许這样你還能再苟延残喘些时日。”
诅咒,一定是诅咒。
叶惊秋心想我躺一下怎么就尸体了?我刚和你玩龙焰泡泡玩累了休息休息不行嗎?這跟在课堂上睡了两分钟就被老师冷笑一声說你期末完了有什么区别?這只龙居然比她数学老师還武断。
“真正一无所知的也许是你们,”时醉低声道,“如果我沒有记错,你上次真正醒来应该是十七世纪了,那时候的觉醒者還在依靠机铳和冷剑,如果你五年前能够看到装载元素的人类武器,也许就不会這样說。”
“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你一個人。”
“她们黄金殿的大门外等着你,我只需要执行我的任务,”时醉說,她的眼眸开始逐渐染上一层灰云般的颜色,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启动了,“开始吧,我們间的废话已经够多了!”
有巨大的高热焰流开始凌空凝结,银箱再次咔哒一声开启,时醉伸出右手,再度拔出了那柄天乾青铜剑。元素奔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从悬崖上崩解的川流,咆哮着一去不回。
时醉动了,飓刃结出的羽翼带着她化作流星,燃烧着黑焰的铜剑几乎要点亮世界。两种完全不同的本能在同一時間爆发,這具早已疲惫的人类身体居然在這一刹那重焕新生,每一寸骨骼都归位到转动的最佳状态。
“又一個新本能?”烛龙饶有兴味,“原来你刚刚是在蓄力,你的确沒有多少時間了。”
时醉沒有再說话,因为此刻她已主动迎上了烛龙的领域,剑刃闪出绝对的斩杀力度,一龙一人碰撞出沉如古钟的巨声,犹如斗兽场的决赛拉开帷幕。
能从這裡的出去只有一個人或一只兽,過量的元素载荷让时醉有些眩晕,鲜红色的液体静静地从她的骨缝与皮肉间慢涌出来,在這种时候說流血已经太苍白无力只要骨骼沒有碎裂她就還能战斗。
和一只巨龙肉搏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且不论那如同蚍蜉撼树的巨大体型差,光是龙爪或者长满骨刺锋利如枪的龙尾,就可以在瞬间将人类钉死在地面上。
时醉一次又一次地向龙域发起冲锋,五年前她曾经在东海上和這只龙单独对峙,但那时她有一整個基地作为武器库,单兵导弹用完了就接上巨型鱼雷,磁暴失效就换静电上场。
冷兵器卷刃也不要紧,价值千金的刀剑库时刻为其充当支援,想用哪柄就用哪柄,从日本武士刀到汉青玉剑,管他能在拍卖场上卖出多少天价呢,都一律以清仓大甩卖的姿态抛到时醉手裡!
可問題是现在她们在這头龙的领域裡,那些刀剑和元素武器都给谢平之来对付异兽大军了。留给时醉的只有這八柄上了年岁的苍苍古剑,某种程度上它们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其实真正的武器是时醉自己。
這柄人形武器似乎已经杀红了眼,青铜剑沐浴在龙血之中。许衔月的灯青确实帮上了大忙,孤冷的青色沿着這只龙的脊骨一路向上狂飙,以至于這只龙不能将全部精力用来对付时醉——否则时醉也许早就死在龙爪下了。
龙身上的古鳞似乎也能充当武器,时醉全身上下都涌动着元素。鳞片割开露出森森白骨的深深伤痕,但下一秒以太元素就涌动着为這具躯体进行包扎手术。
细胞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繁衍,心房有力地搏击着输血,這具身体不能用血肉之躯這四個字来形容,她简直像十九世纪工匠手制的怀表,每一块零件都咬合得准确无误。
這种痛苦几乎是凌迟般的酷刑,一次次被扯开又一次次被治愈,如果這不是时醉自己的命令,烛龙真会以为這是自己施加的什么残酷本能。
龙爪以万吨之势下坠,时醉咬了咬牙,她干脆放弃逃生可能竖起长剑,贯穿這只龙的利爪或许会打破它的平衡。
黑影愈发浓重,在离时醉剑柄只剩一毫的地方突兀地停住了。时醉的大脑甚至還未思索原因,身体的战斗本能就已在下一瞬提剑向上,直直地破开這只巨龙的前爪,刹那间炽热的龙血四溅,蒸腾的白汽从伤口中迸发而出。
巨龙果然有侧倾的趋势。但這不是因为时醉斩穿了它的脚掌,而是因为叶惊秋。
叶惊秋提着地坤櫑具剑高立在龙的脊骨之上,洛塔瑞奥沒选错人,這個只有十七岁的少年的的确确是能和时醉与康斯坦丝并肩,她拔出了第二柄古剑。
這柄汉高祖斩白龙的神器终于重见光明,史书其实并非精确无误,也许小吏下笔时那么一抖,這只龙就在古籍上变了個颜色。
但沒什么大問題,至少這剑是真能杀它的!
叶惊秋双手握剑狠狠下刺,青焰烧着她的裤脚,也烧着這柄櫑具剑。烛龙的脊骨上被活生生地敲出了一個洞,难以想象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也许這就是一种名为求生意志的东西。
脊骨断裂的痛苦不是单纯的骨裂,异兽也是生物,這只烛龙有一整條中枢神经埋在它的脊髓裡!青焰像是行军蚁一样嗅到了血肉的味道,它迫不及待地顺着被敲出的通道下钻,开始焚烧古人所称的“龙筋”。
這简直是像是撒旦酷刑,烛龙终于发出了深长愤怒的龙吟,這青焰简直算得上第九柄屠龙神器,它的后爪现在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龙却在一瞬间做出了最好的判断,它顺势倾侧舒展身形,意图把背上那只蝼蚁压死在万吨中的身躯之下。
不過她的对手有两個人。
“听着,我在意志之环录入了烛龙的战斗参数......”在龙落地的最后一瞬,时醉催动飓刃径直劫走叶惊秋,她刚要把自己腕环塞给叶惊秋,却沒想到话第一時間被打断了。
“你要让我带着意志之环逃走嗎?”
服用完两粒急救药的叶惊秋已经暂时停止了失血,至少现在从表面上看她比时醉好的多,她盯着时醉的眼睛:“然后看到你和小许老师一样躺在那裡不知生死?”
时醉顿了一瞬,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听见叶惊秋用這种口气同她說话,好像平静但也好像不好平静,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只呈现出表面上的平和。
有人說接触死亡是让一個人快速成长的方式,无论是自己還是他人。前者据說能让人意识到自己最想最应做的事情,而后者能让人的心智在一夜间成熟。
叶惊秋大概已经同时经受了這两种,时醉忽然觉得她這刻不太能称呼叶惊秋为小队友,因为這是试图并成功把她从龙爪下拉出的觉醒者。
但烛龙不会留给她们太多時間叙事抒情,毕竟這不是会给考生两小时半的语文考场,而是每一秒都是要赌命的修罗场。
利爪闪电般拂過,造物主确实不公,上帝在赋予這种生物身躯与伟力的同时還赐予它惊人的速度。龙弯起的趾齿爆发出堪比猎豹的力量,残影在空中长斩過,两人被迫分开。
烛龙似乎有点生气。這种情况确实搁谁身上都太不爽,你都铺好餐巾准备来一场饕餮盛宴了,结果谁能料想用来开胃的海鲜小菜居然复活啦,章鱼啪嗒一声把芥末摔你眼睛裡,跑的时候還不忘咬了口你的手指头。
赤裸裸的挑衅,嘲讽意味简直拉满。龙嘶吼狂奔着腾起前爪,明显想要直接按死這两只章鱼。
天乾青铜剑斩下一片轻飘飘的龙鳞,造成的伤害也许比蚊子啃咬能多上那么一点。时醉一把抓起叶惊秋,语气严厉起来:“我让你带着觉醒之环走,這不是恳求是命令!”
“我不想听你的命令,”叶惊秋固执地回复,“我是你亲手提交评定的S级,也许我就是那個击败烛龙的关键。”
“但沒有時間留给我們做实验,而基地需要這只龙的战斗数据,”时醉冷静地反驳队友,“我們有能杀死這只龙的备选方案,源武器,真正的人类科技。我只需要再拖住這只龙十分钟。”
基地的布防当然沒有那么简单,事实上从时醉跃入黄金殿的那一瞬起,高天之上的轨道源武器就已经在校准目标了,只要从异度空间裡飞出来的是個野兽,那么源武器会第一時間发射。
“为此搭上生命?”
“为此搭上生命,”时醉的语气忽然柔和下来,這是她几乎不曾流露過的神情,“但你和我不一样,你還有朋友、家人甚至未来的恋人,你应该好好活着。”
“朋友、家人......”叶惊秋低声重复,“可队长你难道就沒有這些嗎。”
“我沒有。”
时醉平静地說,她凝视着叶惊秋的眼睛,世界都在這一瞬中止了,“我沒有,我是为异兽而生的实验室造物,我沒有父母。”
叶惊秋颤了颤唇,沒有說话。她忽然明白什么了,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队长的责任心能称得上泛滥,对人的行事态度却会那么冷淡,因为她固执地认为自己存在的命运就是這样,她就是为异兽而生的。
所以主动提起困龙箱不是因为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是因为如果有一個人要死那么那個名额只会是她。
沒有時間再废话,时醉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小队友,疾风又起,时醉的身影消失在烛龙的方向,宛若不知疲倦而奔向死亡的野兽。
叶惊秋心想她有点麻木了。
一模一样的剧本已经演到第二次了,凭什么每個人都看着她然后說那么决绝的台词啊!最先到這裡然后就准备做好牺牲的明明是她。
假若她這次听话出去了還会遇见谁?谢平之還是奥利维亚?她觉得依照目前形式来看,這出戏沒准還能再演個千八百万遍,基地成员也够傻的,這不就是葫芦娃救爷爷的现实版本电视剧嘛!
所以她绝不听话,毕竟這场戏本来就不好看!
叶惊秋定神提剑紧跟而上,烛龙凝出的焰流如潮水般向两人冲击而来,她狼狈艰难地躲過去。时醉的余光瞥见叶惊秋的身影,她居然也沒有丝毫惊讶或者愤怒的神情,仿佛小队友的反应已经在她的预料中。
算了。
时醉脑海中第一次浮现這样的词句,也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人陪伴也不算孤独。
烛龙焚着青焰的龙身再度腾空,时醉纵身一跃提剑而上,一团灰色的浓气包裹住了她,仿佛在孕育什么恐怖的东西。
然而這灰烟的进程突然被打断了!烛龙以超乎生物的速度忽然抓住了时醉,叶惊秋刹那间心冷下来。
“提尔锋?”烛龙以一种笨拙的发音重复着這個单词,“你的本能是叠加?”
时醉能清楚地感受到身躯被刺穿的疼痛。在烛龙握住她的一瞬间,那锋利的五爪趾骨就已经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她的腹部,内脏的剧痛导致她整個腹部的肌肉开始剧烈痉挛。
如果不是烛龙现在死死地握住她,在生理反应控制下的时醉已经缩成了C字型,因为這一击完全报废了她的核心肌群,基本使她丧失了战斗力。
人类就是這样脆弱,哪怕她们能借助元素释放出狂风烈焰,但丢掉鳞甲保护的她们脆弱的像一只虫。
“是......”时醉哑声說,她的每一次发音都在驱动着全部力量,内脏碎块与鲜血被挤出,顺着趾骨一路向下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们能坚持到现在不是因为她们有多强,而是烛龙在探听她這位所谓人类最强的实力。
而她给了這只龙满意的答案。
“多么令人怀念的本能啊,我已经有几百年沒有见過它了,”烛龙赞美着,“能唤出這條如同被诅咒的本能,你确实比五年前强了很多,但只可惜到此为止了。”
它轻轻地合并利爪,忽视掉身下如同刺痒般的攻击。更多的鲜血被压榨出来,时醉脸色白的像纸。
“很好看的颜色,我会把它涂遍世界的,”烛龙微笑,嗜血和凌虐的快感刺激着它,“权当对我那位故友的致敬。”
时醉艰难地望了一眼這只龙的龙身,被青铜剑贯穿的龙爪伤口已经在逐渐愈合,唯有被青焰覆盖的脊骨在往外渗血。
“原来是灯青啊......”
时醉轻声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瞬终于想起了這青焰的名字,它据說是干将莫邪当年铸剑用的火焰,這位匠师以自己的生命之火为燃料打造了一对无双神剑,听說当时的熔炉裡呈现一种诡异的青色,代表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烛龙听见這個名字后瑟缩一下,但它很快就恢复了如帝王般的威严神态,它冷哼一声抓着时醉开始调用风元素,慢慢地飞向那座矗立在大殿上的汉白玉座。
龙尾落地,它开始层层盘旋在這高天之座上,然而還未等它彻底落地,一声贯通寰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是时醉!青铜剑被她一寸寸推进到龙的爪腿中,纯青的火焰上浮,赫然是和许衔月一模一样的灯青。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做到這一切,她分明醒着就已经是個奇迹。
烛龙疯狂地晃动趾爪想要甩掉时醉,但那柄青铜剑却如同嗅到猎物的野狼般紧追不放,更多的青焰顺着龙躯钻了进去,近乎要和脊背上的火焰合二为一。
时醉面上再度浮现出冷峻的神色,這一刻她又是那個永远不可摧倒的S级觉醒者。她的本能是叠加,无上限无限制的恐怖本能。只要她掌握任何一种本能的运转轨迹和名称,那么這项本能就已进入了她的储备库。
這青焰,是用她的生命换来的。
叶惊秋站在汉白玉的天座之下,完全已经說不出话。
她指尖就能摸到从龙爪上滴下的时醉的血,难以言喻的痛苦紧紧地攥住她的心脏,她渐渐感受不到自己跳动的脉搏。
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亲眼看着一個人即将活生生地在她眼前死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她出去都要她先走?明明她的生命不比谁宝贵啊。
她第一次就错了,拥有和烛龙相等力量的瞬间就应该变身超级龙人冲上去干掉它。逃逃逃,逃跑是沒有好下场的,它只会把你想做的狠狠踩在脚下,指着你的鼻子告诉你說别想了沒可能的。
還有什么办法嗎?
另一道低低的声音又在她耳边重现,還有什么办法嗎?要挽回這一切嗎?
远处传来几阵小小的滚动声,从火焰中苏醒的小龙正开开心心地踢着一個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瓶子。
瓶子?!
刹那间叶惊秋头脑飞速运转,感知从未像今晚這样敏锐過,记忆被拨动回七月二十二日和许衔月作别的夜晚,她清楚地看到许衔月的背包裡放着两個木盒。
对了,那是两個本能药剂。如果小许老师只喝下了一個,那么另一個就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她不需要开到像灯青那样的大礼包,她只需要一针肾上腺素助她恢复力气,只要能把现在和烛龙相等的实力爆发出来,她就足可以救下队长。
至于代价......?
叶惊秋连滚带爬地抓起那個瓶子,她沒有丝毫犹豫地将其一饮而尽。
代价是生是死已经沒必要关心了。
“队长,”叶惊秋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喃喃自语,“有一件事你說错了。”
她和时醉本就沒什么不一样,她在世上已独行了很久,一個失掉所有记忆,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人要怎么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呢?
她在谢平之面前是個可靠的朋友,在奥利维亚面前是個神秘的游者,但能让她、可以让她完完全全依赖的,却只有队长。
只有在队长面前,她似乎能当個真正的小队友。
叶惊秋张开双臂,感受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身体内搏动,醉酒般的舒适感飞速流過全身,多巴胺仿佛都在加速分泌,她的整個头脑都变得晕乎乎的。
很难得的体验。
叶惊秋不清楚自己喝下去的是提尔锋,這個本能在二十世纪前完全是禁忌,它的命名来源于北欧神话中的那柄古剑Tyrfing,它能给人带来无上荣光,也能使持有者陷入毁灭。
因为从科学角度来說,提尔锋其实是加速了人体的细胞迭代速度,从而达到强化觉醒者体质以及能力的作用,而這一阶段带来的后果自然是衰老和躯体的消亡。
不過這些都已经沒必要了,叶惊秋握住了那柄地坤櫑具剑。她原本就拥有和一只龙相等的力量,而现在,她自己犹如两只龙的化身。
时醉几乎已经昏死,在看到叶惊秋执剑扑来的刹那,烛龙就已经随手丢开了手裡接近死亡形态的人。
叶惊秋飞身上前接住时醉,她這次沒有再流眼泪了,因为她沒必要做一件不会帮她的事情。
“小秋……?”时醉醒了,但可惜她现在已经疼到无法视物的状态,那柄天乾青铜剑還被她紧紧地攥在手裡。
“是我队长……我来和你一起杀了這头龙。”叶惊秋低声道,她重复着修复命令,于是时醉那颗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就忽然再次有力的搏起!
也许是過了一瞬也许是過了一分钟,时醉感受到自己濒死的躯体被唤醒了,躯体状态一路攀爬,完全恢复!
“很有用的本能,”时醉睁开了双眼,她的伤口以难以置信地速度飞快痊愈,内脏归位残肉重生,她感受着自己血脉中流淌的力量感叹,“言出法随,原来是這种感觉么?”
只可惜叶惊秋听不见队长的低语了,她此刻已站在了那高天白玉王座之下。大殿内的异兽或逃跑或被吃,眼下只有几只数斯在她的背后畏惧性地打转,完全不敢上前。
烛龙低首警惕地吼叫,叶惊秋抬头望着這家伙巨大的身型,一朵冷寂的青焰凭空浮现。
“灯青。”
她說。
于是下一秒,青焰开始猛然上浮,镜域中的画面再度出现了,烛龙果然畏惧地向后腾退,但当叶惊秋的右手触到那汉白玉的座时,那青焰一齐爆炸是如同许衔月释放本能时一般无二的璀璨!
烛龙忽然停住了,它端详着叶惊秋的青焰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它放声长笑: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那半份意志之源原来……”
烛龙的声音突然止住了。
手握天乾青铜剑的时醉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闪现到這只龙的背后,但听空气中铮然一声龙吟,這柄青铜剑再度穿過龙尾,狠狠地将烛龙钉在這汉白玉的天座之上!
青焰熊熊燃烧,龙仿佛置身火海。叶惊秋不再犹豫,地坤櫑具剑紧随其后,但听噗嗤一声利刃入骨,第二柄神剑被钉入了烛龙脊骨中。
困龙箱发出兴奋的长吟,天乾青铜与地坤櫑具互为犄角,在這只龙的身上开始共振。
战斗顷刻间调换了胜者与失败方,烛龙之前的狂妄简直已被加倍奉還。
叶惊秋反手一勾,困龙箱内第三柄神剑出鞘。三国名匠浦元曾取金牛山之铁铸蜀主八剑,后来這八剑之首便被觉醒者用来砍下這龙的头。
紧接着时醉拔出了第四柄。梁武帝萧衍集金银铜铁锡锻造出一柄照胆,但關於它究竟杀沒杀過烛龙肝胆這件事,或许只有歷史知晓了。
叶惊秋和时醉同时起跳!两具被强化后的身体已经突破了人体能达到的极限,金牛与照丹以万钧之力下落,一左一右几乎切断了這只龙的趾爪。
玉屑从王座上成批地爆出,巽风与雷震位开启。被烤焦的烛龙嘶吼着想要逃离,可它的后爪已经被生生钉在白玉底座上了,如瀑的鲜血从剑口中奔涌而出,转瞬间又化作如水银蒸汽般的白烟。
时醉此刻完全恢复到了巅峰时期,飓刃卷动了第五柄古剑。這柄诞生于唐代的紫电青霜确实是真实存在的,道符部一些成员甚至认为滕王阁序其实是某种秘语,這部旷世奇作也许描写的是人类第五次封印烛龙的慷慨史诗。
铮一声脆响,紫电青霜以剑刃碎掉了龙脊的正中心,神经从头到尾的崩裂开来。烛龙的身躯像垃圾一样堆在天座上,這只龙已经瘫痪了。它曾经的轻慢言语现在看来是這样的可笑。
接下来是一柄与众不同的“剑”,准确的說是一支箭。耶律阿保机曾以一壶元素箭为烛龙奉上最后的谢幕礼,洛塔瑞奥在长白山奔走了七天七夜才挖出這根神器。
叶惊秋握住了這支箭,箭上飘逸的尾羽依旧洁白如新,像是崇高蓝天上急掠的白鸽。她這次沒有执剑,而是握住尾羽向前轻轻一甩——
蕴含地元素力量的這一箭,就轻松惬意地插入了龙颈。
坎水离火归位!
八门魂锁困龙阵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天座上的烛龙四周结出一层淡淡的虚影,仿佛迫不及待的以太元素要掠走它的魂灵。
困龙箱已经迫不及待了,单是品尝龙血這样美好的事就已让它兴奋难耐。第七柄西夏剑与第八柄永乐剑几乎是自己从箱中跳出。
叶惊秋同时握住了這两柄剑,她顺着烛龙的尾骨开始纵跳,剑刃与鳞片碰撞出蜂鸣般的摩擦声。时醉在旁仰视着這只挣扎咆哮的烛龙,右手的荧惑本能逐渐黯淡消失。
“终于结束了。”时醉轻轻道。
几乎是她這句话尾音落下的刹那,叶惊秋就已奔跑至烛龙铁骨般的龙头。她高高地提起两柄神剑,刹那间冷残青焰燃遍了剑刃,光洁如镜的剑身反射着叶惊秋的眼神,那双眼居然比這残焰還要冷。
叶惊秋脑海中闪過无数场景,从黄浦江口腾起的烛龙喷吐黑焰、坠入无边火海的许衔月轻說对不起、被龙爪贯穿的时醉垂落点点碎血……
這一瞬她发觉世界其实是一個最大的骗局,隐在幕后的Boss像是和她有血海深仇,凭什么她珍视的友人要遭受這种苦痛和所谓命运的指引?
但叶惊秋此刻不需要一個原因了,既然命运把她带到了這裡、既然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烛龙、那她就索性杀了它!
她是沒有记忆沒有過往的人,她只有這么一点难得的温暖和這么一点像是家的东西,谁要是毁了它——
叶惊秋毫不犹豫地送出了西夏与永乐,刹那间两柄薄刃切碎了烛龙的龙头。最后残缺的艮山兑泽归位,八门魂锁困龙阵在這一刻宣告成型。
曾送走烛龙的八柄古剑如今跨越数千年齐齐现世,每一柄都凝结着无数觉醒者的血与泪。诡秘的八卦图影成型,狠狠地将烛龙压死在天座之上,叫它再难抬起所谓的龙头。
烛龙已经瘫软到无法用嘶吼声表达痛苦的程度了,它的龙躯盘旋在天座之上,将以异兽君王的象征彻底死去。
八门魂锁困龙阵发成阵阵嗡鸣,生命力一点点地从烛龙身上溜走。神器钉下便再无挽回余地,人类曾八次将這只龙送回他的黄金殿,但這次觉醒者们選擇在它的老巢诛杀這只龙。
黄金殿整個开始晃动起来,完成愿望的叶惊秋松开剑柄,摇摇晃晃地从龙身上坠下。
其实她也很累很累了,当敌人即将宣告死去的刹那,這一口支撑她奋战到此的气也就和龙一起消散。从兴奋状态下退出的她有些困倦,很想闭眼睡上一觉。
脑袋好晕啊,她不会喝的是假药吧?
叶惊秋迷迷瞪瞪地想着,眼神飘忽如醉酒。
“小秋?小秋?”时醉摇晃着叶惊秋,急切自不多說,“先别睡好嗎?等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沒反应了,叶惊秋忽然闭上眼睛一歪头,還沒等我們无坚不摧从不落泪的时队长红一红眼眶——
均匀的呼吸声刹那响起,昭示着主人睡的究竟有多心满意足。
时醉:“?”
真是,睡着的?
睡着也好,身体陷入睡眠状态是好事。时醉松了一口气,她刚要准备抓起烛龙鳞离开這裡,便听身后传来两阵脚步声。
是奥利维亚和谢平之。
大殿中的异兽被烛龙吞噬了大半,残留在外面的异兽很快就被基地成员解决。许久沒有动静,奥利维亚和谢平之便一齐催动本能进入异度空间。
时醉见是熟悉的队友稍稍放心,她环抱着叶惊秋刚要站起,便见眼前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原地顿住、不约而同地露出惊哀表情、又不约而同地向后跌撞几步,悲痛长哭道:
“小秋——”
时醉简直沒眼看這两個拥有奇怪默契的对手,大概面对小秋已经用光了时队长一天的情感波动限额,时醉此刻只面无表情地道:
“睡着了。”
“噢,”谢平之恍然大悟,一秒收敛好表情后忙不迭地竖起大拇指,“我們小秋心理状态真好!”
眼泪還在打转的奥利维亚:“......你他爹的是在戏剧学院进修過吧!!!”
黄金殿依旧在颤抖,基地成员对這处炼金空间基本沒有了解,谁知道烛龙死后這裡不会崩塌?谢平之和奥利维亚背起几乎沒有气息的许衔月,一行人匆匆地启动本能开始逃离。
通道逐渐开启,时醉最后向這片战场望了一眼,那只沒什么灵智的小龙還在抱着坏掉的游戏机四处乱跳,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陪她玩的人都不见了。
时醉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但不忍是沒用的,种族间的战争本就沒有终结的时刻,她深吸一口气别過头去,不再看。
黄金殿的汉白玉天座上,烛龙的呼吸声逐渐低沉逐渐细微,直至完全停止。
编号SY-000007烛龙,宣告死亡。
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而就在觉醒者彻底离开异度空间的刹那,如瀑的纯金光流却忽然从這只死亡烛龙的双眼中汇聚而出。
它凝结成一团细小的光焰,无声地隐入叶惊秋的后背。
但无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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